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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升天录-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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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魔头自然在宣州也半点不曾收敛,搅得当地百姓不得安生,直至中秋前才刚刚回京。想来这魔头离开宣州时,当地百姓只怕奔走相告、燃爆竹以庆贺。

    王夫人见了谢宵也同样脑仁疼,更何况今日诸事不顺,听见谢宵贺喜便愈发火气上涌,只强忍胸口怒火,拂了拂衣袖,板着脸道:“小堂叔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谢宵又是嘻嘻一笑:“三堂嫂说笑了,我能有甚贵干?就来串个门。”

    王谢俱在乌衣巷,不必备车便能自巷头走到巷尾,两家素来交好,再加之有王臻做内应,谢宵登堂入室惯了,进谢府就如逛自家院子一般自在,今日当真是就来串个门。

    王夫人愈发气得牙痒,却又听谢宵道:“我那大堂侄小时候就生得龙章凤姿,非凡俗之相,如今果然有大作为。不愧是虎父无犬子,想来三堂兄也高兴得很,改日小弟做东,请三堂兄痛快喝一杯,叙叙兄弟情谊。”

    王夫人暗自腹诽,谢宵是大房的幺子,谢宜却是二房的长子,更何况谢宜流落乡野时谢宵才出生,二人年纪差了整整一辈,哪来的兄弟情谊。谢瑢年幼时,这小祖宗一样年幼懵懂,哪里记得谢瑢幼时模样,如今竟敢大言不惭,装出长辈的模样来。

    她虽心中腹诽,面上却只是微勾嘴角,淡笑道:“小堂叔有心了,只是侯爷如今在梅山潜心修道,三清圣尊在上,妾身也不好随意扰了侯爷的清净……”言下之意,却是“你也休来扰我清净!”

    然而谢宵粗枝大叶惯了,从来不在意贵族间说话那些弯弯绕绕,只叹道:“三堂兄又往梅山跑,莫非梅山上真有梅精化成的美人不成?等梅花开了,我也去瞧瞧。”

    他絮絮叨叨不着调,王夫人不得不打断道:“小堂叔,妾身尚未向母亲请安。”

    谢宵恍然笑道:“瞧我,高兴得忘记了,三堂嫂赎罪,三堂嫂请。”

    王夫人忙忙告辞走了,不料才一迈步,又听那魔头笑嘻嘻道:“三堂嫂何时带两位堂侄回一趟家,爹爹说了,三堂兄养出个安国侯,为我谢氏立了大功,需当好生奖赏一番!”

    气得王夫人头疼胸闷,险些呕出血来。

    眼见得王夫人穿过垂花门,带着成群的仆从俱走得不见了踪影,谢宵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了,伸展双臂,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朝着王臻的院子走去,一路走一路懒洋洋念叨:“多年不见,也不知小瑢家有什么好玩的……小臻,小臻,给爷滚出来!”

    谢瑢府上如今说不上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庶务却堆积如山。

    陆升今日休沐,故而谢瑢也不曾留力,夤夜耕耘,恣意享用,洒得满床濡湿,能拧出水来,事后不得不换了被褥,又点了冷香,驱散室内旖旎香艳的气味。

    如今陆升满身青紫,尽是欢爱留痕,四肢无力,酸软疼痛得好似被人重拳从头至尾揍过一遍。

    他索性慵懒靠在谢瑢肩头,二人未着衣衫,长发交缠,难分彼此,呼吸相闻,心跳相合,一时间竟有些温情脉脉,流连在二人之间。

    谢瑢正一张张检视名帖,俱是受封之后,各方人士投递来的,或是求见、或是相邀,都欲同安国侯这位新贵搭上线。

    陆升本以为以谢瑢这般目中无人的冷傲性情,该当将这些趋炎附势的名帖丢个干净才是。怎料他竟一张张看过,一时指着李侍郎,冷笑道:“这厮六年前在上巳节骂过我,说什么凶星孽子,光天化日出行,为祸百姓。如今却来邀我赴他小孙儿的满月宴,竟不怕我为祸子孙了。”

    一时又指着杜曹郎:“这厮的小女儿惑于美色,整日里滋扰我,烦不胜烦。这厮不怪自己教女不严,惹人耻笑,反倒来怨我引诱他女儿。”

    一时又夹着韩仆射的名帖,森冷道:“这厮曾上疏先帝,要防患于未然,勿留凶星在帝京。纵使杀不得,也要流放边塞,终生不得归乡。”

    遂又将名帖随手抛下,“不过受人所托罢了,王夫人买通得了,我自然也买通得了。这真小人倒好用得很,姑且留他一留。”

    陆升先前尚觉得谢瑢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气量未免狭小。待听闻到后来,方才愈发明白过来,谢瑢幼年过得煎熬,也不知避过了多少杀身之祸才有今日,难怪性情乖戾,又不通人情。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以至于积压心头的怨恨之意也稍稍淡了淡。

    随即额角温热,却是谢瑢看完名帖,低头吻了吻他,柔声道:“可是倦了?”

    陆升只摇头,蜷了蜷腿,懒懒问道:“看了这许久,可曾挑好了要去谁府上?”

    谢瑢缱绻吻他,指腹贴着微凉肩头摩挲,莞尔道:“你猜。”

第九十二章 金屋错(五)() 
名帖源源不绝送往安国侯府,又被仆人转到了竹节巷谢府,谢瑢却毫无动静。

    又过了两日,谢瑢终于有所行动,却叫陆升的猜测全数落空。他谁的府上也不去,只带着陆升进宫谢恩去了。

    马车穿过台城城门时,陆升转头看了谢瑢一眼。

    当初他污名在身,仕途断绝,众叛亲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就连蒙先帝召见,也不得不留在台城之外相候。

    时过境迁,他终能踏入这天下间至高之地,一展宏图。

    陆升猜他多少要有些感慨的。

    扭头却只见谢瑢神色波澜不兴,斜靠在深青绣萱草的迎枕上,拿着一卷书看得专注宁和,连睫毛也许久才微微颤动一下。

    安国侯的整套华服配饰套在他身上,也不过比平素里更隆重几分罢了。

    倒显得漂亮安静,讨人喜欢得很。

    谢瑢许是察觉到了,抬眼看了过来。

    马车正巧转过路口,恰逢秋日晴好,阳光透过薄纱照进来,仿佛极精巧细致的小小金色蝴蝶,落在他浓长睫毛尖梢,轻轻扇动两翼,顿时光影明灭,眼波潋滟,直透心底。一时酸苦难言,酸苦之后,却留有点点回甘。

    陆升猝不及防,连呼吸也跟着停滞几息,见谢瑢笑意扬起,便生出因心思被看透的恼羞成怒来,沉下脸一瞪,便转过头去,望着朦胧纱帘外的段段砖墙自眼前趟过。

    二人下了马车,陆升是陪同的身份,便在宣光殿中等候,谢瑢则随同黄门内侍前去面圣。

    陆升等了一盏茶功夫,仍不见谢瑢要返回的迹象,隐隐有些不安。谢瑢那厮胆大包天,又素来毒舌惯了,虽说当今的皇帝做彭城王时,同谢瑢相熟,如今成了皇帝,只怕不如先帝那小少年好脾气,若是一言不合被降罪了岂不冤枉?

    正胡思乱想时,门帘一挑,自外头走进一个人来,华服璀璨,头戴嵌着海珠的玉冠,扬声笑道:“陆功曹,许久不见,看你气色倒愈发好了。”

    陆升起身,抱拳道:“见过世子。”

    来者正是司马愈,笑眯眯走近了,才低声道:“如今是太子了。”

    陆升也跟着笑,“说得也是。”随即回过神来,赧然抱拳:“太子殿下恕罪。”盖因每次同司马愈见面时,这世子风流洒脱,全无半点架子,就连陆升也时常忘记了。

    司马愈倒依然不以为忤,在陆升身旁坐下来,问道:“如昫仍在同父亲聊天?这也拖太久了。”

    陆升愈发担忧,司马愈见了他那模样,反倒笑着宽慰道:“陆功曹不必担心,如昫什么人物,定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女官亲自奉了茶,放在司马愈手边的螺钿黑漆小几上,那女官不过十七八岁,眉目如画,身段窈窕,倒茶时眼波流转,含情脉脉看了司马愈好几眼。司马愈却视若无睹,视线只落在陆升身上,若有所思道:“陆升,你变了。”

    陆升顿时心头一紧,抬起金箔边的茶盏挡住脸,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

    司马愈视线游移不定,却只笑道:“只怕是我看错了。”遂同他说起了京中时事来。

    陆升却是做贼心虚,寻常若是受封侯位,理当是带家眷进宫谢恩,谢瑢旁若无人,只带着陆升进宫来,落在旁人眼中,只怕别有深意。

    他不愿被人以异样眼光打量,渐渐便如坐针毡。

    司马愈却也有着些许心不在焉,他生性风流洒脱,爱效仿名士之风,平生最爱美人,虽说有为隐藏野心,掩人耳目造势的目的,然则多少也是因为当真喜爱美人的,且男女不忌。

    故而先对谢瑢动心,追逐无望转而宠爱洛三娘、碎玉公子、刘白郎各色美人,若聚集起来能绽放满庭芳艳,然则最终又尽皆弃若敝履,不过是当做平时小消遣罢了。

    他初见陆升时,只当此人是个寻常的寒门小吏,只不过撞了大运,得以搭上谢瑢这条线,也不过是可用可弃的棋子罢了。

    然而卫苏谋逆时,诸弟子皆受连累,谢瑢生平第一次请他出手相助,将陆升发往西域都护府,调令一下,彭城王便收到了定魂珠现身西域的消息,随即葛洪真人对弟子下了指令,同样是前往西域都护府。

    待西域事平,谢瑢要打道回府时,便径直同彭城王司马靖请愿,又将陆升调回了建邺。

    如今看来,分明是因为片刻也不舍得与那人分离。

    司马愈只记得此人是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却未免太过刚直,不解风情,又不知情识趣,若说谢瑢对这青年当真生了什么念头,简直有眼无珠。

    然而时隔大半年重逢,人倒还是这个人,依旧俊朗刚直,不解风情,为何见他一笑,听他开口,司马愈顿时喉头一紧,只觉百爪挠心,竟生出了要将他狠狠压榨玩弄的荒唐念头。

    继而神思一凛,收敛了散乱心神,心中却隐约有了猜测。

    二人都是心思各异,自然话也少了。

    待谢瑢面过了圣,迈进宣光殿这间厢房时,便只见二人相坐无言,各顾各地喝茶吃点心。

    陆升手边一盘糖渍姜片也被吃掉了大半,谢瑢不觉莞尔,走近了按住陆升正往口中送的姜片,“什么东西,吃得这样津津有味。”

    竟径直将一旁的太子殿下给视若无睹了。

    陆升回过神来,呆呆看一眼手里的姜片,方才察觉满口辛辣,涨红了一张脸猛灌茶水漱口。谢瑢便下令道:“沏杯乌龙茶来,酽浓些才好去味。”

    内侍慌忙去了,一时间房中忙乱,将司马愈晾在一旁。

    司马愈也不在意,只笑叹道:“果然世态炎凉,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昫,我真伤心。”

    谢瑢抚着陆升后背,待他缓过气来,又喂他一颗冬瓜蜜饯,这才笑道:“太子殿下这玩笑开得大,臣惶恐得很。倒不知太子殿下特意等候臣,是有什么要事?”

    司马愈本就是说笑,如今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方才笑道:“行了,不同你说笑,有人想见你,身份所碍,不便召见,只得求我带你去。”

    谢瑢道:“既然如此,就请太子引路。”

    司马愈噎了噎,不由喃喃道:“如昫,你不必同我生分,叫什么太子……”

    谢瑢道:“往常叫世子,如今叫太子,顺理成章,谈何生分?”

    陆升被晾在一边,也不做声,只低头喝茶,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木雕。

    司马愈只得闭上嘴,为这二人引路,顺着弯弯绕绕的九曲桥,越过烟波浩渺的湖水,穿过黄叶落尽的竹林,走了足足一炷香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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