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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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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你这是怎么了?”看清之后,李林甫一边示意衙役们赶紧过来;一面急走几步,上前搀着李杰问道。

“大……人……!”

“慢、慢!尔等速将李大人扶进衙署来!”

李杰正要禀告,衙役们早已跑上来,李林甫忙命众人搀着李杰,进了御史台,扶入正堂,在堂边放好长榻,将李杰扶坐在榻上。

“尔等且去为李大人备办沐汤、衣冠!”李林甫屏去众人,扶着李杰,露出无限忧虑的神情,问,“汝因何如此狼狈呵?”

“大……人!……”李杰忍着脑、胸、腿的针刺刀割般的疼痛,向李林甫讲述起来。

但是,作为听者的李林甫,却迅速地运转着心机。“长孙昕”三字,很快和王皇后之妹王菱联系起来,又很快联到了今上大振纲纪,严束戚属的雄心壮志上。刚才已决定将眼前的李杰作为初试腹剑锋刃的牺牲的他,转眼间,却柳眉倒竖,拍案而起,要为李杰仗义执言了:“长孙昕竟敢如此侮朝官,如此目无宪章国法!李大人,你且回府养病,本宫即拟章本,奏告今上!”

“有劳……大人……了!”

李杰感激地说了一句话,又晕厥过去了。李林甫忙命役仆们备好肩舆,将李杰抬往长寿坊延医治疗。

送走李杰后,李林甫即命仆从展开笔砚,准备草拟奏章,在他那满脸怒气的背后,却是一阵狂喜:“此章上奏,今上定知我执法如山,忠鲠异常:能将皇后妹夫办伏,朝野间自然有威可立!哈哈哈哈……”

仆役刚给他排开笔砚,他便迫不及待地坐入公案后的座位上,伸手提起笔来。

“且慢!”可是,那急转的心机,却又闪出了一个念头,阻拦着他,“今上虽说敕令再三,严束近戚密厉,大振纲纪;但长孙昕乃皇后嫡亲妹夫,虽然姜皎常说皇后因色衰爱弛,恩宠远不如武惠妃;但皇后仍系六宫之主,今上敬重之意尚存。若贸然指告,后属从中周旋,不但不能办伏长孙,反结下一个大不该结的权势赫赫的冤家,那该如何是好呢?……”他将那支羊毫,又插回笔架,紧张地思索起来。

“禀大人,殿中监姜皎姜大人到!”门役这时匆匆进了正堂,向他禀告。

“他来了?……来得好!”李林甫一听,心中一喜,忙说:“有请!”

门役前足出了正堂,李林甫也已离位出迎,几乎一前一后,在大门前把满头大汗的姜皎迎了进来。

“献茶!”李林甫把姜皎让到正堂右厢房,安排坐下,向外招呼了一声。姜皎却立即一摇手:“请免赐茶!”

李林甫会意地点点头,对仆役们一拂袖,“堂外伺候!”

仆役们赶紧退出正堂。

“十郎兄!李杰回了御史台了么?”姜皎低声急问。

“刚送往长寿坊。”李林甫不动声色地、微微带笑地回答。

“好机会呀!”姜皎却毫不掩饰极度的兴奋,“是我在九仙门前碰上,令人扶起送回来的——十郎兄!制伏后党,崭露头角,都在此一遭呀!”

“我也正拟奏呈今上!”李林甫答道,他佯装不解姜皎之意,“李杰为本衙僚属,遭逢此事,不得不上达君知呵!”

“唉!十郎兄,此事绝非常例禀奏之事呀!”姜皎瞪大了眼睛,靠近李林甫,急呈要害,“今上武功失利后,依从姚崇,以严饬纲纪为中兴之要。长孙昕毒打朝官,系朝野愤恨之事!今上定不会宽容!兄当严辞控奏……”

“严辞控奏?!”

“是呀!兄严辞控奏,必得今上另眼相看,也得朝野之望。再则,皇后之属得知,定然出面相救,而彼等出面相救,必惹今上嫌厌,朝野非议!李杰遭这一顿毒打,真是其妙不可言也!哈哈哈哈!……”

“不错,此机不可再失了!”听了姜皎这番计议,印证了自己开初的想法,李林甫下了决心。他朝姜皎说,“我即刻拟本,严辞控奏!”

“要快!”姜皎连连点头,又忙提醒他,“今日下午今上在含元殿大宴新近来我朝朝拜的各国使者。要在那时候,递呈此本!”

李林甫一听这话,心头一亮,“好一个时机呀!”

当日下午,含元殿上的盛大宴会,由左、右教坊掌教李龟年兄弟、公孙大娘亲率两坊弟子,演奏着《明君舞》,助着热烈而隆重的气氛。

望着含元大殿内来自四海五湖的友邦使者,听着他们的异域音调,看着他们那色彩绚丽、式样新奇的冠冕,和那碧眼高鼻、金发卷蓬的回异汉家的风貌,李隆基恍惚中觉得自己真成了一位居于九天之上,透过祥云,能一览凡尘那大千世界的“天可汗”了。

兴高采烈的皇帝,在接受大食、波斯、新罗、高句丽、吐蕃、日本等三十七国使节朝拜、并回答了他们代表本国君主的问候之后,便命姚崇、宋璟等宰相,以及礼部贺知章,鸿胪寺卿等大臣,亲自导着正副使节,在正殿各席就坐;皇帝自己,也破例降下御座,在正殿南向中厅入席。陪皇帝入席的,是皇帝依据礼部、鸿胪寺官员提供的简疏,在各国来本朝太学就学的学生中,选出的五十人。此刻,皇帝正向特意安排在自己席旁就坐的日本学生阿倍仲麻吕垂询着。

皇帝在今天上午于集仙殿上听了贺知章的奏告,对日本学生阿倍已有良好印象,当贺知章把小阿倍带到皇帝面前时,他更喜爱这个异国后生了。正如贺知章所说:十六岁的童子,如不是那束发根部蓬垂其尾于脑后的发式,如不是那似汉非汉的大斜领式的服饰,看他的肤色、神情、听他的语言,真要把他当成一个大唐朝的儿童!在垂询中,皇帝更为惊奇地了解到:十六岁的小阿倍,对大经范围内的礼记、春秋左氏传,中经范围内的毛诗、周礼、仪礼,以及小经范围内的周易、尚书、公羊传等,都已修过了。本朝的太学生,从十四岁学起,也得整整五年,到十九岁才能修毕。

“阿倍仲麻吕!”玄宗爱怜地问,“尔愿学成之后,就在朕大唐为官么?”

其他奉召陪伴皇帝的各国学生,听皇帝这么问阿倍仲麻吕,都停怀放箸,羡慕地望着小阿倍。

肤色较黄但却眉清目秀的阿倍仲麻吕,年纪虽小,却自有种飘逸坦然的风度。面对皇帝这个提问,却有些局促不安!

能在大唐建功立业,先辈亦与天朝有缘的小阿倍是愿意的;可是临行前,父亲曾告诫过他:“汉家各朝,兴盛期短,衰败时长;皆缘言称国依纲纪,实则多依亲疏。故纲纪常名存而实亡,国君多用情而鲜行法。贞观盛世,仗太宗严饬纲纪,然太宗系千古之第一明君也!今虽盛传开元神武皇帝志继太宗,图创大唐中兴,到底如何,尚难预料。尔求学彼邦,当早日学成而归,以避其丧乱骤起,难其自保!”

不错,入唐以来,虽短短数日,已沿途听到关于皇帝谢放谋刺猎户,食蝗督捕蝗虫,严兴俭朴淳风,劝农劝织,亲试县令,广揽英才等中兴壮举,但“到底如何,尚难预料!”……

“启奏陛下!”就在小阿倍踌蹰之时,殿中监姜皎神色肃谨地从侧门进入了含元殿,匆匆来到玄宗面前,跪呈一道疏本,“御史中丞李林甫有急事控奏,请陛下御览!”

无论皇帝在何时何地,谏官、御史、兵部皆可奏谏要事。正在暗自揣度小阿倍迟迟不答所问的了皇帝,听姜皎奏毕,即伸手拿过李林南的疏本,才展本看了数行,便陡地合了疏本,站起身来,命姜皎:“敕力士于此间照应!”敕毕,姜皎早向殿右序廊喝道:“启驾!”然后去宣呼高力士。

御辇驭从赶紧过来,扶着皇帝上辇,皇帝命:“去宣政殿!”

舞止乐息。姚崇、宋璟,贺知章等领着各国使节纷纷立起,揖手送驾。当御辇出了正殿门时,姚崇才重命舞乐演奏,贺知章和鸿胪寺官员,沿席祝酒。

御辇一到宣政殿,刚从辇中下地的皇帝,脸色变得铁青,不待归入御座,便命随辇入殿的姜皎:“宣召御史中丞李林甫!”

刚从正坤宫谒见皇后归府的明义公主,一入东厢,便屏去姜丽月等侍从,一头入了寝房,躺在床榻上掉起泪来。那不可抑止的含着咸味的水滴,不停地浸入口中。蓉蓉已感到嘴里竟咸得发苦了!

赏心事,古难全!

刚才,喜滋滋去往正坤宫拜谒母后的明义公主,谁知一进宫内却见皇后正在伤心不已地流泪;旁边,国舅王守一也是浩叹不已。

原来,王守一骤然进宫,是来求告妹妹,为小妹王菱之夫、尚衣奉御长孙昕纵使从属殴打李杰一事,向皇帝求情。皇后一听长孙昕竟做出这等事来,又惊又急,同时预料到可能出现的后果,为自己爱怜的幺妹将要面临可怕的处境,虑愁悲伤。

得知此情的明义公主,也惊骇异常;深知皇帝举止的她,虽一边陪着皇后掉泪,却在心中暗下决心,要谏阻皇后陛下出面求情。此事绝不可以儿女私情为念!不然,皇后陛下在朝野间的威名,将一败涂地。

“国舅!”想不到,就在李蓉蓉要开口谏阻时,王皇后却强忍悲愁,对王守一谕道,“长孙昕为本后密属,本当谨遵今上严束近戚密属不得触法违章之敕令,敬长友僚;然彼竟多次恃仗贵戚身威,侮谩朝官,罔视纲纪!今更纵其从属,毒打御史,毁坏冠冕,罪不可赦矣!……”

“皇后陛下!”王守一恐怖而绝望的一声呼喊,传进蓉蓉耳里,使蓉蓉心房猛地哆嗦起来;同时,她的耳边,却响起皇后语调严厉但却显得心身交瘁的话语:

“国舅!知其不可为而强为之,于事何补?难道国舅七尺须眉,尚不明今上力革前朝弊政,严饬纲纪之志绝不可撼?……事已至此,当以劝慰菱妹为要,你,不要再在宫中耽延了……”

不等国舅再说什么,皇后掩面退入了屏风之后。

看着王守一面容惨然、愁眉双皱地走出正坤宫,蓉蓉感到自己的心房象有匕首捅刺一般巨痛难当,但是,她却不能移动裙锯,赶上前去,劝慰点什么:有什么语言,能使此时此刻的国舅获得稍许宽慰?眼下,一切语言都是无用的。她哽哽地说了句:“望母后珍重”,便要离开正坤宫,却听屏风之后,传来皇后的呼唤:“蓉儿!”

“母后!”蓉蓉立即在屏风前立定,垂袖回应。

“长孙之罪,已属不赦”,屏风内,皇后凄然地说,“万不可招权请托,致万乘震怒,空污操守!”

“儿臣……”听完皇后口谕,一股饱含着敬佩、感动、同情的激情充塞了蓉蓉的心胸。她怎么努力,也说不出“领谕”二字,便由姜丽月等女官搀出了正坤宫,上辇回到禁苑府中。

“长孙昕自作之孽,自不足训;可怜母后为着爱妹所遇厄难,又将惨然不乐多时……”愈是想到这点,蓉蓉心里就愈是难受。她从床榻上徐徐而起,犯难地连声叹气。

就在这时,院中传来一阵呼喊:“蓉儿呀!”“蓉姐!……”她赶紧迈出寝房,步入正堂,却见阶下院中,由姜丽月和本府女官、侍女搀着的长孙夫人王菱,和她的一双儿女,正向堂上跺脚捶胸的哭吼着!

只见王菱那原本妩媚的娃娃脸,全被泪水泡得浮肿不堪,发髻松弛,衣裙歪斜,云头履上全是尘污,李蓉蓉鼻子发酸,不能自持;再见那一双儿女,满眼的恐惧,浑身的娇怯,她更是泪水如流,一头跑下堂来,双手搂住这一双儿女,和他们一齐哭得黑地晕天!

好一会,她觉得有人从她臂弯中拖开那两个孩子,她睁开泪眼一看,却见王菱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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