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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社会龌龊史-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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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卿听说,忽的翻转了脸皮,对牛性道:“你若是舍不得,就不要做阔佬,弄出这鸭屎臭事情来(鸭屎臭,吴谚,自取其辱之意)。”回头对那华探及西探道:“他叫过我许多的局,便是我的客人,前一向才与我有了□□交情,送我一对珠花,如何说是我干没的?”说话时,阿巧与及房中一切粗使老妈子、丫头,围了一大群,在那里看新闻。梅卿说毕,都异口同声的说道:“倒不曾看见过这等客人,送了东西给相好的,却去叫了包打听来讨,真正是新闻!”阿巧又道:“牛老爷,你那天住夜,我记得你还出了二十元的下脚(宿娼犒婢媪之称,亦吴谚也),今天可要一起讨还?”又一个老妈子道:“客人送东西给先生,其实不关我们事。那天我看见牛老爷递那珠花给先生,先生双手接过,我眼谗,走过来看一看,问牛老爷买了多少钱?牛老爷说:‘有限得很,千把洋钱。’吓得我不住的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替先生说了多少谢谢呢。”那西探本来是懂得中国话的,他们的七言八语,一一都听见了,梅卿对牛性那种狎昵情形,也都看见了,便向牛性啐了一口道:“你自己不要脸,送了东西给人家,又要反悔,却拿我们来捉弄!”
说着站起来,带了华探,一径走了。
牛性此时百口莫辩,坐在那里目定口呆,看见他两个走了,也只得起身跟着走,一路上还受了那华探多少埋怨。牛性无奈,只得把先是伊紫旒借去的话,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华探顿足道:“既然如此,你方才到行里(沪上公人称巡捕房为行里),为甚不告伊紫旒?”牛性道:“先是他总怪我自己到梅卿家去讨僵了,又和他落了个□□的名气,下了车子,十分怪我,不肯再和我经手去讨,我再三求他,他才叫我报捕自己去讨的,却不料闹到这个样子。此刻可否烦你和西探说一声,同到紫旒那里去一趟?”华探道:“你起先并不是告姓伊的,外国人那里肯去?况且伊紫旒这个人能言舌辩,在上海若干年,上下人等,三教九流,他没有不认得的。他有心赖你,就是我们去也不见得有用。”说罢,径和西探两个回去销差。牛性只得又去访伊紫旒,求他设法。走到伊公馆,家人回说:“已经出去了。”
只得怏怏而回。
原来紫旒自从牛性去后,忽然又想起做弄薇园,便拿起笔来,变换字迹,写了一封假信,只当是子迁寄来的。上面写的是:“到粤之后,即在沙基大街租定房屋,设立招股处,鲁薇翁处之股银,祈嘱其用金矿局名字存放汇丰。初到事忙,不及多叙”云云。写好了,便寻出所填那张一百股的股票,一同放在身边,径去寻鲁薇园。走到丰盛祥时,李闲士接着道:“刚出去了,一时不见得便回来。晚上只怕要在兰芬那边。”紫旒只得出来,明知牛性讨珠花不着,一定要来寻自己,所以并不回去,顺着脚走到大新街,要到四马路。才走到三马路口,忽有人在后面叫道:“伊老爷!”紫旒回头看时,却是东协泰马车行的东家吴孝善。紫旒便立住了脚。孝善道:“伊老爷今天可到张园去?”紫旒正在没处消遣,听了这话,正合下怀,因问道:“还有好车子么?”孝善道:“有,有,有。有一部橡皮轮子的新皮篷,才买来了几天,没有用过几回,可要套起来?”紫旒点点头道:“我到三万昌等你。”孝善欣然去了。
紫旒走到三万昌,那一班本埠访员,不免又争着招呼,紫旒也借此饿延了片刻,等马车放了来,便起身要行。内中一个访员拉着问道:“伊老爷,你可知道那鲁薇园查办的事怎样了?”
紫旒道:“有甚怎样?你们到底是饭桶,告诉了你们还闹不清楚。”访员道;“我们只知道访他外面的情形,至于他骨子里的事,我们怎生知道?伊老爷,你告诉我们一点。”紫旒附了他的耳朵,悄悄说道:“那姓乔的那里会得信,原来就是那鲁薇园得钱卖放的。”说着,便匆匆下楼去了,跨上马车,马夫放开缰,晃了一鞭,那马放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到了张园,在大洋房前下车,走将进去。只见鬓影衣香,履舄交错,游园士女,已经不少了。
紫旒正要和那些妓女说笑,忽然劈头遇见了五少大人。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陡变幻人心叵测善支离世事难为
且说紫旒在张园遇见了五少大人,便连忙上前周旋,问:“来了半天了么?今天来得早,茶泡在那里?”五少大人道:“我还有一个朋友在海天胜处开灯。”说罢,信步绕了一个圈子。紫旒跟着招呼,评花品柳,不觉到了海天胜处。原来鲁薇园同在一起。见了紫旒,便起身招呼,紫旒也就相让坐下。五少大人对紫旒道:“今日彼此当面见了,不妨直说。薇翁奉了札来查乔子迁的事,一向都以为你和子迁是一党的,还托我向你查问,所以我前回请你到兰芬那里去。当晚不曾见着,后来我想这件事是无从查问的,如果你是他一党,一查问起来,倒先走了消息了,所以以后就没有说起。方才薇翁来告诉我,才知道你也落了骗局。”紫旒连忙道:“少大人明见,伊某虽十分糊徐,也不敢干这个荒唐事。”转身又对薇园道:“方才那厮寄了一封信来,已经得了他的地址,看薇翁怎样办法?”说罢,在身边取出那封假信,递给薇园,又把那张假股票递给五少大人看道:“这就是上了一万银子当的凭据,请教少大人有甚办法可以追得回来?”
五少大人接在手里,在烟榻上躺下去看。薇园看完那封信,也递给他。五少大人看过道:“既然有了地方,薇园就少不免要一面电禀山东,一面自己赶了去。一到得广东,也不必和他理论,通知了地方官把他拿下再说。”薇园沉吟道:“可否求少大人拜会上海道,请他打个电报去广东,把他提了来,省得跑这一次?”五少大人笑道:“你好呆气,你想,这样办去,也不必我去拜上海道,你是奉了札来的,就是你自己走一次,说明了原委,怕道台不替你办么?不过我想你这回的差使,是金矿局认了夫马盘费的,乐得借此到广东走一次玩玩。我日间也要回山东去,你且详细写一个禀帖,我来代你带去。”紫旒故意踌躇道:“薇翁如果到广东,不知可能代我带了这张股票去?就在那边追一追。”五少大人道:“你好呆!他虽到广东去,这个案子总要解到山东去办的,就是追款,也要到山东去追。再不然,也要等他回到上海才好商量。此刻莫说薇园带去没用,就是你自己亲到广东,也要等这个案子归宿到那一处,才好在那一处呈案求追呢。”说话时,薇园一面想心事,紫旒一面装愁苦,又搭讪着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方才各各散开。
内中单表鲁薇园,回到金子店里,看不见李闲士,问起来,才知道因为苏州有一票交易,已于四点钟时附了内河小轮船去了,要后天才得回来。薇园便到自己下榻的房里坐下,细想主意。开出文具箱来,要取纸笔起个禀帖稿子。翻出护书一看,原来那二万五千两汇丰存折还夹在里面,不觉呆了一呆,暗想这个东西,何以不曾还闲士呢?仔细复想,原来那天拿给紫旒,紫旒不收,后来我和他两个去赴了一回席,吃多了几杯,回来便各自归房,所以放在我这里,未曾还他。此刻我想到广东去,他又走了,我这东西交还那一个才妥当呢?想罢,仍旧放好。
拿了纸笔出来,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取过新闻纸,看看出口船期,恰好明日招商局广大船出口往广东,顺眼看下去,是太古通州船同日出口到天津。忽然心中一动,便换了个主意。等吃过了晚饭,便亲自到船局去,打听明白,然后回去,连夜起了个禀稿,又誊正封好了。到了次日,拿了汇丰手折,到汇丰银行去提了那二万五千两银子出来,到票号里转了汇单。看官!
须知这二万五千银子,原是用他名字去存放的,所以一提就着,毫不为难。
闲话少提。且说薇园又去见五少大人,交托了那封禀帖,说即日就动身,五少大人倒夸赞他做事情爽快。薇园谈了几句,便辞了出来,到伊紫旒处辞行。紫旒外面和他应酬,心里却暗暗好笑,不料我闲闲一句谎话,却把他调到广东去了。应酬了一番,薇园自回丰盛样,叫自己带来的家人拾掇行李,即夜动身。紫旒又请到花锦楼处置酒送别。到了九点钟时候,还亲自送薇园到广大船官舱里。只见薇园的家人及丰盛样的两个伙计,已将行李送到,安置妥贴。紫旒盘桓了一会,方才别去。五少大人也差人拿片子来送行。一会丰盛样的伙计也别去了。薇园故意到外面走了一次,大惊小怪的进来,问那家人道:“这一只是甚么船?”家人道:“是广大。”薇园道:“是到那里的?”
家人道:“是到广东的。”薇园大骂道:“好糊涂的东西!我好端端的到广东做甚么?我明明交代你是坐通州到天津的,怎么就搅错了。幸而我还留着心,早一点知道,不然等船开行了,这一遭白往来的盘缠谁认帐?”一席话骂得那家人目定口呆,不知所措!薇园又顿足骂道:“还不快点收拾,搬到通州去?”
那家人听说,方才手忙脚乱的拾掇起来,叫了小工人等搬到通州船上去。好在广大泊在招商局金利源码头,离通州所泊的太古码头相去不过一箭之地,不多一会,就搬妥当,薇园就此到天津去了。
只有紫旒送过薇园之后,心中迄自好笑,以为这个冤大头被我冤到广东去了。到了次日,又写了一封信给乔子迁,在报上载了那一段新闻,一并寄去。信内说是这件事越闹越大了,此刻先要打点笠翁,一面和薇园商量,私下了结,但是薇园口气甚大,就是李闲士那里,也要点缀点缀,所留下之四千金,万不够敷衍,务希再汇若干来应用云云。这封信去后,满意子迁多少总要接济点来,谁知就如泥牛入海般永无消息。原来子迁和仲英两个商量,深恐这件事情不妥,紫旒要说出自己踪迹,依旧要到案,所以在苏州住了两天之后,便一同躲向常州去了。
紫旒这边等不着回信,未免着急,暗想四千元将近完了,子迁处没得接济,岂不又要另打主意?忽然又想到金月梅处的二百元,尚未还他,不如先清了这一笔债,取回官照,方是道理。想罢,检点了二百元票子,藏在身边,走出了大马路。
劈头遇见了袁聚鸥,彼此拱手相见。聚鸥道:“我恰好要来看紫翁,有一件事商量,巧极了,我们吃一碗茶罢。”于是二人同到一壶春,拣个座位坐了。聚鸥道:“现在有一注生意,甚合我们做的;然而我辈中人,能知道经商脉络的,却没有几个,所以我想着了你。”紫旒道:“不知是一件甚么生意?”
聚鸥道:“有一个杭州人许老十,去年在二马路开了一家书局,下本却有六七千,可惜用人不当,开不到一年,蚀了个不亦乐乎。前几天把一部顶大的机器卖了,方才过节。此刻打算招人盘受。我想紫翁你可以做得。”紫旒道:“不知他要多少钱?”
聚鸥道:“紫翁如果有意,我便去讨一篇细帐来。”紫旒道:“明天就请拿来,我们商量着看。”聚鸥答应了,两个又闲谈了一会,方才散去。
紫旒出了一壶春,走到大新街口,忽听后面有人叫:“紫旒!紫旒”紫旒回头看时,却是秦梦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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