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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城故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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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恭贺之间聂芹轩滴水不漏地完成了自己的安排。他把需要监视的新军隔河放在了新城。只要不立即开战,缺少的弹药也不必立刻补给。只有这样隔离、弱化这支精锐的援军,自己才有可能控制局面,自己这些叫化子队伍才能守住旧城,进退有据。
刘振武分明感觉到了那张笑脸后面的拒绝和警惕。聂芹轩这么坚决地把自己带来的援军隔河放在新城,绝不只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事态或许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不然这聂芹轩怎么敢断言银城已无战事?但刘振武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只好按照聂芹轩的意思,带领士兵们退出校场,再次走向上关桥。退出校场的时候刘振武回过身来,远远看见了北门城头上高挂的木笼。木笼里装的如果真是银城同盟会领袖的人头,那暴动计划确实已经处在十二分的危急之中。育人学校既然已经被解散,七哥的处境想必也已经十分危险。自己胸前这个接头用的徽章恐怕也不会有人来认它了。一场精心计划的暴动难道真的就这样付之东流了么?刘振武没有想到自己满腔的热血、精心的计划,竟然无声无息地落进这样的一个陷阱当中。更没有想到自己率领一支精锐的军队奔袭数百里,竟然只和一群造反的农民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仗。围观的人们意犹未尽地从校场四周移动过来,嘁嘁喳喳的议论声、杂沓的脚步声、大呼小叫的呐喊声,交杂成一片污浊混乱的蠕动。在这万人争睹的人群背后,寂寞地高挂着那只装了人头的木笼。阴霾之下城楼高耸,因为隔得太远,刘振武分辨不清那木笼里人头的面目。那颗异乡人的头颅怪异地挂在城墙上,挂在一片拥挤、兴奋、污浊、混乱的人脸背后。这里的人们并不理解那个人要做什么,大家只知道那是一个冒充东洋人的安南侨民。刘振武忽然觉得心痛如锥。这就是分别了、想念了九年的家乡么?这就是自己准备为之献身的家乡么?如果有一天,自己的人头也和这安南侨民一起挂在城墙上,这些污浊、混乱、拥挤、兴奋的人群,难道会是另外的表情,难道会改变么?……一切都还是几百年来的老样子,一切都还是九年前的老样子,一切都显得遥远而又陌生。
看着那些洋枪洋炮走过上关桥,老谋深算的聂芹轩在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和刘三公昨天就已经做成了那笔交易,幸亏事情已经在自己手中提前结束了。眼前这支装备精良洋气十足的队伍现在已经无事可做,他们奔袭数百里不过是扑了一场空。这支洋气十足的军队在银城已经无仗可打,无事可做,无功可立。这就好比让一架宝马香车走进了烂泥塘,凭你十二分的娇贵好看,照样也是没有用!一个出国留洋的毛头小子,哪懂得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者,善之善者也〃!望着那个年轻英挺的背影,一个念头在眼前闪过,聂芹轩猛地想起了那个一直还没有露面的总指挥,想起了从欧阳朗云嘴里知道的八月二十四日,掐指一算还剩三天,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2
一切都像预想的那样发生了。可一切又都那么触目惊心,难以接受。
城门上木笼里的那颗人头真的就是欧阳朗云的头吗?怎么也不能相信文静瘦弱的欧阳朗云竟然会这样被人砍下头来。没有审判,没有法庭,没有任何调查和取证,一个人头就被砍下来了。没有人看到行刑的过程,没有人知道被杀者是不是留下了最后的遗言。在支那杀一个人和杀一头牛的差别微乎其微。一想到欧阳朗云的头滚落在地的情形,秀山次郎禁不住就要闭上眼睛。这件事情残酷、真实到让人难以接受。
粗糙宽大的木条粗暴生硬地把那张惨白的脸分成几块,能看到的只有一只眼睛,半张嘴,微露的牙齿,蓬乱的头发,和已经死在那张脸上的文静和激情。这颗曾经在早稻田大学接受教育和知识的头脑,如今像畜牲一样被宰割下来挂在城墙上,用来威胁其他想暴动的支那人。秀山次郎想起来几天前自己刚刚拍过的镜头,忽然觉得这些被拿出来公开展示的死亡,都有一种难以忍受的残忍和肮脏。秀山次郎调整了几次角度,可镜头里的画面总是不能满意。忽然间,他看见在木笼的空隙中飞来飞去的苍蝇,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欧阳君真是糊涂,居然只为了一次计算错误就去自首;一颗受过早稻田大学教育的头脑,仅仅因为一次情绪的冲动,就这样被放到笼子里,让苍蝇叮来叮去。支那人永远就是支那人。真是永远也不可理解、永远也难以改变的支那人!秀山次郎不愿意让妹妹看见自己的眼泪,更不愿意在支那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感情,就那样把头埋在遮光布的下面,一次又一次地把眼泪从脸上抹下去。在极力压抑的抽泣中,秀山次郎等着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再一次地挪动了三角架。这个无法改变的仰拍的角度限制了视线,也限制了距离。角度不好,光线也不够好,可他别无选择,只好接受这个有缺陷的画面了。他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己和欧阳朗云一起走出会贤茶楼时,欧阳对那个摆弄人头的士兵的激烈指责。一转眼,真的只是一转眼,他自己的人头竟然也被挂在了城墙上。这一次,不会有人为他自己的人头来争执了。这样想着,眼泪再一次涌上来。秀山次郎再一次地抑制着,再一次把眼泪压下去。为了平静情绪,秀山次郎故意让自己构思这张照片的注脚:城墙上挂着的是我的同事,是一颗受过早稻田大学教育的头脑。这么想的时候,秀山次郎马上又否定了自己。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这个充满了主观情绪的注解,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被观察的对象之中,这样的注解,已经放弃了自己一贯保持的那双客观冷静的眼睛。于是,他从波动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严厉地提醒自己:一个大和民族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感情和支那人的历史搅在一起。自己需要的是文明人的理性。自己要记录的是客观冷静的历史画面。自己既不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也不是一个只被情绪支配的支那人。自己根本就不应该犯欧阳君已经犯过的错误。这张照片的注脚应该这样写:城墙上挂着的是暴动者欧阳朗云的人头,他因刺杀桐江知府而被砍头示众。砍头示众是支那最常见、最常用的对犯人的惩罚。欧阳朗云,越南侨民,银城育人学校物理、化学教员,1908年毕业于东京早稻田大学。这样想着,秀山次郎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地冷静下来。他做了一个深呼吸,银城清爽干净的秋天,被吸进平静自信的肺叶里。秀山次郎放下遮光布,在挺直身体的时候看见了妹妹,心里的那些自信,顿时被淹没在妹妹的眼泪里。
在那台蔡斯照相机支架的旁边,一身盛装的秀山芳子面对人头跪在一只木几下,木几上放了一方染了血迹的手帕,几本套在墨蓝色书套里的线装书,和两炷青烟幽幽的线香。泪流满面的芳子不停地哭着,说着。围观的人群站得很远。城门下边不断有行人和车辆从欧阳朗云的头下匆匆走过,所有的人都要扭过头来,惊讶地打量跪在泥土中的这个美艳夺人的日本姑娘,打量那个放在三角架上的机器。来去匆匆的行人们听见这东洋姑娘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唱一支伤心的歌。他们听不出她唱的是什么,更不知道那是唱给城墙上的那颗人头听的。船已经准备好了,船工也已经雇好了,这一切都是刘校长的父亲安排好的。连启程的行李也已经收拾停当,马上就要回家乡,回日本了。秀山芳子是来诀别的。她把自己精心地打扮出来献给欧阳朗云,她把自己心里的悲绝,一首一首地吟诵给自己的恋人听:
狂风吹至三室山,山上红叶飞满天。
落入龙田川中水,川水红如锦一般。
好花转瞬即飘零,只恨空空度此生。
伤心红泪何所似,连绵细雨不能晴。
催花风雨催花落,花落庭前纷如雪。
落去芳花归去春,如我飘零心凄恻。
悲思幽恨多,此生逐逝波。
忧伤忍不住,流泪竟如河。
可怜侬之命,要绝直须绝!
若乃如此生,难奈愁心结!
坟墓也震动,我的哭声似秋风。
……
寂寞辛酸度此生,至今仍是苦烦中。
宁赴难波江中死,也愿与君相聚逢。
我这颗星,在何处寄宿啊,银河?……
悲痛欲绝的芳子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爱情的表白一次面对着听不见的耳朵,一次面对着被砍下来的头颅。自己的命运为什么竟是如此的悲苦绝望。悲痛欲绝的秀山芳子怎么也不能接受,城墙上那个肮脏恐怖的木笼里,装的就是欧阳朗云的头。从那张脸上吹过来的鼻息,曾经在自己的心里撩起过怎样的涟漪呵!从那张脸上传过来的眼神,曾经在自己心里留下过怎样柔美的春光呀!可现在美好温柔的一切都被砍下来,装在那个肮脏恐怖的木笼里,肮脏恐怖地挂在城墙上。他为什么竟是这样的渴望死亡,渴望被别人砍下头来?既然知道这样的结局,爸爸又为什么还要训练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这样去送死。秀山芳子没有想到,现实里的中国竟然是如此的残忍可怕,竟然和书本上的中国如此的形同霄壤。它摧残一个年轻的生命,竟然是如此的无动于衷,竟然会使用如此肮脏恐怖的手段!这城门下来去匆匆的人们,都是中国人吗?他们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抬起眼睛来看看城墙上的那个木笼,看看城墙上的那个为了他们而被砍头的人。他本来是可以毫无危险地离开的。他甚至可以根本就不回到这个叫中国的地方来。他可以在河内,也可以在日本度过自己富裕舒适的一生。他的眼睛里原本可以永远也不看见这恐怖肮脏的一切。可他还是像飞蛾扑火一样地来到了中国。难道中国就是为了残杀这些年轻美丽的飞蛾才存在的么?你们这些来来往往麻木冷漠的中国人,抬起头来看看这个木笼吧!看看木笼里的这颗人头吧!你们看看这个年轻人吧,他原本是一个住在河内的年轻人,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他是为了你们,为了中国才被砍头的!他的名字像一句诗,他叫欧阳朗云……中国,中国,你为什么杀了我的恋人?你为什么把他的头装在这么肮脏恐怖的笼子里?中国,中国,我恨你……中国……坟墓也震动,我的哭声似秋风…… 我这颗星,在何处寄宿啊,银河……尽管心里十分的不愿意,可秀山次郎还是按照秀山芳子的嘱咐,为妹妹拍下这诀别的场面。秀山次郎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阻挡不了妹妹,索性不去劝她,由她去哭,由她去做。从学校出发时,当脸色苍白的秀山芳子,发髻高挽,一身和服盛装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连秀山次郎也被妹妹的美丽惊呆了。可他同时也陷在一种不祥的预感之中。这个凄美惊人的妹妹,浑身透出一股万念俱灰的决然。妹妹这张冰冷决然的脸,让秀山次郎感到一种可怕的陌生。妹妹深不可测的眼光,飘忽不定地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观看着一个神秘缥缈的地方。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飘出来的鬼魅,在自己身边伤心欲绝地游走徘徊。自从知道欧阳朗云的死讯之后,秀山次郎曾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下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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