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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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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正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记吾言,勿
得推阻。”首座道:“长老只是护短,我等只得从他。不谏不是,谏他不从,便
了。”
长老叫备齐食,请赵员外等方丈会齐。齐罢,监寺打了单帐。赵员外取出银
两,教人买办物料。一面在寺里做僧鞋、僧衣、僧帽、袈裟、拜具。一两日都已
完备。长老选了吉日良时,教鸣鸿钟,击动法鼓,就法堂内会集大众。整整齐齐
五六百僧人,尽披袈裟,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分作两班。赵员外取出银锭表里
信香,向法座前礼拜了,表白宣疏已罢,行童引鲁达到法座下。维那教鲁达除了
巾帜,把头发分做九路绾了,扌周揲起来。净发人先把一周遭都剃了,却待剃髭
须,鲁达道:“留了这些儿还洒家也好。”众僧忍笑不住。真长老在法座上道:
“大众听偈。”念道:
“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了,免得争竞。”
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去!”净发人只一刀,尽皆剃了。首
座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长老擒着空头度牒而说偈曰:
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智深。”
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转将下来。书记僧填写了度牒,付与鲁智深收受。长
老又赐法衣、袈裟,教智深穿了。监寺引上法座前。长老用手与他摩顶受记道:
“一要皈依三宝,二要归奉佛法,三要归警师友。此是三归五戒者:一不要杀生,
二不要偷盗,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智深不晓得禅宗答应是
否两字,却便道:“洒家记得。”众僧都笑。受记已罢,赵员外请众僧到云堂里
坐下,焚香设齐供献,大小职事僧人,各有上贺礼物。都寺引鲁智深参拜了众师
兄、师弟。又引去僧堂背后丛林里选佛场坐地。当夜无事。
次日,赵员外要回,告辞长老,留连不住。早齐已罢,并众僧都送出山门。
赵员外合掌道:“长老在上,众师父在此,凡事慈悲。小弟智深,乃是愚卤直人,
早晚礼数不到,言语冒渎,误犯清规,万望观赵某薄面,恕免,恕免!”长老道:
“员外放心,老僧自慢慢地教他念经诵咒,办道忝禅。”员外道:“日后自得报
答。”人丛里唤智深到松树下,低低分付道:“贤弟,你从今日,难比往常,凡
事自宜省戒,切不可托大。倘有不然,难以相见。保重,保重!早晚衣服,我自
使人送来。”智深道:“不索哥哥说,洒家都依了。”当时赵员外相辞长老,再
别人众人上轿。引了庄客,拕了一乘空轿,取了盒子,下山回家去了。当下长
老自引了众僧回寺。
话说鲁智深回到丛林选佛场中禅床上,扑倒头便睡。上下肩两个禅和子推他
起来,说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学坐禅?”智深道:“洒家自睡,干
你甚事!”禅和道:“善哉!”智深裸袖道:“团鱼洒家也吃,甚么鳝哉!”禅
和子道:“却是苦也!”智深便道:“团鱼大腹,又肥甜了好吃,那得苦也?”
上下肩禅和子都不采他,由他自睡了。次日,要去对长老说知智深如此无礼。首
座劝道:“长老说道,他后为正果非凡,我等皆不及他。只是护短。你们且没奈
何,休与他一般见识。”禅和子自去了。智深见没人主疮,到晚放翻身体,横罗
十字,倒在禅床上睡。夜间鼻如雷响。如要起来净手,大惊小怪,只在佛殿后撒
尿撒屎,遍地都是。侍者禀长老说:“智深好生无礼,全没些个出家人体面。丛
林中如何安着得此等之人。”长老喝道:“胡说!且看檀越之面,后来必改。”
自此无人敢说。
鲁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觉搅了四五个月。时遇初冬天气,智深久静思动。
当日晴朗得好。智深穿了皂布直裰,系了鸦青绦,换了僧鞋,大踏步走出山门来。
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在鹅项懒凳上,寻思道:“千鸟么!俺往常好酒好肉,
每日不离口。如今教洒家做了和尚,饿得乾鳖了。赵员外这几日又不使人送些东
西来与洒家吃。口中淡出鸟来。这早晚怎地得些酒来吃也好。”正想酒俚,只见
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山来。上面盖着桶盖。那汉子手里拿着一个
镟子,唱着上来。唱道:
“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鲁智深观见那汉子担担桶上来。坐在亭子上,看这汉子也来亭子上歇下担桶。
智深:“兀那汉子,你那桶里什么东西?”那汉子道:“好酒。”智深道:“多
少钱一桶?”那汉子道:“和尚,你真个也是作耍?”智深道:“洒家和你耍什
么!”那汉子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听轿夫,老郎们做
生活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我们都被长老责罚,追了本
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何敢卖与你吃。”
智深道:“真个不卖?”那汉子道:“杀了我也不卖。”智深道:“洒家也不杀
你,只要问你买酒吃。”那汉子见不是头,挑了担桶便走。智深赶下亭子来,双
手擒住扁担,只一脚交裆踢着。那汉子双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智深把那两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镟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酒吃。无移
时,两桶酒吃了一桶。智深道:“汉子,明日来寺里讨钱。”那汉子方才疼止,
又怕寺里长老得知,坏了衣饭,忍气吞声,那里敢讨钱。把酒分做两半桶挑了,
擒了镟子,飞也似下山去了。
只说鲁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却上来。下得亭子,松树根边又坐了半歇,
酒越涌上来。智深把皂直裰褪膊下来,把两只袖子缠在腰里,露出脊背上花绣来,
扇着两个膀子上山来。看时,但见:
头重脚轻,对明月眼红面赤;前合后仰,趁清风东倒西歪。浪浪跄跄上山来,
似当风之鹤;摆摆摇摇回寺去,如出水之龟。脚尖曾踢涧中龙,拳头要打山下虑。
拽定天宫,叫骂天蓬元帅;踏开地府,要拿催命判官。裸形赤体醉魔君,放火杀
人花和尚。
鲁智深看看来到山门下,两个门子远远地望见,擒着竹篦来到山门下,拦住
鲁智深便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噇得烂醉了上山来!你须不瞎,也见库局
里贴的晓示:‘但凡和尚破戒吃酒,决打四十竹篦,赶出寺去。如门子纵容醉的
僧人入寺,也吃十下。’你快下山去,饶你几下竹篦。”鲁智深一者初做和尚,
二来旧性未改,睁起双眼骂道:“直娘贼!你两个要打洒家,俺便和你厮打。”
门子见势头不好,一个飞也似入来报监寺,一个虚拖竹篦拦他。智深用手隔过,
义开五指,去那门子脸上只一掌,打得浪浪跄跄。却待挣侧,智深再复一拳,打
倒在山门下,只是叫苦。智深道:“洒家饶你这厮。”浪浪跄跄攧入寺里来。
监寺听得门子报说,叫起老郎、火工、直听轿夫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
从西廊下抢出来,却好迎着智深。智深望见,大吼了一声,却似嘴边起个霹雳,
大踏步抢入来,众人初时不知他是军官出身,次后见他行得凶了,慌忙都退入藏
殿里去,便把亮槅关上。智深抢入阶来,一拳一脚,打开亮槅,三二十人都赶得
没路。夺条棒从藏殿里打将出来。
监寺慌忙报知长老。长老听得,急引了三五个侍者,直来廊下,喝道:“智
深不得无礼!”智深虽然酒醉,却认得是长老。撇了棒,向前来打个问讯。指着
廊下对长老道:“智深吃了两个酒,又不曾撩拨他们。他众人又引人来打洒家。”
长老道:“你看我面,快去睡了,明日却说。”鲁智深道:“俺不看长老面,洒
家直打死你那几个秀驴!”长老叫侍者扶智深到禅床上,扑地便倒了,齁齁地睡
了。众多职事僧人,围定长老,告诉道:“向日徒弟们曾谏长老来。今日如何?
本寺那里容得这等野猫,乱了清规!”长老道:“虽是如今眼下有些罗唣,后来
却成得正果。无奈何且看赵员外檀越之面,容恕他这一番。我自明日叫去埋怨他
便了。”众僧冷笑道:“好个没分晓的长老!”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早齐罢,长老使侍者到僧堂里坐禅处唤智深时,尚兀自未起。待他起
来,穿了直裰,赤着脚,一道烟走出僧堂来。侍者吃了一惊,赶出外来寻时,却
走在佛殿后撒屎。侍者忍笑不住。等他净了手,说道:“长老请你说话。”智深
跟着侍者到方丈。长老道:“智深,虽是个武夫出身,今来赵员外檀越剃度了你,
我与你摩顶受记,教你一不可杀生,二不可偷盗,三不可邪淫,四不可贪酒,五
不可妄语。此五戒乃僧家常理。出家人第一不可贪酒。你如何夜来吃得大醉,打
了门子,伤坏了藏殿上朱红槅子,又把火工道人都打走了,口出喊声,如何这般
所为!”智深跪下道:“今番不敢了。”长老道:“既然出家,如何先破了酒戒,
又乱了清规?我不看你施主赵员外面,定赶你出寺。再后休犯。”智深起来,合
掌道:“不敢,不敢!”长老留在方丈里,安排早饭与他吃。又用好言语劝他。
取一领细布直裰,一双僧鞋,与了智深,教回僧堂去了。
昔大唐一个名贤,姓张名旭,作一篇“醉歌行”,单说那酒。端的做得好,
道是:
金瓯潋滟倾欢伯,双手擎来两眸白。
延颈长舒似玉虹,咽吞犹恨江湖窄。
昔年侍宴玉皇前,敌饮都无两三客。
蟠桃烂熟堆珊瑚,琼液浓斟浮虎珀。
流霞畅饮数百杯,肌肤润泽腮微赤。
天地闻知酒量洪,劝令受赐三千石。
飞仙劝我不记数,酩酊神清爽筋骨。
东君命我赋新诗,笑指三山咏标格。
信笔挥成五百言,不觉尊前堕巾帻。
宴罢昏迷不记归,乘惊误入云光宅。
仙童扶下紫云来,不辨东西与南北。
一饮千锺百首诗,草书乱散纵横刘。
但凡饮酒,不可尽欢。常言:“酒能成事,酒能败事。”便是小胆的吃了,
也胡乱做了大胆,何况性高的人。
再说这鲁智深自从吃酒醉闹了这一场,一连三四个月,不敢出寺门去。忽一
日,天色暴热,是二月间天气。离邓僧房,信步踱出山门外立地,看着五台山,
喝采一回。猛听山下叮叮当当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智深再回僧堂里,取了些
银两揣在怀里,一步步走下山来,出得那“五台福地”的牌楼来看时,原来却是
一个市井,约有五七百人家。智深年那市镇上时,也有卖肉的,也有卖菜的,也
有酒店麦店。智深寻思道:“千呆么!俺早知有这个去处,不夺他那桶酒吃,也
自下来买些吃。这几日熬得清水流。且过去看有什么东西买些吃。”听得那响处,
却是打铁的在那里打铁。间壁一家,门上写着“父子客店”。
智深走到铁匠铺门前看时,见三个人打铁。智深便道:“兀那待诏,有好钢
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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