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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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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很难,不,不难,”丽婶说。“我想我也说不太难,我已记不清我 初学时的情形了。我只记得,我的脚还够不到地面的时候就坐在织机前织起 来了;刚开始学织竖、横线时的情形我一点也记不得了。我教过许多人;有 的学得很快,有的压根没有学会;她们都被难住了。我倒觉得,你是个样样 活儿都能干的人。我们到圣贝纳迪诺安家后,如果你能去那儿,我会把一切 都教给你,我会高兴的。不过,我看你们这儿没有什么地方会兴织地毯的; 倒不是说这儿没有大量的适合织地毯的破衣服,只是人们似乎都把它们穿在 身上;我是说,大多数人都这么穿。从没见过什么地方的人像这儿的人似的 把最适合织地毯的破衣服穿在身上。这些墨西哥人都是懒鬼,印第安人更糟。 我说的印第安人绝对不是指你,这你知道。我看你根本不像个印第安人。”
“我们大多数人是出于无奈,”蕾蒙娜说。“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他们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被人抢掠、欺骗,被赶出家门。”
于是,她用西班牙语向乔斯讲了坦墨库拉、圣帕斯库拉的故事,乔斯 一字不漏地翻译给丽婶听。丽婶目瞪口呆;她气谈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政府』并不知道这一切!”她说。“在田纳西,罪行比这轻的人都要 被抓起来,坐一辈子牢呢!应该派人把这儿发生的事情报告给华盛顿。”
“我看这事情就是华盛顿的人干的,”蕾蒙娜愁眉不展地说。“所有的法 律不都是在华盛顿制定的吗?”
“这我相信!”丽婶说。“是吗,乔斯?法律是不是由国会制定的?”
“我想是的!”乔斯说。“无论如何,有一些是他们制定的。我不知道是 不是全都由他们制定。”
“这些事情全都是美国法律于的;”蕾蒙娜说,“任何人都不能保护自己; 只要有人反对美国法律,他就要被杀死或关进监狱;坦墨库拉的司法行政长 官就是这么对亚历山德罗说的。那位司法行政长官觉得很对不起坦墨库拉 人;但他本人不得不执行法律。
亚历山德罗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丽婶大摇其头。她不相信。“这件事我得调查一下,”她说,“我觉得你 们还没弄清楚。这里面有诈!”
“这里全都是骗局!”蕾蒙娜说;“但是没有办法,丽婶。美国人认为靠 欺骗赚钱不丢脸。”
“我也是个美国人!”丽婶叫道;“还有杰夫·哈尔,还有乔斯!我们都 是美国人!
我们从来不骗人,假如我们知道的话,·一块钱也不骗;我告诉你,美 国人不愿做这种骗人的事!我要问问杰夫是怎么回事。这在任何国家都要让 人脸红的!就是这样!我想这件事得管一下!如果没有人愿意去的话,我亲 自去一下也无妨!”
丽婶的心里播下了一颗种子,决不会因缺少泥土而死亡。她又羞又怒, 脸红耳热,一心要做些什么。“我不是大人物,”她说;“我很清楚,——我 人微言轻;但是对于我现在住着的这个地区、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我有话要说; 至少杰夫有权说;这是一回事。
我对你说,乔斯,我不打算休息了,也不让你和你父亲休息,直到你 证实了她告诉我们的一切。”
但是,更使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揪心的还不是关于土地权和居住权的 问题。整个夏天他们的孩子日渐衰弱;衰弱得非常缓慢,以至蕾蒙娜每天都 能聊以自慰地想,今天不比昨天更糟,也许还略有好转;但是拿秋天跟春天 相比,再拿现在的冬天跟秋天相比,毫无疑问,她的健康每况愈下。自从那 个可怕的风雪天受了凉以来,她一直没有完全康复过,蕾蒙娜想。在那之前, 她是健康的,一直很健康,一直很漂亮,很活泼。现在她的那张瘦削的小脸 让人看了真伤心,有时候她会一连几个小时无力地哭闹,可又看不出任何明 显的征兆。丽婶懂得的那么点儿医道全用了上去,丝毫不见功效;事实上, 丽婶从一开始就为孩子的症状犯前咕。亚历山德罗日复一日地跪在摇篮旁, 十指交叉,脸『色』阴沉。一小时又一小时,不管白天夜晚,屋内屋外,他总是 把她抱在怀里,想让她舒服。
蕾蒙娜一次又一次地对圣母、对圣徒祈祷;尽管钱很紧张,她还是在 圣母像前烧掉了一打打蜡烛;一切却都枉然。最后,她求亚历山德罗到圣伯 纳迪诺去请个医生。“好心的丽婶,”她说,“她和乔斯会陪你去的,由她跟 医生说;她会让医生明白的。告诉丽婶孩子似乎还像他们在这儿时一样,只 是更虚弱、更瘦了些。”
亚历山德罗在圣贝纳迪诺郊外的一个小棚里找到了丽婶。“还没搞清 楚,”她说——好像她真能搞清楚似的。杰夫找到了工作;遇到天气好的时 候,乔斯也能干一点活。
他替母亲做了一架织机,盖了一座织机房,地板正好能搁下一架织机; 墙壁很粗糙,有一个屋顶,一扇小方窗,仅此而已;但是,哪怕给丽婶一座 宫殿,她也不会有这么高兴。
她已为自己织了一条碎布地毯,现在正在为邻居织,她接了许多活, 把春天前的时间全都排满了;来了个织毯工的消息在圣贝纳迪诺不径而走, 传遍了整个下层社会。“我真不相信他们除了身上穿的破衣服外,还有这么 多的碎布,”丽婶说,她的门口放着一个又一个麻袋。丽婶已经把村子里所 有的麻纱都收集了起来;她与人为善,爱好交际,已经跟几十个人拉上了关 系,比城里的许多老住户都熟悉他们,知道他们中发生的事。
当她听见贝尼托的马蹄声时,一下子从织机旁的高凳上跳起来,一个 箭步冲到门口,没等亚历山德罗下马,她就叫道:“我正要找你;我正在安 排时间去看你呢,只是杰夫放不下他的工作;我也忙得几乎脚都站不稳,不 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出身子。一切都好吧?你怎么不坐马车,带她们一块儿 来呢?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我知道对所有那些事情你都还没有搞清楚。政 府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站在强盗一边。我知道他们不能这样做;他们已派了个 人来管理你们的事务——专门负责照顾印第安人。他就是为这个被派到这儿 来的,上个月就来了;他真是个好人。上星期我去见过他,跟他谈了许多; 我要为他妻于织一条地毯。还来了一位医生,为你们看病,薪水由『政府』支付; 你们不必付钱;我告诉你,你们能免费看病,这就可以省下许多钱了。”
丽婶气喘吁吁。亚历山德罗连一半都没听懂。他无可奈何地寻找着乔 斯。乔斯不在。
他只好用生硬的英语向丽婶解释蕾蒙娜求她做的事。
“医生!我告诉你的正是这个呀!这里有一个医生专为印第安人看病, 薪水由『政府』支付。我带你到他家老。我来告诉他你孩子的病情。也许他会上 门去为她看病呢!”
啊!但愿他肯去!要是蕾蒙娜看见他带了个医生进门,她该会怎么说 呢!
正巧,乔斯及时地赶了回来,陪他们去医生家,为他们做翻译。亚历 山德罗如人五里雾中。这新的事态他弄不明白。这是真的吗?在去医生家的 路上,他带着颤抖的、半信半疑的希望听着乔斯翻译丽婶那滔滔不绝的话语。
医生在诊所里。他心不在焉地听丽婶说明亚历山德罗的来意,然后说, “他是个登过记的印第安人吗?”
“什么?”丽婶叫道。
“他是不是属于印第安人事务局的?他是否在事务局登过记?”
“没有,”丽婶说,“印第安人事务局这回事还是我刚刚才告诉他的呢。 我们在圣哈辛托认识他的。他住在沙伯巴。印第安人事务局建立前,他从没 到圣伯纳迪诺来过。”
“哦,他愿不愿意登记呢?”医生不耐烦地说。“你应该先带他去见事务 官。”
“你不是『政府』派来为所有的印第安人看病的医生吗卢丽婶气淋淋地问。 “我只听说你是为印第安人看病的医生。”
“哟,我的好太太,我看你听到的许多事情都是假的;”医生粗鲁丽并非 恶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亚历山德罗始终端详着他的脸,女儿的生死就在他身 上了;“我是事务局的医生,我想所有的印第安人迟早都要来事务局登记的; 你最好带他到那儿去。现在他想干什么?”
丽婶说起小姑娘的病情。医生打断了她,“行了,行了,我明白了。我 配点『药』给他;”他走进内室,拿出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药』瓶,写了几行字的 处方,递给亚历山德罗,说,“我想这『药』对她有效。”
“谢谢,先生,谢谢,”亚历山德罗说。
医生瞪大了眼睛。“来诊所看病的印第安人从来不说‘谢谢’,你是第 一个,”他说。“你告诉事务官,你给他带来一个‘怪人’。”
“他说什么,乔斯?”他们出去后,丽婶问道。
“不知道!”乔斯说。“我不喜欢那个人,妈妈。他不是好人。”
亚历山德罗像在梦中似地看着『药』瓶。它能使孩子康复吗?这真是华盛 顿的伟大的『政府』给他的吗?现在他有保障了吗?这个由『政府』派来照料他们的 人能够为他要回他在圣帕斯库拉的农场吗?亚历山德罗的脑子在飞转。
他们从医生诊所出来后去了事务官的家里。丽婶在这儿更觉得像在自 己家里一样。
“我把跟你说起过的那个印第安人带来了,”她说,朝亚历山德罗一挥手。 “我们先去了医生的诊所为他孩子取『药』。我看,她病得很厉害。”
事务官坐在桌旁,打开大本于,说,“这人以前从没来过,是吗?”
“是的,”丽婶说。
“他叫什么?”
乔斯报了亚历山德罗的名字,事务官准备把它记下。“叫他停下!”亚 历山德罗激动地对乔斯叫道。“让他别写,我得知道他把我的名字记下干什 么!”
“等一等,”乔斯说,“他不愿让你记下他的名宇。他想知道为什么要记 下。”
事务官强压住不耐烦的神『色』,从转椅上转过身来,尽量和蔼地说:“这 些印第安人哪,对他们什么事情也说不清楚。他们以为我把他们的名字记在 我的本子上之后,我就有权管他们似的了。”
“这么说不是这么回事罗?”心直口快的丽婶说。“你没有权力管他们 吗?如果你没有权力管他们,那你有权力管谁呢?你打算对他们做什么?”
事务官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嗯,丽娜,”——她已经成为事务 官孩子们的“丽婶”——“这个事务局的麻烦就在这里。如果我能让我的印 第安人全都住在指定的居留地里,那就好办了。”
“我的印第安人”这几个字亚历山德罗能听任,他以前听到过。
“他的印第安人是什么意思,乔斯?”他尖厉地问,“如果我的名字被他 记下后我就成了他的人,那我不让他记。”
乔斯勉强地把他的话翻了过去,事务官发火了。“要想为他们做事情实 在太难了!
既然他们不要『政府』的帮助,那就让他走吧!”
“哦,不,不!”丽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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