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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凤钗-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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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两。”
明瑜笑了下,道:“方才听你说这话布局大气,此话确是不错。董瑞喜好山水,曾云若是入画,山水第一,竹树兰石次之,人物鸟兽又次之。这画面布局与董瑞确实极像,山势崔嵬,泉流洒落,云烟出没,野径迂回,落款印章也是精妙。只你看这绢素。古画绢色墨气,有一种自然古香可爱。此绢幅色虽黄,却不精采。且古绢自然破者,必定有鲫鱼口,断处连三四丝。此幅绢底断处却是直裂。故而若我未看错,应是赝画做旧。”
谢醉桥呵呵笑了起来,自嘲道:“本想捡漏,不想还是被人当了漏子。我果然装不得风雅,一装就露底。”
明瑜本以为他花了大价收到幅赝品,即便不恼羞,难免也会失望,不想却只这般笑着自嘲而已,颇有几分雅量,忍不住也是捂嘴笑了起来,安慰道:“这画虽大约不是董瑞真迹,只也必定出自妙手。又或者是我看错了也未必。”
谢醉桥笑了下,正要再开口,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隐隐仿佛有人高声说话。因了园中寂静,便显清楚,听着是男子的声音,再凝神细听,脸色已是微变,急促道:“我这里偏僻,今日并无预约访客。来者必定不善,十有**与杜姑娘有关。我先过去,你叫她躲藏起来。”
明瑜大吃一惊,见他已大步而出,不敢怠慢,急忙往后面的罩房跑去。
***
明瑜方才进来,留了春鸢和柳胜河等在瑜园外。柳向阳见她望向自己,有些手脚没地儿放的局促,便借故蹲□去检看车轮。不想却真发现车彀的榫头处有些松了,倒是吓了一跳。怕回去时万一脱了就麻烦了,便朝瑜园里的丁婆借榔头钉子。丁婆说此处没有,指点他去村里的一户木匠家里借,见他说话磕磕巴巴的,笑道:“那木匠是个急性子,还是叫这位姑娘与你一道去的好。”倒是臊得他满脸通红。
春鸢又是好笑又气,问了路,晓得也就前面不远处,过了板桥再半里便到,这边望去都能看见。怕明瑜出来时见不到人,托那丁婆转告一声,便坐上马车,陪着柳向阳一道过去了。
柳向阳心里美滋滋的,坐车前赶着马过了桥,快到丁婆指点之地时,忽见前面小路上飞骑过来了一群人,七八个的样子,扬起一阵尘土,转眼便到了跟前。因了路窄,自己这马车占了大半的地,正想再往边上让一些,对面一人扬手便一鞭抽了过来,猝不及防,脖颈处火辣辣一片,用手一摸,已是有了血迹,心头大怒,大声道:“你这人好……好生蛮横,我……我正要让路,你竟竟竟还还打人!”因了急怒攻心,说话更是磕巴。引得对面前头几人哄堂大笑起来。
“打你怎么了!结巴佬,再不让开,叫你再尝尝鞭子的滋味!”方才那人大笑道。
柳向阳怒火冲天,倔劲便犯了上来,怒道:“我……我偏不让,看……看你如何!”
“臭小子活腻了!”
那人脸色一变,扬手又是一鞭抽来,被柳向阳一把握住鞭梢,用力一扯,那人坐立不稳,整个人竟从马背上被扯下,骨碌碌滚下了道边沟渠里。渠底都是稀泥,手忙脚乱站稳身子时,已是半身和了污泥,狼狈不堪。
“找死!”
边上几个相同打扮的人破口大骂,下马齐齐涌了上来,柳向阳早从踏板边抽出条扁担,舞得霍霍起风,竟叫那些人靠近不得,纷纷跳脚大骂,拔出了腰间佩刀。柳向阳避过第一个砍来的人,回身将他拦腰高高举起,大吼一声,一个壮汉竟被他似布袋般地远远丢到了边上水田之中,仰面四劈八叉,溅起大滩的泥水。
持刀的人被他的神勇吓到,呆愣片刻。
春鸢坐在车中,见到这般情形,吓得心噗噗乱跳,看到那几个持刀人回过神,相互做了个眼色,仿佛要群殴了,怕柳向阳再斗下去吃亏,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正要叫他退回搬出瑜园主人息事宁人,忽见对面马队呼啦啦分开了条道,出现了两个骑马的年轻男人,都是十**岁,衣袍华美,一个脸容端凝,一个面若桃芙,此刻正齐齐望着柳向阳,二人神色都有些怪异。
“三公子,不过是些须小事。这小兄弟瞧着倒有些意思。得饶人处且饶人便是。传了出去也不好听。”
左边那男子嘴角略微一扯,转向边上那美貌少年道,声音低沉。
春鸢屏住呼吸从马车门缝里看去,见那美貌少年眉头微皱,打马向前,抬手一鞭便朝那几个还持刀欲要扑过去的人夹头夹脑抽了下去,低声喝道:“没用的东西,还在丢人现眼!给我滚开!”
第三十五章
“你是哪家的,力气倒不小。”
春鸢见那被称作三公子的华服少年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盯了柳向阳片刻,忽然这样问了一句,心一下又提了起来。出来时大姑娘为不引人注目,并未坐大车,只安排了辆平日府中妈妈下人们出去坐的青毡车子,极其普通。此刻唯恐那柳向阳不知轻重,牵出了大姑娘。
“我……我是柳家的,车……车轮松了,要赶去修。”
柳向阳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
三公子哧一声笑了起来,话说着,已是抛了块银子到他脚下:“我就看中有本事的人。拿去压压惊。”
柳向阳道:“我不要!”
春鸢急得差点没跳下马车要揪他耳朵。所幸那三公子倒是没发怒,只是咦了一声,回头对身后驱马上来的方才那男子道:“原来是个夯货!”说着一扯马缰,当先便从马车边上过去了。那男子也看了柳向阳一眼,目光又掠过马车车厢,正贴在门缝里往外看的春鸢骤然觉到他目光似乎与自己对视了片刻,一惊,还没闪过神,就见他一下已纵马从自己身侧掠了过去。方才那两个掉泥水里的人此刻也已是爬了上来,恶狠狠盯了柳向阳一眼,不敢再停留,与同伴一道匆匆赶了上去。
待那一行人离去了,春鸢这才急忙推开厢门,见柳向阳脖颈处一道鞭痕,伤处还透出些血丝,急忙拿出帕子轻轻拭擦,道:“疼不疼?那些人这般蛮不讲理,真是该死!”
柳向阳见她靠近这般对自己,心中一热,昂首道:“不疼!”
春鸢看他一眼,摇头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呆,又呆又犟!他们人多,要不是那个人开口说了句话,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下回再不可这般强自逞能了!”眼睛看见地上那块银子,又皱眉道,“这钱你若要,拣了起来便是。”
柳向阳飞起一脚就把那银块踢到了边上水渠里,“啵”一声便沉下去,这才呸道:“谁稀罕这个!”
春鸢一怔,忽然笑道:“咱们快些去修车吧,莫叫姑娘等。”
***
谢醉桥疾步而出,见门外七八个人,当先一人裴泰之,这便罢了,边上那个竟是三皇子兆维钧,此刻正看着自己,笑容满面。心中略微一沉,脚步却未停下,迎了上去笑道:“今日一早便闻鹊音,原来真有贵客过来。京中一别已是半载多,三殿下别来无恙?”一边说着,已是要见礼。
兆维钧从马上一跃而下,扶住了谢醉桥,哈哈笑道:“谢老弟自离京后,我忆往昔交游,不胜唏嘘。前日随了父皇御驾到此,本早就要来探望,只因琐事缠身,好容易今日才得了空闲,岂有错过之理?”
裴泰之亦从马上下来,看着谢醉桥慢慢道:“三殿下百忙之中仍对你念及不忘,我自当要效犬马之劳,自告奋勇带路而来。醉桥你要好生尽到地主之谊。”
谢醉桥哈哈笑了起来:“贵客临门,哪敢托大。请。”一边说着,一边已是领路而进。带至他起先煮茶的竹亭之处,笑道:“此处乃是乡野荒所,比不得三殿下见惯的赤锦金琉。只这亭子处三面环竹,还有几分爽致,三殿下若不嫌弃,在此稍坐片刻,我亲自煮茶待君,如何?”
兆维钧一眼便见亭中那本掉地上的书卷,俯身拣了起来看一眼,笑道:“谢老弟好生悠闲。焙茗品书,乐得逍遥,连我都忍不住想过几天这般的日子了。”说完四处远望几眼,又道:“偌大的园子,何以静悄悄的,连个下人都见不到?”
方才那一壶茶水被谢醉桥撇下,此时仍架在泥炉上滚沸,壶中水已烧得快干。谢醉桥从边上水罐中汲水重新注入茶壶,这才笑道:“原本有几个丫头,只我喜清静,都打发到南门去了,只留一个临近村中雇来的洒扫老妪。”
兆维钧摇头道:“可惜,可惜。谢老弟虽说是在守孝,只身侧若连个红袖添香之人都没有,岂不是太过无趣了些?”
谢醉桥笑而不语,只是提了茶壶重新架回炉子上,三人围坐下来叙谈片刻,说起帝驾过了今夜的看灯会明日便要起驾离去,正谈着,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呼声虽极其短暂便消了去,只亭中三人却都听得清楚,分明是个年轻女子所发。
三人倏然齐齐回头,赫然见园子尽头被竹从掩映的一排房舍处有阵阵浓烟升起,隐隐还夹杂了火光。
谢醉桥脸色微微一变,裴泰之目中亦带了几分惊怒。兆维钧讶然道:“好好的怎会起火!”说着飞身奔跑而去。
谢醉桥与裴泰之对视一眼,二人霍然起身,已是赶了上去。到了火源,见靠园子后围墙的那一排三间竹木罩房竟真燃起了火苗。身后又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原来其中几个留在园门口的随从和那丁婆看见烟火升腾,都冲了进来救火。好在火势并不大,只点着了廊子顶的细木檩子,很快便控制住了。
“方才仿似还听到声惊叫,若有不测那可如何是好。快去察看下!”
兆维钧不待火灭便入了左手边第一间房,俄而退了出来。
谢醉桥明知这火蹊跷,只心中记挂明瑜,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一脚踢开右手边杜若秋住的那屋子,见屋子里微微弥漫了烟雾之气,四下飞快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略微松了口气,开窗出来。
兆维钧跟进也出来,站在院前空地上,环顾了下,奇道:“醉桥,方才你说此间只你与一洒扫老妪,只我却明明听见这方向有年轻女子的惊叫声。莫非你竟暗地里金屋藏娇却不欲为人所知?这可不似你平日之所为。”哈哈笑了数声,突语气一转,又道,“只这也罢了。怕只怕有外人潜入。虽只是个女子,只如今父皇圣驾尚在城中,晚间还要观灯与民同乐,也须得万分小心,好生搜下才能叫人放心。”
“三殿下,护卫皇上乃是我的职责,三殿下这般谨慎,莫不是在怪罪我与我那帮兄弟前些时日都在懈怠?”
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泰之忽然插道,语气虽仍恭谨,只已透出了一丝冷意。
兆维钧一怔,回头盯他一眼,这才道:“裴大人铁腕雷厉,天下谁人不知。只事关父皇安危,再小的事也不好松懈。且方才那女子叫声实在有些可疑……”转头看向谢醉桥,脸上已是带了笑,“便是醉桥,想来也能体谅。”
“三殿下,此处乃是我之瑜园。殿下过来,若与醉桥叙旧,醉桥倒履相迎。若是来此搜拿所谓疑犯,恕难从命。便是闹到御前,我也就这一句!”话音断处,铿锵有声。
笑容渐渐从兆维钧的嘴角边褪去,他盯着谢醉桥,慢慢道:“醉桥,你这般推脱,反倒叫我更是不解了。莫非竟真有见不得光的隐情?不妨说来听听,若真是为难。看在咱两个的旧日交游份上,我在父皇面前自会代你隐瞒。”
谢醉桥嘴角紧紧抿起,一拳紧握,额角微微迸出青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兆维钧。
这一刻,这三个年轻的男子骤然僵在了一处,两两对视,神情各异。
风过竹梢,仍是沙沙作响,只空气却渐渐凝固了起来,仿佛只要略加火星,立刻就要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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