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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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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格若嫌这帐子有异味,我去寻点香来驱驱味?”卿云忙摆手喊不用。冯茵便埋首手头未完的活儿。
卿云呆怔半晌,只觉脑子不太好使。她一拍额头,心道:“我的臭毛病算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哪恁多事值得猜忌?”反省完了,翻身继续梦周公。
“云丫头!皇阿玛在看城上等着考校骑射,我先去了,你快出来!”
十阿哥帐外一喊,便溜得无影无踪了。“皇家粮多,也没的这么消耗多余精力啊!”卿云气得大捶睡榻,却仍得乖乖穿衣出门。
考校场上,一众八旗子弟虽未披甲武装,但也个个佩橐鞬,握弓矢,骑马射箭,身手矫健之极。唯有卿云哈欠一个接一个,一路淡定,淡定,淡定定……结果可想而知,不止马落孙山,射箭亦是连连脱靶。如此状况频出,终有幸得康熙亲自召见,爱抚其头曰:“车旅劳顿,小小年纪确实不易啊。明日围场上可要加把劲了。”然后在皇子们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拉风而去。卿云此时才敢放声打出一直憋存的喷嚏。
忽然脑勺猛吃一记,十阿哥从后跳了出来:“今天手感很差啊。”卿云道:“没落马已是万幸了。”说着揉揉鼻尖又问:“什么味?”“什么什么味?”胤誐抓着她便拖走,“走走走,喝酒去。那边有蒙人摔跤高手决战,迟了便没好位子了!”
可怜卿云就这么被拉来扯去,鼓鼓捣捣直近人定,才放回去休息。缺觉再兼饮酒,她不止头痛欲裂,脚步也变得虚浮不稳。
还未进帐,却听得有女子嘤咛啼哭之声传出,吃惊而入,竟是黑灯瞎火不见一物。卿云伸手探空,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步子:“是茵儿么?怎么不点蜡烛?”哭声停了,悄然中可听见角落里的粗重呼吸声。“嚓”地点亮火折,只见幽暗的光影下,投射出一个蜷缩的身形,正在瑟瑟发抖。“你在这做什么?”卿云蹲下相询,禁不住好一阵头晕目眩,只好回身点亮所有的照明火烛。
卿云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惫懒之极。喝了口醒酒汤,她猝然一愣,将遮遮掩掩的冯茵强行拉近,这才看清其头颈的淤青,顿时沉下脸问:“谁打你了?”冯茵支吾道:“过斜坡时摔……摔了一跤。”
“哦。”卿云狐疑的目光扫过其手背、后颈等处伤痕,“我走后有人来过么?”说着转身迈步,然后直直扑倒,摔了个实打实的狗啃泥。抱着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脑袋,卿云彻底懵了。自己绊倒自己,她实在迷糊得不轻。突然面前亮光一闪,抓起暗处绿幽幽的宛如鬼火一团的东西,是件虎形翡翠挂饰。
“Shit!”霎时间热血直冲脑门,卿云气得踉踉跄跄地冲出去,也不知怎么七弯八拐,踢开何玉柱,一阵风似的刮进了一顶圆帐内。帐帘掀起案上卷页凌乱,惊愕了弯腰拨亮烛火的九阿哥胤禟。
卿云将挂饰往地上一丢,冷脸质问:“这算什么玩意儿?”
屏退何玉柱,胤禟眯眼望了会,拾起翡翠虎饰,反问:“你这算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新学到一句话,说的便是你这种人。”卿云竖起中指,一字一顿道,“人头畜鸣,有如禽兽。”
只听“喀”的一声,翡翠挂饰竟让胤禟生生捏断了。他面无表情道:“你终于憋不住嘴了?算是挑衅,还是不惜宣战?将此事说出去前,我劝你还是多多掂量内里的轻重,当心玩火自焚。”
他这一威吓,卿云不由更是火大:“我凭什么不敢公诸于世?你当真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世界,可以为所欲为么?你道他人位卑言轻,便可任意欺凌么?丑话先撂前头,失道寡助,即便王法降不了你,天理人心也必饶你不过!”话虽强硬,她终究仍得顾虑到冯茵,毕竟现行的游戏规则是,名节大于一切。
“天理人心?哈哈……我还真怕你早忘了!”胤禟嗓音愈发刺耳尖锐,“是谁跪地指天发誓,若敢泄漏于第三人知晓,不但身受天戮,不得好死,死后亦要挫骨扬灰,魂下地狱,永世不得安宁。”
“发……发誓?”
胤禟蔑然道:“怕了?何必装傻,不记得不打紧,我可以时时提醒你。”
头皮一凉,卿云这才警觉到有些不对劲。“这块挂饰……”她拿眼注视着胤禟,迟疑片刻才缓缓道,“我无意间捡到了,记得你似乎也有一件相像的……”
“这就是我那块。”胤禟将翡翠碎片朝案上一掷,“你待怎地?”
一时间,帐中只有烛火燃旺的噼啪作响声。
卿云强忍着没抱头抓狂。“那,那便好。”心慌意乱之下,她不自觉地寻思抹油开溜。
“表妹,这事没算完。”九阿哥的狠话也紧随出帐去。他伫立未久,道:“夜深露重,陈兄还欲在外候至何时?”
话音刚落,一个素衣男子已挑帘走了进来,微笑道:“这位云格格果然仍是那么有趣,半夜气咻咻的特地赶来,却是摆了一场乌龙。”此人其貌不扬,负手而立,颇具儒雅风采。
“你认识她?”
素衣男子道:“虽止一面之缘,互不相通姓名,她却实可称作我陈良的大恩人了。当初南巡行宫中戴罪面圣时,若非云格格偶加援手,我那苦肉计也难在皇上面前顺利施行,更别提那么快得到宽宥了。”原来,此人竟然便是陈良,亦即那日被卿云授以“洗耳”之刑的轻薄厚颜之徒。
“哦?”胤禟显然半信半疑。
陈良笑道:“两回虽都是夜色里惊鸿一瞥,只瞧见些些侧面和背影,便已是不得了了……”
此类胡扯胤禟虽有常听,但一牵涉卿云便触动了心病,脸色不由越发难看。世人皆知,郭络罗氏一族无论男女,皆是俊美无匹,因此他的兄弟姊妹,个个卓而超群。相形之下,九阿哥胤禟容貌之五官端正的平庸,几可用“惨不忍睹”一词加以形容了。胤禟冷冷道:“你不好奇那道毒誓所为何事?”
“为什么要好奇?勉强得以偷生,怎不更加珍重万分?”陈良笑道,“秘密可成秘密,便是绝不可说。而能永远守住秘密之人,多半来日无多。明知如此,我又何必好奇?”
胤禟闻言默不作声。
陈良忽而叹道:“可惜了,若换上了女装……啧啧,一笑望穿一千年,始知人间有绝色,真非虚言啊。”
九阿哥嗤的一笑,转作沉思。
子夜过半,已是三更天了。
天波地浪,苦海深渊,溺欲终生者何可逃脱……“啊!!”卿云惊叫着从无休无止的噩梦中挣扎出来,大汗淋漓,几乎全身虚脱。
草原晨曦之美,露湿袍袖,青翠欲滴。久之聚焦视线,她才看清摇醒自己的巡夜侍卫的脸。“我没事。”卿云晃悠悠地爬起身,庆幸道,“多谢多谢。”侍卫行礼却退入列,勒令齐步而去。其中一人兀自折叠毛毯,卿云忽觉亮光晃眼,这才瞧明那竟是一匹牦牛绒加金丝毛毯。
朝阳下,远处小如模型的黄色幔城也不再那么刺眼。卿云舒络筋骨,见此天远地旷,清新爽华,禁不住一声长啸,仿佛想从云上震落一位早起晨练的神仙来。“究竟谁要害我,赶紧来吧。我快等不及了。”卿云心道。
回帐途中,卿云再三思量,还是转向往上驷院马厩去。沿路穿梭来往,皆是披甲戴箭、鞍辔齐备的骑兵将士,围猎场上的喧嚣似已近在眼前。
马厩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无论品级各色人等都有。满人以弓马骑射得天下,
马事也爱亲自照料。在等夫役牵马来时,卿云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良马馆聚着许多人,正对着一匹新进的骏马品头论足,牙口、体态、腿形云云。再往里走就是上驷院小马馆,好些骑手、夫役侍立在旁,原来三阿哥胤祉正陪着一位女子挑马。此女容貌秀丽,却颇为面生,想必是他的某位新纳的侍妾罢。三阿哥的小妾太多了,是人都难认得周全,说不定还包括他自己。
想到此刻暖玉生病,独自一人留在宫里,卿云鄙夷地重重一哼,牵马便走。途中可望见大栅栏围成的试马场,已有人在试着驾驭方才看中的新马。
刚出马厩,迎头又撞上十阿哥,与所有人一样旗胄全副武装,本就身形敦梧,此时更显威武不凡。他望望那头抱得温香软玉满怀的三哥,道:“即便三哥得罪了你,十几天下来,气也早该消了。究竟什么严重的事,值得你俩僵成这样?”
卿云纵身上马,拉缰徐徐而行:“果然又来个和稀泥的。说教的话还是免谈了。”
“瞧你,衣没换,头没梳……你是不是病了?”十阿哥犹疑着问。卿云讪讪发笑,矢口否认。
两人走了一段路,就见八贝勒胤禩、九阿哥胤禟小跑着马擦肩而过,面色都不甚好看。十阿哥举手打个招呼,只有八阿哥回首应和。卿云却立马黑了脸:“此丫贼坏!昨晚明明瞧见我身后支着火盆,也不吱声,就幸灾乐祸地看我撞了上去!真是小人。”十阿哥忙问:“可有磕着烫着?”卿云摇摇头。
十阿哥道:“别瞎说,八哥不是那种人。他最近也有烦心事……似乎是因为一个叫若琳的女人,听说出身不太干净。不知太后又从何得知了,将八哥连带他生母都狠狠申斥了。没法子,只好早早将那女子打发出府门去。”
卿云回忆片刻,悟道:“哈哈,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满脸玩味的笑意。
“可不?!我在八哥府里见过她,人是很美,派头却大得很,成天一张臭脸摆着,好似全世界都欠她一般……”他忽然想起道,“不对啊,你没道理见过她!”
卿云听而不闻,继续鸡同鸭讲:“别把你家八哥说成一情圣似的。他不开心,是为自己,或是为他娘……”
话没讲完,她竟独个在一边大笑开了,十阿哥顺着她指向望去。那边厢,九阿哥仿佛想一展高超马术,坐骑颠儿颠儿地跳起了小舞。好马儿边陶醉地四足蹈着,臀后还边扑啦扑啦的一坨坨粪便往下掉,赏心悦目之极。十阿哥哈哈笑弯了腰,再回头时,却见侧手位空空如也,卿云早失了踪影。
卿云离了人群,打马专往僻静处去,直到眼前一弯小溪阻了去路,便放马自去吃草饮水。四下寂寂无人,水草鲜美,不远处一片小树林可作天然屏障,端的是个避世清凉胜地。
呆怔半晌,卿云拾起石块若干,蹲下死死盯着水中倒影。“你很得意?”风吹动一丝涟漪,倒影亦随之轻轻摇荡,似在挤眉弄眼地不住讥笑。卿云倏地站起:“去死吧,你个卑鄙无耻的寄生虫!吸血鬼!活僵尸!死了也不安生,凭什么让我替你还债!”骂一句,朝倒影狠砸一块石头,水中那个“卿云”越发张牙舞爪的丑陋嚣张。
“谁惹得云格格发这样大脾气?”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吓得卿云不轻,竟是一身戎装的十三阿哥胤祥。他见卿云爱答不理,只好下马迁就。好些日子没聚,生疏不少。
卿云不知他听去多少,闷了半天才道:“集合号角响了,你还不去?”
“等枪手将猎物都围了还得好一会工夫,急什么。”他脱了帽盔,长舒口气,“你不也没去么?”
“我与你不同。”卿云道,“何况这种猎法与守株待兔又有何异,射杀再多也没意思。”
十三笑道:“幸亏皇阿玛不在这。狩猎完清点战利品,可是他兴致最高的时候了。”
卿云断了回应。
少顷,十三吞吞吐吐道:“你猜……皇阿玛跟我提了什么?”
卿云摇头。
“他说我勇于担当,已经长成真正的男子汉了。这里头有什么意思或讲究吗?”十三一直望着卿云,说话时半是踌躇半是得意,想要高兴却又不好意思。
“哦,恭喜恭喜。”
“你就这么打发我?”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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