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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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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关山,征夫

僵立,缟带沾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戌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

共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话说这篇词章名《百字令》,乃是大金完颜亮所作,单题着大雪,壮那胸中

杀气。为是自家所说东京那筹好汉,姓林名冲,绰号豹子头,只因天降大雪,险

些儿送了性命。那林冲当夜醉倒在雪里地上,挣紥不起,被众庄客向前绑缚了,

解送来一个庄院。只见一个庄客,从院里出来说道:“大官人未起。”众人且把

林冲高吊起在门楼下。看看天色晓来,林冲酒醒。打一看时,果然好个大庄院。

林冲大叫道:“甚么人敢吊我在这里?”那庄客听得叫,手拿柴棍,从门房里走

出来,喝道:“你这厮还自好口?”那个被烧了髭须的老庄家说道:“休要问他,

只顾打。等大官人起来,好生推问。”众庄客一齐上,林冲被打,挣紥不得,只

叫道:“不防事,我有分辨处。”只见一个庄客来叫道:“大官人来了。”林冲

看时,是那个官人背叉着手,行将出来。在廊下问道:“你等众人打甚么人?”

众庄客答道:“昨夜捉得个偷米贼人。”那官人向前来看时,认得是林冲。慌忙

喝退庄客,亲自解下,问道:“教头缘何被吊在这里?”众庄客看见,一齐走了。

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小旋风柴进。连忙叫道:“大官人救我。”柴进道:

“教头为何到此,被村夫耻辱?”林冲道:“一言难尽。”两个且到里面坐下,

把这火烧草料场一事,备细告诉。柴进听罢,道:“兄长如此命蹇!今日天假其

便,但请放心。这里是小弟的东庄,且住几时,却再商议。”叫庄客取一笼衣裳

出来,叫林冲撤里至外都换了。请去暖阁里坐地。安排酒食杯盘管待。自此林冲

只在柴进东庄上,住了五七日,

沧州牢城营里管营,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虞候、富安等三人,放火沿烧大

军草料场。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帖,仰缉捕人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

道店村坊,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捉拿正犯林冲。看看挨捕甚紧,各处村

坊讲动了。

且说林冲在柴大官人东庄上,听得这话,如坐针毡。伺候柴进回庄,林冲便

说道:“非是大官人不留小弟,争奈官司追捕甚紧,排家搜捉。倘若寻到大官人

庄上时,须负累大官人不好。既蒙大官人仗义疏财,求借林冲些小盘缠,投奔他

处栖身。异日不死,当以犬马之报。”柴进道:“既是兄长要行,小人有个去处。

作书一封,与兄长去如何?”

豪杰蹉跎运未通,行藏随处被牢笼。

不因柴进修书荐,焉得驰名水浒中。

林冲道:“若得大官人如此周济,教小人安身立命。只不知投何处去?”柴

进道:“是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

蓼儿洼。如今有三个好汉在那里紥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

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

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都收留在彼。三位好汉,

亦与我交厚。常寄书缄来。我今修一封书与兄长,去投那里入夥如何?”林冲道:

“若得如此顾,最好。深谢主盟。”柴进道:“只是沧州道口,见今官司张

挂榜文,又差两个军官,在那里搜检,把住道口。兄长必用从那里经过。”柴进

低头一想道:“再有个计策,送兄长过去。”林冲道:“若蒙周全,死而不忘。”

柴进当日,先叫庄客背了包裹出关去等。柴进却备了三二十疋马,带了弓箭旗枪,

驾了鹰雕,牵着猎狗,一行人马都打扮了,却把林冲杂在里面,一齐上马,都投

关外。

却说把关军官坐在官上,看见是柴大官人,却都认得。原来这军官未袭职时,

曾到柴进庄上,因此识熟。军官起身道:“大官人又去快活?”柴进下马问道:

“二位官人缘何在此?”军官道:“沧州大尹行移文书,画影图形,捉拿犯人林

冲。特差某等在此守把。但有过往客商,一一盘问,才放出关。”柴进笑道:

“我这一伙人内,中间夹带着林冲,你缘何不认得?”军官也笑道:“大官人是

识法度的,不到得肯挟带了出去?请尊便上马。”柴进又笑道:“只恁地相托得

过。拿得野味回来相送。”作别了,一齐上马出关去了。行得十四五里,却见先

去的庄客在那里等候。柴进叫林冲下了马,脱去打猎的衣服,却穿上庄客带来的

自己衣裳,紧了腰刀,戴上红缨毡笠,背上包裹,提了衮刀,相辞柴进,拜别了

便行。

只说那柴进一行人,上马自去打猎。到晚方回。依旧过关,送些野味与军官,

回庄上去了。

林冲与柴大官人别后,上路行了十数日。时遇暮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紧

起,又早纷纷扬扬下着满天大雪。行不到二十余里,只见满地如银。但见:

冬深正清冷,昏晦路行难。长空皎洁,争看莹净,埋没遥山。反覆风翻絮粉,

缤纷轻点林峦。清沁茶烟湿,平铺濮水船。楼台银压瓦,松壑玉龙蟠。苍松髯发,

皓拱星攒。珊瑚圆,轻柯渺漠,汀滩孤艇,独钓雪漫漫。村墟情冷落,凄惨少欣

欢。

林冲踏着雪只顾走。看看天色冷得紧切,渐渐晚了。远远望见枕溪靠湖一个

酒店,被雪漫漫地压着。但见:

银迷草舍,玉映茅檐,数十株老树杈枒,三五处小窗关闭。疏荆篱落,浑

如腻粉轻铺;黄土绕墙,却似铅华布就。千团柳絮飘帘幕,万片鹅毛舞酒旗。

林冲看见,奔入那酒店里来,揭起芦帘,拂身入去。到侧首看时,都是座头。

捡一处坐下。倚了衮刀,解放包裹,抬了毡笠,把腰刀也挂了。只见一个酒保来

问道:“客官打多少酒?”林冲道:“先取两角酒来。”酒保将个桶儿,打两角

酒,将来放在卓上。林冲又问道:“有甚么下酒?”酒保道:“有生熟牛肉,肥

鹅嫩鸡。”林冲道:“先切二斤熟牛肉来。”酒保去不多时,将来铺下,一大盘

牛肉,数般菜蔬,放个大碗,一面筛酒。林冲吃了三四碗酒,只见店里一个人背

叉着手走出来,门前看雪。那人问酒保道:“甚么人吃酒?”林冲看那人时,头

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靿靴,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

拳骨脸,三丫黄髯,只把头来摸着看雪。

林冲叫酒保只顾筛酒。林冲说道:“酒保,你也来吃碗酒。”酒保吃了一碗。

林冲问道:“此间去梁山泊还有多少路?”酒保答道:“此间要去梁山泊,虽只

数里,却是水路,全无旱路。若要去时,须用船去,方才渡得到那里。”林冲道:

“你可与我觅只船儿?”酒保道:“这般大雪,天色又晚了,那里去寻船只。”

林冲道:“我与你些钱,央你觅只船来渡我过去。”酒保道:“却是没讨处。”

林冲寻思道:“这般却怎的好?”又吃了几碗酒,闷上心来。幕然想起:“以先

在京师做教头,禁军中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

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因

感伤怀抱,问酒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白粉壁上,写下八句五言诗,

写道: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林冲题罢诗,撇下笔,再取酒来。正饮之间,只见那个穿皮袄的汉子,走向

前来,把林冲匹腰揪住,说道:“你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却在这里!

见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却是要怎地?”林冲道:“你道我是谁?”那汉

道:“你不是豹子头林冲?”林冲道:“我自姓张。”那汉笑道:“你莫胡说!

见今壁上写下名字,你脸上文着金印,如何要赖得过?”林冲道:“你真个要拿

我?”那汉笑道:“我却拿你做甚么?你跟我进来,到里面和你说话。”那汉放

了手。林冲跟着,到后面一个水亭上,叫酒保点起灯来,和林冲施礼,对面坐下。

那汉问道:“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要寻舡去,那里是强人山寨,你待

要去做甚么?”林冲道:“实不相瞒,如今官司追捕小人紧急,无安身处,特投

这山寨里好汉入夥。因此要去。”那汉道:“虽然如此,必有个人荐兄长来入夥。”

林冲道:“沧州横海郡故友举荐将来。”那汉道:“莫非小旋风柴进么?”林冲

道:“足下何以知之?”那汉道:“柴大官人与山寨中大王头领交厚,常有书信

往来。”原来是王伦当初不得地之时,与杜迁投奔柴进,多得柴进留在庄子上住

了几时。临起身,又赉发盘缠银两。因此有恩。林冲听了,便拜道:“有眼不识

太山。愿求大名。”那汉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王头领手下耳目。小人姓朱

名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江湖上但叫小弟做旱地忽律。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

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但有财帛者,便去山寨里报知。但是孤单

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

时结果,将精肉片为子,肥肉煎油点灯。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

因此不敢下手。次后见写出大名来。曾有东京来的人,传说兄长的豪杰,不期今

日得会。既有柴大官人书缄相荐,亦是兄长名震寰海,王头领必当重用。”随即

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相待。林冲道:“何故重赐分例酒食,拜扰不当。”朱贵道:

“山寨中留下分例酒食,但有好汉经过,必教小弟相待。既是兄长此入夥,怎敢

有失祗应。”随即安排鱼肉盘馔酒肴,到来相待。两个在水亭上吃了半夜酒。林

冲道:“如何能勾船来渡过去?”朱贵道:“这里自有船只,兄长放心。且暂宿

一宵,五更却请起来同往。”

当时两个各自去歇息。睡到五更时分,朱贵自来叫林冲起来,洗漱罢,再取

三五杯酒相待。吃了些肉食之类。此时天尚未明。朱贵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出

一经鹊画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苇里面,射将去。林冲道:“此是

何意?”朱贵道:“此是山寨里的号箭。少刻便有船来。”没多时,只见对芦苇

泊里,三五个小喽罗,摇着一只快船过来,迳到水亭下。朱贵当时引了林冲,取

了刀仗行李下船。小喽罗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奔金沙滩来。林冲看时,见那

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但见: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攒万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千层剑戟。濠边鹿角,

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

阻当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绝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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