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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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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高力士业已抵达范阳,但却还没有庆宗的半点消息!
杀力士,举反旗,这使乾坤颠倒的举动一旦付诸实施,消息自会不胫而走,转瞬传至京师,那庆宗若还未脱身……
故事到临头,众人又来复议。
在这不知庆宗安危的时候,偏偏于昨夕接得吉温遣心腹送来的令在座诸人大为震惊的讯息:素与禄山不和的哥舒翰,在力士奉使出京不久,册封为西平郡王,并镇守潼关!
“王爷,朝廷此举,用意已明!眼下不是我军奇兵骤起,取大唐江山而代之,便是哥舒挥师北来,使王爷十数载心血,付之东流!兵贵神速,愿王爷速决!”严庄一听吉温密使之告,便急向禄山恳请。
昨夕,从掌灯时分起,禄山便召庆绪、史思明、高尚、严庄到此相议。时近黎明,仍无结果。安禄山见高尚一直默然不语,便点名说道:“卿是何意?尽管说来!”
从得知哥舒翰册为西平郡王,镇守潼关时起,高尚已知举事不可拖宕了。但他仍如往常那样,虑事总求从长从远计较,权衡眼前两事,他和禄山有同样的心思:要尽力保住境况不明的禄山长子安庆宗。他对长、次两子的评价,和禄山一样,认为庆宗方是储君之材。但若将此话明说,他又虑庆绪在场。从庆绪极力主张杀高举事看来,这个安氏次子,确实意在兄长逢凶,他可入主东宫!
但禄山既已询及,高尚不敢拖延不答。他紧张思虑后,停住手中频频搧动的羽扇,道:“哥舒既已出镇潼关,我若不即举事,后患无穷!郡马素来颇有谋略,且王爷早已密嘱其谨慎防范,或许不至有大差池。故请我王不必犹豫!”
禄山素来多从高尚之议,今日听后,却挽首良久、才暗自道:“高尚之计,虽碍于庆绪。但若待哥舒野狐从容以重兵守潼关,我十数年心血,定化为乌有!”思忖到此,他咬着牙关道:“明日杀高,就在此堂施行,暂勿泄露;庆宗处再命急使往探!举事之日,依议而行!”说完,他抬起头来,朝悬于金鸡帐檐的宝剑看了一看。
“奉敕宣慰范阳中使、骠骑大将军高力士捧旨入堂!……”
雄武城中、节度衙门前,传来一声通报。重门内,密厅中,帘卷门敞。东平郡王安禄山,端然坐于钦赐牙床上。其右,恭立着乌纱紫袍的鸿胪少卿兼广阳郡太守安庆绪,头戴金盔,身着紫袍的大将军、北平太守史思明;其左,恭立着乌纱绯袍的高尚,严庄。座前、膝下,乌纱绯袍的李猪儿,跪在宣州红线毯上,为安禄山轻擂着膝头。听得这声通报,安禄山稍稍睁了睁眼帘,却又闭上了!史思明微屈的虾弓背,似乎微微挺了挺;高尚、严庄四目对视了一下,又各自移开;唯有安庆绪,显得神情紧张,脸色煞白。他不时朝悬于金鸡帐檐的宝剑投去几道惊惧而又怯懦的目光。这北疆重镇的衙署,丝毫没有迹象表明,他们是在迎侍中使和皇帝圣旨的到来。
力士的随从,包括小鸭儿在内,都被阻挡在吊桥对岸。他的佩剑也被守城将官取去。在那一瞬间,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恭捧在手的裱绫黄麻敕书。敕书卷轴里,藏着那柄毒镖。他被一队将官“请”上篷罩密掩的肩舆,他暗暗告诫自己:“年近古稀,死而何憾!——千万不要面对逆贼,成了那徒有豪杰之名的秦舞阳呵!”
摇簸停止,他也听见了那声通报。当他被人扶下肩舆时,他明知会出现这种情景,可还是对空无一人的朱门内外怒视着:“这贼!还有人臣礼么?”然而当他触到硬硬的圣旨卷轴时,却又凄然、自喃地一笑。“大家呵,我总算看到了被你亲保的‘忠’臣的悖逆不臣之状……”
他激励着自己,但仍步履踉跄显出不可掩饰的惧怯;当他迈入那重门复道后的厅堂门栏时,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当高力士的身影出现在堂门时,安庆绪、史思明、高尚、严庄八目齐集到安禄山的脸上。安禄山仍闭阖着眼,似乎睡去了。
……
“儿臣,叩祝父皇母妃,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为人臣子者,每饭岂可忘君父!”
“若保得君亲无恙,国泰民安,禄山万死不辞!”
……
“哼!”朗朗叩祝声,信誓旦旦声,声声犹在。但头戴皇帝亲赐王冠,身着皇帝亲赐龙袍,坐于皇帝亲赐的金鸡帐内、象牙宝床上的这个“儿臣”,面对“父皇”的敕书、使者,却如此无状。力士极力抑制着怒火,冷笑一声后,苍然宣令道,“大唐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皇帝圣敕到!东平郡王安禄山,跪地接旨听宣!”
宣毕,力士双手擎着黄绫敕书卷轴,在不易为他人察觉的那一瞬间,他的右手,已扼紧了藏于轴中的毒镖之柄。
“哗!”史思明却猛地左手一按佩剑之鞘,右手扶着剑柄,将剑拔出半截,一道寒光,在他的紫袍玉带间摇曳、闪烁。
“咝!”安庆绪也紧接着史思明,拔出腰间佩剑。
李猪儿就地立起,徐徐向悬挂的宝剑移去。
高尚、严庄,下意识地朝后退避着。
他们,只等安禄山一睁眼。
李猪儿便拔出宝剑,递与禄山。禄山朝高力士当胸剌入第一剑,史思明、安庆绪便扑上去,剌入第二剑,第三剑,直至……剁为肉酱。
高力士也预感到安禄山一旦睁开眼睛,便是他大难当头之时。这时,他没有了怕,没有了惦念,没有了怨和恨。唯一的念头便是:力士啊!你要拚力将这毒镖,刺入逆贼咽喉!”
安禄山睁开了一只眼。
史思明、安庆绪手中之剑,即将出鞘。
李猪儿已立于宝剑下。
高尚、严庄朝后退了一大步。
另一只眼,也要睁开了。
“圣人,安稳?”
出乎众人意外,安禄山一边制止着要去拔出宝剑的李猪儿,一边朝高力士问道。
史、安、高、严、李,十目暗自流盼,目光迷惘、困惑:“王爷变了主意?……”
高力士恼怒地望着安禄山,一言不出。
“王爷在问你这老阉儿!”李猪儿见力士的模样,一下伸出手来,戟指着高力士,喝道。
“嗯!”安禄山朝李猪儿瞪了一眼,李猪儿忙低头后退。安禄山复向高力士问道,“圣人有何事谕孤?”
高力士忍无可忍地冷冷回道:“汝当跪地接旨听宣!”
史思明、安庆绪听了,又怒冲冲拔剑在手,向高力士逼凌着。
“中使中暑发昏啦!哈哈哈哈!”安禄山笑得浑身抖动,连金鸡帐、牙床都随之抖动起来。随后即命高尚、严庄,“你二人将他‘送’出堂门,命王府总管,将其送归驿馆!”
高尚、严庄领命走向高力士。严庄抿着黄须稀疏的上唇,朝高力士向外一点头,示意其出堂;高尚却伸出一只手来,向堂门一抬:“高大将军,请!”
当高尚、严庄重新返回密议厅堂时,安禄山看出两位腹心谋士也和史思明、安庆绪一样,对事态的变化大惑不解。他得意地笑了。并开心地用双掌拍打着那浑圆的膝头,唱道:
“依花朵,傍云卧,
举金樽,吐心曲~~
廿载功名,
半生坎坷。
花放云青,
恰伴我放浪形骸,
倾杯一醉,弹铗而歌~~
弹铗而歌《倾杯乐》~~”
大约众人都才经受了一番风风雨雨吧,一听安禄山唱起《倾杯乐》,浑身轻松,不由得相和起来。
这是高尚呈献给安禄山的一支燕游曲。听安禄山此时唱起这支曲子,高尚恍然大悟:“不杀高力士,不仅为了安庆宗行踪未明。这狡黠无比的胡儿,还是为了出师之名啊。既是声称除国忠以清君侧,又何必杀此君之老奴?且不杀力士,放之而归,禄山正好向三道不知底细的官军声称:正是高力士奉使来到北疆,密降皇帝敕书,要我等向西用兵、翦除国贼……”他停止了哼吟,向安禄山伸出两根大拇指来。
“哈哈哈哈!……”安禄山笑得更开心了。
范阳城北。
朔风将遍野枯草,吹得叶飞茎折,并搅起半天黄沙,把漠漠北疆,化为一片混沌世界。
临近辰时,风势稍弱。从那草浪中,露出一条驿道。驿道两旁,熹微的晨光,剪出盔甲紧束,戈矛高擎的武士身影。
辰时三刻。
拥有十六戟缨、黄罗伞盖等威武皇堂仪仗的五牛金辕王车,在数千骑从的护卫下,出现在驿道上。节奏显得单调而沉闷的铁蹄声,惊起了道旁草丛中的群鸦,“哇、哇”地哀叫着,拍打着双翅,旋上昏暗的云空……
时近巳分。
风势更弱,黄沙弥漫,驿道东侧,两头高近两丈、栩栩如生的石雕辟邪怪兽,将无声行进的车骑,引向了宽逾十丈的石砌“神道”。王车驰入神道时,一阵锣钹声从东头传来,车停了。李猪儿领着一列十六、七岁的乌纱绿袍侍从,跪在车门前。
“迎请王爷下车!”
驭伕将车门打开,扶着冠冕巍峨的安禄山踏在李猪儿背上,下了车。这时,从那迷茫的黄沙里,闪出两个头戴长角异犬盔、面涂金粉、浑身缠着赤色绢帕、光着双足的突厥巫师来。他俩一人仗剑执符,一人拈着三炷香。拈香者将香递给安禄山,安禄山合掌敬接。李猪儿和另一近侍忙一左一右,搀着他随着那仗剑执符的巫师继续向前走去。递香的巫师两臂仰伸向天,跟在他们身后。
宽阔的神道旁,又闪过一个个两丈大小、神情狰狞可怖的青狮,白象,长角异犬等石雕。前方,亮起一片烛光。黄沙障里,充满了焚香的香味。
“嘎……嘎……呀!……”
仗剑执符的巫师,猛地尖声扬剑,向前怪讴起来。锣钹声止,却见一队头戴奇形怪状面具、身穿黄裙的巫婆,手拿火把,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熊熊火焰,似将黄沙障也烧得发红了……
“神光生,亡魂归来兮……”
迎护安禄山的两名巫师,指天划地地吟唱开来。安禄山忙俯首捧香,跪了下去。
“呼!呼!呼!”
“轰!轰!轰!”
应着吟唱,巫婆们向火把上喷着松香粉末,一团团溢着清香的火焰发出响声,燃烧起来。
“上香!”
巫师们再次吟唱,一边走向巫婆们,领着她们左右分开,让开前道。一级级石阶,一座座坟茔,一块块墓碑,被黄沙模糊了轮廓,映入安禄山的眼中。他捧着香,上石阶,来到安氏祖考的大墓前,将香插入碑前的供榻石炉中。
“跪祷辞祖……”
安禄山应着巫师的吟唱,跪伏在祖宗墓前,一动也不动。恍惚中,象一头石雕虾蟆,放置在这土冢前。
“亡魂归位兮……辞祖礼成!……”
听到吟唱,安禄山缓缓立起身,对李猪儿道:“传孤之命,不得误孤午时三刻誓师吉辰!”
李猪儿飞也似地奔下石阶,向守候在神道口的安庆绪、高尚、严庄传谕王命。
归还范阳的禄山辞祖祭墓车骑,搅起漫天黄沙,于午时前抵达范阳,进入雄武城。
王车刚入城门,驭伕便勒住缰绳,李猪儿等一拥而上,搀出安禄山,改乘黄骠马,急驰入节度大帐。辕门前,先驱赶到的安庆绪,将安禄山扶下马来,悄声道:“诸将皆传至帐中,方午时!”
安禄山这才立于门前,吁出几口热气。然后由庆绪、猪儿扶着,步入辕帐。数千将官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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