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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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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显灵一事,也真蹊跷呀!”李隆基回过心思来苦苦思索着朝中新的变故,“不知惠范到底是施了什么妖术,至使父皇深信先帝显灵而不疑?”

“是呀!”张说忧心忡忡地说,“重新起用斜封滥官,使太子和宋、姚二公在整顿朝纲、严格选举叙用官员上所耗的心血白费了!”

“哎!……”李隆基从太平这诡谲异常的一招上,已经预见到在恢复斜封官的叙用后面,是一连串的凌厉攻势在对准着他。

“高力士还要我等转禀殿下!”陈元礼说,“宋、姚二公其势也甚危了!望太子殿下多加提防!”

“提防!”李隆基听了这番话,百感交加,内心充满了烦恼,“防不胜防啊……”

“太子殿下!”突然,张说在他面前“咚”地一声跪下,取下腰间的佩剑,双手高举,递到李隆基的眼下!

“莹锋!”李隆基一看,不觉惊呼出声,“张卿,你为何如此?”

“太子殿下!”张说眼里闪着泪光,“天下百姓苦于朝阁纲纪不振、内乱不息久矣!今托天地护佑,官民拥戴,翦除韦逆,新朝得立,深合朝野之望。不料事出非常,眼看大唐社稷,又将重蒙尘污;大唐百姓,又将再坠苦海!太子久有中兴之志,六月雨夜豪举,深为亿兆敬仰!此莹锋宝剑,曾随殿下扫荡庙廊狐鼠,使海内清澄;翠薇园赐予微臣,其铮铮誓语,不啻九天惊雷!今特奉还殿下,请殿下以天下苍生为念,仗此炯炯清锋,荡涤阴霾,重光我大唐江山!”

“微臣亦愿再随殿下,舍身除奸,会师于凌烟阁下!”陈元礼被张说的话激得热血沸腾,也跪在李隆基的面前,眼里燃着怒火请战。

“莹锋!”李隆基心潮翻滚,热血沸腾!他激动地呼唤着他心爱的宝剑的名字,伸出双手,去接张说手中的莹锋剑……

“三……郎!……”

忽然,他似乎听见冥冥之中,传来了父亲的声音:“朕别无兄弟,只有你姑姑这一个妹妹!她是我的亲妹妹,是你的亲姑姑,在翦除武周张易之之乱和平定韦氏之乱中,她,都曾立过汗马功劳!……”

是呀!她,无论如何,是父皇的亲妹妹,是我的亲姑母!……在危急之时,是她遣派了崇暕弟,告诉我韦氏鸩弑先帝、兵围兴庆坊的消息!我,又怎能仗莹锋,杀这样一个人呢?!

“殿下!”张说见他缩回了手,焦急地提醒他,“难道殿下忘了翠薇园中的誓言了么?事已至此,万勿犹豫不决呵!”

“张卿!”李隆基以手抚着张说的肩头,只觉得千言万语,如潮水般涌向喉边;但却头绪纷繁,不知从何说起!过了一会儿,他才紧皱双眉,对张说、陈元礼说,“姑母虽则听信谗言,作出这种种误国举动;但翦除两朝内乱,都曾树建功勋!她,绝非张易之、韦氏之流;孤这莹锋,也绝不敢举向今上爱妹之项啊!……”

“殿下如存此念,臣虑我朝社稷,危在旦夕了!”

“张卿……!”

“殿下容臣一剖胸臆?”

“请讲吧!”

“太平虽说曾经参予两朝除奸,但她实存两朝奸逆误国害民之心!卖官之事,她和韦氏、安乐等行之;大耗府库,夺民田土,比照宫禁建造府第,使兵机军务无饷可支,边事频起,逃户大增,深伤农商,她为肇事之首!平定韦逆后,她不以兴国安民为念,引用小人,入朝入阁。中书省内,宰相七人,五出其门;朝内百官,也大半依附于她。这等官吏,无安邦治国之才,专习谄媚取宠之事。今又重新起用斜封滥官,势必更长天下小人侥幸之心,而致朝纲更加败弛!长此以往,大失天下黎民之望,只怕彼时烽烟四起,便后悔不及了!”

“张卿……”

“太子殿下!”陈元礼接过张说话尾,急急地对李隆基说,“张大人所虑,实乃有志报效朝廷的文武官员之皆所虑者!今观太平,矫诏派兵杀戮大臣,与韦氏何异?……记得景龙六月之夜,在太极殿前,臣慑于韦氏皇后威仪,不敢挥刀斩之,正是太子,乘着照夜白,仗剑对臣高声谕道:‘立于将军刀下者,乃杀君误国之祸根,何来堂堂皇后!’……今日,也请殿下恕臣斗胆,奏请殿下:殿下那莹锋宝剑之下,乃误国谗奸,何来堂堂姑母!”陈元礼说到这里,从张说手中拿过莹锋剑来,双手捧着,朝李隆基呈上,“殿下!请收回莹锋宝剑吧!”

“听他们之言,实应重仗莹锋!”李隆基听完两人发自肺腑的忠耿进谏,目光灼灼地重新注视着陈元礼手中的莹锋宝剑,慨然地想到,“不早除太平,不仅中兴大唐之志难逞,就是对败弛的朝纲,作一小补救,也难遂愿啊!……”他猛收袍袖,走到了莹锋剑前……

“哼哼哼……”就在这时,李隆基的耳畔突然响起姑母那饱含着恶意的冷笑!李隆基不觉后退半步,怔住了!

他仿佛听到太平恶狠狠地质问他:“三郎!你朝姑母举起你的莹锋剑来了?你好大胆!……什么?你道姑母误国害民,与张易之、韦氏无二?……哈哈哈哈!我来问你:张易之等怂恿武太后,革唐鼎,改周朝,而今我行过这等篡逆之事吗?……不要忘了,正是为姑和张柬之等大臣密谋,除掉了张易之,恢复了大唐社稷,尔那时还是不懂世事的小娃娃哪!……

“韦氏这伙奸逆,进饼啖毒杀先帝,才引起人神共怒,招来灭门大祸!……为姑而今行过这等人神难容之事么!……

“复斜封官?明明是先帝显灵,你父皇畏惧所下的敕令!与为姑母何干?……”

“哼!”这时,李隆基分明听见姑母的说话声,变得更加森严恐怖起来,“收起你的莹锋剑吧!不用说你父皇对为姑声气相投、言听计从;不用说为姑两朝除奸,声威广播!单说眼下:中书省内,满朝文武,多属为姑的门下;羽林万骑将官,多是为姑的心腹;就连尔东宫之中,为姑也有不少耳目!……你仗起莹锋,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旋于耳旁的笑声,既使李隆基恼怒异常,同时又使他那颗灼热的心逐渐冷静下来:“是呵,太平绝非韦氏可比,贸然行事,确似以卵击石,后果不堪……!”

但他在反复沉吟之后,却仍然伸出双手,从陈元礼手中接过了莹锋。

“殿下!”张说和陈元礼一见李隆基接过剑,都不觉惊喜地望着李隆基。

可是,也就在这时,李隆基却神情庄重地把莹锋向张说递去:“张卿接剑!”

“殿下?”

“太子!”两人愕然地望着李隆基,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果熟蒂落时节,”李隆基用他那深邃的目光望着二人,口吻显得平静而沉着,“卿莫忘将莹锋送还西京!”

张说和陈元礼听见李隆基这番话,心中大为震动。他们顿时明白李隆基还剑之意了。张说立即恭振衣冠,信赖地从李隆基手里接过了莹锋宝剑。

夜深了。

但在东都大内、东宫朝堂中,却巨烛通明,暗香飘逸。

王毛仲紧抚刀柄,在堂中临时移来的檀木长案的右方,为立于朝堂阶下沉吟的李隆基磨着墨;立于案左的李守德,在准备纸张、镇纸鎏金尺、笔。两人轻手轻脚地做着这一切,连呼吸都竭力控制着,生怕打扰了主人的诗绪。

平逆奏凯,明日就要班师返回西京了。李隆基在安顿好张说后,便要两个心腹家将在这朝堂焚香展砚,他要以诗志之。

题目业已想好:旋师喜捷。

可是,在这年轻太子心中,却翻滚起了波澜……

“复斜封、罢三铨,太平已公开挑战了!为了治服我,她连先帝的魂灵都搬出来了,还有什么毒辣的手段施不出来呢?三郎啊三郎!什么旋师喜捷!回朝,等待我的将是一场又一场的恶战!小心啊!小心!走错半步,不仅中兴之志难逞,只怕连葬身之处也难寻啊……”

……

“重福大乱虽定,但余党尚在河北等道逃窜,明日应遣李守德率一小部,向北清剿!使它死灰不得复燃,我也才能专意朝中之‘战’……”

……

“张说刚才说到,高力士要我留意姚、宋二人安危。是啊,太平行事,惯于八面埋伏,四方出兵。翦我羽翼,挫我中兴之力,是她第一要紧之事!不仅是姚、宋二卿,就是陈元礼、刘幽求、崔日用等人我也应有所安排……恶战啊,谁能一鼓而胜?……三郎呵!行兵之首,先看退路。万一失算,当有退路!能将一些贤能之士,先于朝外安顿;万一失算,亦可不失羽翼,且可保全身家……”

……

“……张说本次脱险,全仗力士!此人聪慧异常,且通权变;当将其深‘藏’之……”

李隆基止住了滚滚思潮,转过身来,步回朝堂。王毛仲忙剔去烛芯里的残烬,并在案前又点燃了两座银鹤灯。刚才一度显得有些昏暗的东宫朝堂,这时又被灯光照得金光灿灿了。

李隆基从李守德手里接过狼毫中楷,在那展于长案的楮皮纸上,用外柔内刚的隶书写道:→文·冇·人·冇·书·冇·屋←

东都逆尘起,

西京天将飞。

龙蛇开阵法,

貔虎振军威。

诈贼脑涂地,

征夫血染衣。

今宵书奏入,

明朝凯歌归!

第十五章

公孙大娘带着李隆基赏赐的十名奴仆,一辆香车,先由河南道返回河北道定州北平故乡,不料却遇上重福之乱,道途难通。结果又改道山西道,往河北定州而去。至睿宗景云二年春才抵达北平。

郎岌的书友听到公孙大娘捧着皇帝追封郎岌为谏议大夫的敕书、返归北平为郎岌整治衣冠墓、立碑的消息后,纷纷赶到公孙大娘下榻的、紧邻惠月道场后墙的“惠月附舍”客店,拜会公孙大娘,含着泪听公孙大娘讲了郎岌惨死象蹄下的情状,听到后来,一个个哽咽不止,客店里哭声一片。

公孙大娘好不容易止住自己的悲恸,向书生们打听郎岌逃出北平后家中的情况。书生们见问,都面呈凄惨之色,你一言,我一语,告诉大娘。

原来他们逃出北平的第二日,王旭就要县令派衙役到郎岌家中,把郎岌的祖母、父母、两弟一妹共六口人全部捉入县衙丢进牢中,只待捉住郎岌及公孙大娘后,再行惩处;将郎岌的家产房屋,一并充入县衙收没;而且把众书生押至县衙,施以鞭笞……

公孙大娘听到这里,心中抑制不住地升起了怒火!她急急地问:“不知我义兄的亲人现在关在何处?”

“郎岌的祖母父亲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牢里那种折磨,不上半月,便被折磨死了!”书友们悲痛地告诉大娘,“他的母亲和两弟一妹,听说被县衙判给王旭为奴,又被王旭的父母卖给一位过路的富商,连个下落都不知道!”

“阿岌哥呵!……”公孙大娘一听郎岌全家是这样惨的遭遇,悲呼一声,便晕厥过去了!她的奴仆和众书生,急忙给她灌汤的灌汤、捶背的捶背,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大娘才渐渐地缓过气来,“阿岌哥!小妹如不寻着母亲和弟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人世?……”她望着灰蒙蒙的长空,哽咽着立誓说,“小妹如不将王旭狗贼碎尸万段,誓不为人!”她又对众人问道:“不知我义兄家乡郎各庄,如今怎样了?我想去那里看看。”

众人见问,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难于回答。一个年约四十五、六的老书友叹息着摇摇头,“还是暂时不去了吧!”

众人听老书友这么说,想到饱受风霜、面色憔悴的公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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