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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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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十阿哥便喘着气请罪告饶:“不好意思来迟了。我们已经一路快马加鞭,尽快赶了回来。行装未及卸下,就先过来了。”在座众人纷纷起身,各自见礼。十四高声道:“十哥,我瞧你就干脆入赘到草原上,一辈子别回来了。”十阿哥夫妇俩闻言,顿时双双面颊绯红,惹来满堂哄笑。
看到卿云与胤禩并肩而立,十阿哥登时眼睛一亮,走过来拉着八阿哥,叹道:“这样多好。”卿云抬脚便去踢他,十阿哥吃的亏多了,早就防着她这一招,立即缩身往胤禩身后一躲,谁知卿云那一脚只是虚晃,只等着他送上门来,左手绕过胤禩,在十阿哥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得手之后,卿云自是得意而笑,十阿哥只能暗道一声“失策”。
他二人打闹的时候,胤禩也不喝止拦阻,只是和平时一样,微笑地看着卿云,任凭情意轻易地就洋溢眼底。
那头十四福晋与安吉雅两个妯娌叙话,十四便转往十阿哥这边来,说道:“十哥,你是故意在让小云子罢,否则身手也退步太多了。”听见他又“小云子、小云子”地叫,十阿哥露出不悦之色,而适才一直不出声的九阿哥,则忍不住嘿嘿一笑。
十阿哥故意凑到十四耳边,说道:“老十四,我瞧你这宅子建得虽好,但比起一般的贝子府,似乎有点僭侈逾制了?”十四将手一挥,满不在乎道:“十哥不必忧虑。早在设计之初,工部就将整栋屋宅的图纸呈递御前,等皇阿玛审阅批准了,这才动工开建。即便规制略高,也是皇阿玛特许赐予的。”神态间甚是自得。他的声音不低,旁边的胤禩与卿云自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十四笑道:“建屋的一些大料,只有远在云贵的深山里还有,市面上已不多见,重金难求,还是多亏了九哥帮忙凑齐,才没误了工期。”“不必谢我。”九阿哥不冷不热道,“那是工部的人给八哥面子,从给皇阿玛修园子的木料里省下来的。”
十四表情一僵,冷下脸来,质问道:“兄弟几个今儿真是来贺我新府落成的?有话不妨直言。”
话一出口,厅内顿时鸦雀无声。良久,十阿哥才打破静默,慢吞吞道:“有些话,何必说的太明白。弄得大家都没脸。”十四立马顶回去:“这里最没脸说我的,就是十哥你。”十阿哥被他说中了心事,只能缩回去,自己生自己的闷气。
胤禩转目望向窗外,一脸心不在焉。在场最该动怒发火的人都毫无表示,旁人也就更不方便多说什么,免得越俎代庖,徒增尴尬。
当气氛越来越凝重,直压得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时,忽听一声轻笑,众人看去,却是卿云所发出的,她好奇地问九阿哥:“太子都已被废了,你为什么还呆在这?”九阿哥一愣,一时间竟答不上来。其实这个问题,卿云已经在肚里酝酿了很久,只等逮着个合适的时机,立即问了出来。
沉吟片刻,九阿哥才冷冷道:“因为你还活着,我怎么能先走。”卿云想了想,笑道:“那这场筵席还有得好聚呢。”九阿哥皱起眉,虽然明白到她其实是在说:“我还有得好活,你也就老老实实呆在八阿哥身边,当个好九弟罢”,但并未提出反对。
见气氛有所松融,十四福晋连忙接过话头:“对啊,筵席都已摆好了。爷,也别让众位兄长嫂嫂们干坐着了,这便开席罢。”
旁人都搭好了下台梯,十四却仍是站着不动,不依不饶道:“八哥,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认我是兄弟吗?”
这一下胤禩避无可避,只得答道:“你我生来便是兄弟,还用问吗?”“那好。”十四又追问道,“既然是兄弟,他日我若遇上了难处,你一定会出手相帮,是也不是?”胤禩端正神色,说道:“十四弟若有需要,不仅是我,九弟、十弟同样不会袖手旁观。”他的代为保证,九阿哥只是不置可否,十阿哥则欲言又止,神情里又是鄙夷,又是忿忿不平。
十四拱手道:“普天下谁人不知,八贤王一言九鼎,许下的承诺绝无反悔。承蒙几位兄长看得起,小弟在此先谢过了。”
“你错了。”众人尽皆默然无言,唯独卿云站出来道,“我们看中的不是你,而是他。”她举起手,笑着指向十四的身后。十四转过身,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悠悠,愕然不解,回头又望向了卿云。卿云笑而不语。十四猛然醒悟,大叫:“弘春?!”
“不错,正是弘春。”卿云走向悠悠,郑重万分地问道:“悠悠,你说好吗?”似征询,又似求恳。
悠悠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只是沉默以对。
卿云也不强逼她回答,转口问及弘春,才知他一大早就入官学读书去了。一谈到儿子的学子,十四更加滔滔不绝,总而言之归纳为一句话:“儿子比我当年强”。卿云哂笑道:“要找一个比你差的,确实不容易。估计是打小挨得板子多了,因此较之寻常人格外的老脸皮厚,历久弥坚。”十四笑着看了一眼胤禩,居然没再反口还击。
十阿哥却没忍住嘟囔道:“板子打的是人后腚,关脸什么事。”众人不觉吃吃暗笑。十福晋也笑着揶揄他:“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念书的时候,也常挨板子?”卿云笑道:“十老爷年长几岁,与我们不是一班师傅教的,这就得问和他一个书房的二位了。”说着向一旁的老八、老九努了努嘴。胤禩笑问九阿哥:“有没有呢?我是记不清了。”九阿哥轻哼一声,说道:“应该没有罢。每次一上学堂,他就常犯头疼脑热肚子痛的毛病,身娇体弱得很,师傅们可不敢打。”十阿哥急得直叫屈:“哪儿有。你们尽瞎编排……全都不准笑!”他大喝一声,众人连忙正色答应,转过头却笑得愈发厉害了。
一场酒宴在其乐融融里结束,十四提议还要耍些余兴节目,胤禩与卿云却先行告辞了。原来何焯惹的官非已然了结,考取的功名被礼部革去,罚金也由胤禩找人代缴了,如今两袖清风,便要离京还乡。胤禩早就与他约定好了,今日在城门口为其送行。众人听了何焯遭遇,无不慨叹。十四也不便再挽留,将二人送出了门口。
由于离约定的时辰尚早,马车行至热闹集市,两人便下来漫步闲逛,让车夫驾车在后面遥遥跟着。
卿云兴致高昂,沿途买了桂花糕、炸麻花等一大堆食物,就着路边摊上的一碗豆腐脑,吃的津津有味。适才那顿饭虽有满桌的珍馐美馔,吃进嘴里却是味同嚼蜡,她只动了几筷子,根本没填饱肚子。卿云见胤禩只在旁边看着,便问他吃不吃,胤禩只推说不饿。卿云道了声:“没口福。”不再理他。吃完手头的东西,她又买了串糖葫芦,一边走,一边慢慢啃。
走了一段,胤禩忽低头道:“你不是说,你和弘春是好玩伴,差不多年纪吗?”卿云点头道:“我说过。怎么了?”胤禩笑道:“据我推测,以弘春如今的岁数,他应该已经过了欣赏像糖葫芦之类东西的年纪了。”卿云轻轻一哼,反唇相讥:“所以说你不招大人喜欢,没有童真,老成无趣。”
胤禩给她这一语引动了心事,想起自己确实不受康熙待见,只如一介臣子般,被他召之即来,不用即弃,于是黯然不语。
卿云见他神情愀然不乐,心中已然明了,问道:“你是不是很不甘心,自己多年的心血,最后却为他人作嫁衣裳。”胤禩一笑释然,故作惶恐道:“可不敢不甘心,免得又被人骂输不起的懦夫。”卿云笑道:“真看得开才好。待会儿见到何焯时,可别又哭出来。”胤禩笑着摇头,推她一把:“快走罢,何焯还等着咱们呢。”
两人来到城门口,何焯已在街边一个茶寮里等候多时。久别重逢,何焯的头上已生了白发,只是身着一袭打有补丁的半旧青衫,恍惚便是在云居寺初见时所穿的那件。三人见了面,各自心中惆然,竟是相顾无言。
过得片刻,胤禩才要开口,何焯便抢先道:“八爷什么都不必说了。在下当年在云居寺中目睹了诚亲王的难堪事,本来立时就要丧生,蒙八爷出手相救,不但逃得性命,又享了这么些年的清福,虽然到底栽在了诚亲王手上,但能识得明主,此生已是无憾。”胤禩心下感动,握住他的双手,道:“何先生言重了。今日之事,是胤禩连累了先生才是。”何焯摇摇头,神色郑重道:“八爷对何某一家都有大恩。士为知己者死,可惜在下才薄智浅,未能帮到八爷多少,思之实在惭愧难安。”
胤禩轻轻叹息,问道:“先生回乡后有何打算?”何焯笑道:“重操故业,躬耕陇亩,林泉终老,此乃吾平生宿愿。”
胤禩让车夫取来一个锦盒,里面是为何焯在乡下购置的田产房契和一些钱票,让他一定要收下。何焯却说什么也不肯要。两人在大街上推来让去,实在不太好看。胤禩便将盒子交给卿云,拉着何焯临别互赠良言祝福,卿云趁着何焯没留意,塞进了他的包袱里。
何焯挥手告别,牵着一头青驴,和来接他的长子一起,携着行囊书箱,迤逦上路。随着他一起远去的,是一个时代的落幕,属于胤禩的时代,到此彻底地终结了。
在夕阳的余晖下,所有的一切,都被怀旧的淡香所照亮
,过往的经历即便再是不快,这时回忆,却也只记取了温暖动人的一面。
伫立眺望良久,胤禩忽叹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如果不是跟了我这个不走运的主子,或许他此生会更有作为。”
卿云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没有我的存在,那他便不会得罪三阿哥,更不会遇见你,他这一生又将是如何呢?天道常变异,运数杳难寻。世事哪里是能计算清楚的。”见胤禩默然不语,卿云便问道:“你是不是在回想自己的半生沉浮,看是否能计算清楚?”
胤禩淡淡一笑,反问道:“那你是怎么看的?”
卿云沉吟片刻,说道:“我觉得,你是在玩一个非常刺激的游戏,自负技巧高过其他玩家一筹,一心求胜,却唯独忘了游戏规则是谁决定的,而只有这个人才是仲裁者,更是所有玩家真正要挑战的最终对手。”
胤禩叹道:“是啊,仲裁者要判谁出局,谁便立刻出局,半点道理也不用讲。老十四从小就受宠,被皇阿玛夸赞天生富贵,想必不会轻易出局。”
“难说得很。”卿云仿佛偏要跟他抬扛一般,追问道,“若是最后关头,你的皇阿玛又突然醒悟到,十四也是挑战自己的一个对手,岂不又是呜呼哀哉!”
胤禩摇了摇头。卿云皱眉道:“你不同意?”胤禩还是摇摇头,笑着走开。卿云紧追上去,连声问道:“你是不同意我的游戏说,还是不同意十四也会呜呼哀哉?”胤禩被问得不胜其烦,倏地止步站住,无奈道:“我不是不同意。”卿云道:“那你摇什么头?”
“我只是突然间想到,”胤禩一脸严肃,好似在讲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慢慢道,“我不是败在不知对手底细,而是中了旁人的奸计,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只想着在最短时间内把游戏玩完。若是在战场上,这都是犯了兵家之大忌,焉能不败?”
卿云忙问:“什么奸计?”胤禩表情高深莫测,沉声道:“美人计。”卿云不由一怔。胤禩已撑不住笑了起来:“若不是你在旁边一个劲催着‘快点快点’,我这游戏还有得玩呢,哪会这么早自动弃权。”卿云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哼的一声,掉头欲走,可胤禩已抢先一步挡在了她面前,谢罪告饶。卿云只是扭头不理。
胤禩道:“我刚才之所以摇头,其实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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