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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凤钗-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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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下本是想说“明日动身也无妨”,忽然看见自己老爹立在那里还横眉竖目,他身边的谢静竹正在朝自己眨眼,后面的话立时便吞了回去。
“明日什么?”
“明日……我陪爹痛饮一番,刚前些时候得了几坛上好的琥珀光,特意留着等爹回来……”
谢醉桥讪讪道。
谢南锦扫了眼他后背,见鲜血淋漓成一片,连裤腰处都濡染上了血渍,皱眉哼了一声,冷冷道:“我没那好福气,你往后陪你丈人喝便是!军有军规,家有家法。你本该受鞭一百,看在你妹子方才开口求情的面上,暂且记下。给我在列祖列宗面前再跪一个时辰,好生反省。若再敢犯,定责不饶!”说罢牵了谢静竹的手,转身扬长而去。
谢醉桥苦笑一下,只得继续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绕是常年习武的出身,渐渐也觉双膝发麻,后背更是阵阵火辣辣钻心般的抽痛。只一想到很快就能南下去向阮家提亲了,忆及明瑜的一张笑靥,心中却止不住又阵阵甘甜,连面前那一溜灰扑扑看起来一色沉着脸的祖宗画像也鲜明了许多。终于熬过那一个时辰了,早等在外的鲁大和府中内院管事的安妈妈及谢醉桥在府中伺候的贴身小厮谢福等人飞奔而入,七手八脚将他扶了起来。
这安妈妈从前是谢醉桥母亲嫁过来时跟着的乳母,和安家还沾了点亲,如今已是五十多了。因了谢母身子一直偏弱,她又利落,多年来便一直帮管着谢家内院的杂事,疼谢醉桥比自己的孙子还甚。前日她那在谢家城外农庄中管事的孙子新生了个娃,便喜孜孜过去看望了,刚片刻前才回府。哪想一回来就听说老爷回来了,老爷鞭笞了公子一顿,老爷罚公子跪一夜,包袱一丢便赶了过来,见他果然赤着后背,一身是血地跪在那里,心疼不已。待谢醉桥回了房趴在了榻上,安妈妈亲自拧了布巾替他轻轻擦拭血污,又抹了下眼角,道:“老爷也太狠心了,竟真下得了手去,一回来就把个好好的人打成这样!太太要是还在,哪里由得老爷这般下狠手……”又忙叫人去请郎中来治伤,被谢醉桥拦住了,笑道:“多谢妈妈费心,只我被责的事,还是不要传出去好。府中多有伤药,拿来替我擦了便是。不过些许皮肉之伤,过两日便好。”
安妈妈有些明白了过来,只得叫谢福去取药,想起今日之事,都是那阮家的女儿惹出的祸,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念道:“公子,不是妈妈我倚老卖老说你。我自小看你长大的,一直都是个伶俐的孩子,这回怎的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为了个隔着山高水远的人这般惹老爷生气,也不知那阮家的女儿前世修来了什么福分……”
谢醉桥趴在那里,听她提起明瑜时语气里有丝不满,便扭过头道:“安妈妈,她是个极好的女孩。我能娶她为妻,不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来才对。”
安妈妈见他说话时神情郑重,愣了一下,一时倒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忽听门被推开的声音,原来是谢静竹过来了,手上拿了伤药。
谢静竹本已定下了心神,到了谢醉桥身边,一见他后背的伤,皮肉绽开处血肉模糊,眼圈又有些泛红起来,道:“哥哥,我方才都在陪着爹,记挂着你要过来,他便叫我把这伤药带给你,说是极好。你快些擦起来。”
谢醉桥一怔,定定望着谢静竹手上的药膏。
谢静竹犹豫了下,终于鼓起勇气,又低声道,“哥哥,你莫要生爹的气。他虽打了你,只我瞧他也很难过,坐那里对着娘从前留下的一副字画发呆,半天都没说一句话,很是可怜……”
谢醉桥心中也是有些难受,接过药膏,便朝她笑道:“傻丫头,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会不晓得爹的心思,又怎会生他的气?方才倒是多谢妹子你了,替我在爹面前求情。做哥哥的今日出了丑,你莫笑话我。”
谢静竹微微摇头道:“我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笑话哥哥。且阮姐姐要是晓得了……”
“今日之事,不要叫她晓得,知道吗?”
谢醉桥道。
谢静竹见他虽趴那里满身血痕,说话间却仍言笑晏晏,叮嘱自己时,语气虽轻柔,却带了丝叫她无法抗拒的命令之意,略咬了下唇,终于点了下头。
伤药既拿来了,安妈妈急着要替他敷上,见这兄妹两个话说个不停,忙对谢静竹道:“公子伤得不轻,要早些上药才好,姑娘先避下。”
谢静竹应了,忙退了出去。安妈妈这才挑了药膏,往谢醉桥后背轻轻抹了上去。伤口触药,难免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谢醉桥忍了下来不发一声,那安妈妈倒是自己皱眉嘶嘶个不停,仿似疼在了她身上一般。待抹完了药,见他裤腰上也浸染了血痕,便伸手过去要替他脱了换条干净的外裤,吓得谢醉桥从榻上蹦坐了起来,连连摆手。
安妈妈本有些伤感,只此刻见他坐那里,一只手紧紧抓着裤腰,脸有些发红地望着自己,禁不住也是笑了起来,摇头道:“公子小时都是我抱大的,七八岁时还是妈妈我伺候你洗澡,哪里没见过,方才不过是要替你换下外面脏了的裤子……”
她自顾说着,谢醉桥一张脸涨得更红,慌忙截住她话,道:“我自己来。”
安妈妈道:“你自己不便擦洗。”
“叫谢福过来便是。”
安妈妈不满道:“谢福粗手粗脚,平日里还凑合着端茶倒水,如今你身上有伤,诸多不便,他如何能伺候得好?玉簪若还在,我自然不用多事,偏你又把她给打发走了。公子若是不愿叫我伺候,我就另派个细心的丫头过来。老大不小的人了,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伺候着,叫我怎么放心!”
谢醉桥渐渐定下了神,坐直了腰身笑道:“大营中不能带丫头进去,我早习惯让谢福伺候了。妈妈现在改派丫头来,我反倒不惯。我不过是背上有伤,手脚却没坏,妈妈放心便是。”
安妈妈见他这般固执,只好应了下来,对那谢福再三叮嘱,这才叹气而去。
***
若按谢醉桥的心思,自然恨不得越早动身越好,他自己的那点皮肉伤全不在话下。只他也晓得提亲过大礼的一关,必须要由他父亲来执行。好容易得他一句话了,如今哪里还敢催促惹他不快,只能压下心中焦躁,苦苦等着便是。待到父亲不慌不忙地与诸多同僚拜望完毕,已是五六日之后了。
谢醉桥实在忍不住,自己不好去问,便托了谢静竹去探口风。谢静竹回来,欢喜道:“哥哥,爹说在备置上门提亲的各色物件呢,不能短少了叫人背后里说道。且哥哥的伤还没好全,再等几天便动身。”
一转眼又五六天过去,谢醉桥年轻体壮,伤处早结了口。见自己父亲还是按兵不动,按捺不住再叫谢静竹去问,这回谢静竹回来又道:“哥哥,爹说外祖他老人家要告老辞官,正趁这机会也一道南下去会江老太爷,再等几日。”
传说中的那几日又过去了,这回改成要等宫中秀女春选名单放出来,好接谢铭柔一道下江州。林林总总大半个月过去,到了三月草长莺飞之时,在将军府和守备大营中来来去去、等得望眼欲穿的谢醉桥终于等到了自家老爹不紧不慢的一句:都妥了,明日好南下。

第七十五章

在江州风光一时无二。
阮洪天一接到谢家一行人南下的消息,就用快马信鸽递信,发动水路沿岸各处商号迎候。谢家的船每到一地停靠,埠头上时有阮家商号的掌柜等候着拜迎,将船上所需补给一一送来。那些掌柜待人接物本都自有一套,得了阮洪天的话,全无卑媚之态,礼数又做得足,叫谢南锦印象深刻。越靠近江南,他又不时听到荣荫堂多年各地行善的消息,心中对自己那未来的亲家倒渐渐有些好奇了起来,不晓得养出怎样的一个女儿,竟会把自己的儿子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到了三月底,这一日船终于靠近了江州大埠头。还未靠岸,立于船头的谢南锦便看到码头上等了一群人,其中正有自己多年未见的弟弟谢如春,边上立了个三十五六年纪的中年男子,浓眉阔额,想来便是自己的亲家阮洪天了。待靠岸后,兄弟叙了离情,谢如春引荐他二人相识。言谈间见阮洪天举止洒健,非但见不到半分市侩之气,反颇有些儒雅风范,又想起自己一路过来时阮家的殷勤接待,心底那最后的一丝疙瘩也消散了去。
他为人虽古板了些,却也爽直,一旦心病去了,便拿阮洪天当亲家看了,寒暄几句,便上了埠头。
阮洪天晓得这门亲当初结得有些仓促,如今虽顺利过来了,又有皇帝的亲口赐婚,只生怕谢父心中不满,这才一路用心招待,既显自己的诚意,又不至叫对方觉有谄媚之意。晓得谢家的船今日靠岸,自然与谢如春一道前来相迎。一番见面下来,见谢父形容威严,言谈却甚是爽直,对自己也看不出有什么偏见,心中这才放下了一块石头。
船上众人依次跟着上岸,坐上早备好的车舆。谢醉桥最后上岸,一抬头,忽然看见谢翼麟从人群后跳了出来,冲自己嘻嘻一笑,道:“堂哥,恭喜你心想事成,往后成了新郎官,千万莫忘我从前还曾助过你一臂之力!”
谢醉桥一怔,这才想起他所指何事。他一向只把谢翼麟当小孩看,如今自己又春风得意,哪里还把当初这小堂弟也曾觊觎过明瑜的事放在心上,哈哈笑了起来,并肩便往岸上去。当夜一行人便住在了南门谢府。谢如春做东,宴请谢南锦和阮洪天,席间他二人商议了明日两家的议亲之事,宾主俱欢。
阮洪天尽兴返家,等着的江氏替他擦面换衣,又打听了今日与谢南锦见面的事,见一切顺利,末了丈夫又笑容满面地称赞那亲家虽位高权重,却是个直爽之人,并不难处,彻底松了口气,笑道:“我本还有些担心亲家对这门婚事不满,往后阿瑜嫁过去了要看人脸色。听你这般说,我便放心了。只等明日我爹也到了,大家见过了面,定下婚期便是。”
***
谢铭柔此次入京春选,到最后空放而归,正合谢夫人的意,她自己更不在乎。在京中时便从谢静竹口中得知了谢醉桥与明瑜的婚事,回到江州的次日,谢阮两家的家长齐聚在荣荫堂议亲时,她便与谢静竹一道在漪绿楼陪着明瑜。正说笑时,春鸢进来,明瑜见她面带异色,似有话要说,寻了个空起身到了外面,一问,也是哭笑不得,竟是两家的老头方才在筵席上杠了起来。
原来今日谢南锦登门,两家家长议亲,商讨一番,把婚期定在了今年八月,便是明瑜十五及笄过后。议亲完毕,两家都是喜气洋洋,便摆家宴庆贺。两位老爷子劳苦功高,被请在了上座,谢南锦阮洪天和谢如春陪坐,谢醉桥谢翼麟忝列末席相陪。
江夔安在山两个人几十年的旧交,长久没见面,此番相见,话自然多。起头还好好的,待酒过三巡,也不知怎的又扯出了从前那一场棋局的官司。一个笑对方直愚,一个怪对方狡狯,话不投机,席间便驳了起来。安在山说不过江夔,越想越恼,一拍桌子,吹胡子道:“哼哼,以我外孙的人品样貌,便说金枝玉叶相求于他也不为过。此番若非看在从前与你认识的份上,我又岂会胡乱应了这门亲事?”
江夔越老,好胜心便越强,哪里能容这样的话?一瞪眼睛,怒道:“你个老鬼,分明是你家的外孙求我家的瑜丫头在先。我家瑜丫头小仙女似的,我疼都来不及。要不是看在他诚心苦求的面上,你当我会应这门亲事?”
他二人为老不尊,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只把同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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