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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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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困惑的目光四处游曳,巡至虚明这时,见她正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亦忍不住笑了。“悠悠。”十四突然小声嘀咕了句,悠悠忙收起笑容,垂首盯着自己脚背。待喜娘空手而回,十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没办法,婚礼不能再耽搁了,即便是以新娘子抛头露面这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也只得继续了。
女官将悠悠扶进前院正殿,两人伏身下拜,听八阿哥宣读圣上口谕,一早候在廊下的内侍们鱼贯而出,将赏赐之物一一捧上来。皇帝恩旨宣毕,步荻又诵念了太后懿旨,俱有封赏不提。走完所有繁文缛节,女官正要送新娘入洞房,悠悠却停下来,就耳对十四说了什么,众人便见胤祯点点头,亲自把裕亲王福全请上高堂而坐,两位新人一齐跪下三拜,高兴得福全几乎动情失态。
终于,又是扯着嗓子的一声嘶喊“送入洞房——”,由女官在前引路,十四与悠悠穿过后堂,转入中院新房去了,在那儿,他们还要行合卺礼。
虚明急忙要追过去,忽然被人一把拽住左臂,拦在半途。“干什么……”虚明恼火地转过头,然而一张几乎是用刀一划一划刻入脑海的面孔映入眼帘,一霎惊愕之后,她抿紧了嘴巴。
“这话该我问吧。”眉梢吊起的陈良,带着散漫的笑容道,“那是你能去的地方么?周五哥?”
虚明嘿嘿一笑,左臂微抬了抬,陈良识趣地撒开手。此刻在他面前的周五信,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虚明清了清嗓门,用周五信的声音道:“原来陈大兄弟还不晓得,我已改回原名,以后叫我常明便可。”
“我知道。”陈良漫不经心道,“只不过还是周五哥叫来亲切些。”
望着身边不断涌向中院围观的人流,虚明发笑道:“怎么说,大兄弟你与我家格格也算相识一场,就不想去凑个热闹?”她隐约猜出了陈良拦住常明的意图。如此良辰如此夜,若能觅得一二同是天涯失意人,便不太难捱了。
陈良悄然,没了言语。虚明一笑而过,不再理他。
等赶到新房外,早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闹婚人士,里面有十四的狐朋狗友,大部分都是宗亲大臣里的好事之徒。皇子娶个侧妃,也确实不必那么庄重。虚明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人堆,凭借高超的身法,活像一条泥鳅般,很快滑到了最前沿地段。大家推来搡去,终于把房门给挤爆了,低低的门槛也几乎快被踩塌,只见十四与悠悠二人则正襟危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吃食,杯中酒已空,看来合卺礼已经行完了。
虚明了然,估计挑盖头一环可以略去,所以才这么快。正想着,前后左右的人们都在激情高涨地大喊:“亲一个!亲一个!……”受到感染,虚明情不自禁地跟着挥拳喊起了口号。这时,悠悠的一张小脸已是刷白刷白,惶恐无措地望着汹涌的人群,若非有喜娘堵住门口,两位主角怕是早已陷入群众的汪洋大海中了。当捕捉到手舞足蹈一起哄闹的虚明,悠悠真是哭笑不得,立马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但神色总算镇定了几分。对悠悠无声的抗议,虚明视若无睹,反倒跳得更高更欢了。
“好了,好了。”十四阿哥嘻笑着站起身,人群顿时一静。只见他转到悠悠面前,倾身一拜,笑道:“十四福晋大人见谅,咱今天要不略作表示,这帮人怕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不如就少少吃点亏,满足他们一下?”他这姿态一摆,顿时引来满堂哄笑喝彩。
悠悠低头咬着下唇,不知是在斟酌考量,还是单纯的不好意思。然而未等她作答,胤祯已迅若流星般地伸手抬起悠悠下巴,在她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十四的脸就近在咫尺,面带得色,悠悠傻不愣登地望着这张脸,连新嫁娘该作的娇羞无限状都忘摆了。
“这不行,连个响声都没听到!”“就是,不带这么糊弄人的。”“该轮到新娘子了……”七嘴八舌的挑刺声此起彼伏,呈逼宫之势。
“得寸进尺了啊!”十四走出来道,唰地一声,反手便把房门合上,“走走走,喝酒去!什么事咱酒桌上见真章。”说着又一拍虚明的肩膀,直道:“常明,待会儿我一定好好敬你几碗。今晚喝不尽兴的,谁也不许回去。”虚明只得唯唯应着。他既如此说了,众人只得作罢,边叫嚣着要灌倒新郎官,边呼朋喝友地杀回去吃喜宴。
酒席热开,十四少不得开始一桌一桌的敬酒,待得酒过三巡,几桌上席竟然都空了。虚明坐在尾端的末席,正在奇怪,却见陆陆续续好几个熟人姗姗来迟,都是代替一家之主出席的福晋家人等等。其中最惹人注目的,莫过近来风头最劲的三阿哥的福晋,所到之处,青眼与白眼齐飞,私语共笑语一色。向十四道贺之时,尽管三福晋竭力打叠起精神,也掩不住疲惫倦容。虚明用脚趾头一想,就知道三福晋从何而来,而上席宾客们又往何处去了。显而易见,大家都在赶场,两头不得罪。
虚明正琢磨着,自己是否也赶个场,凑个份子,忽然身侧人影一闪,陈良一屁股坐在了旁边,一手提酒壶,一手握酒杯,咧嘴一笑便是浓烈的酒气刺鼻。虚明不由皱眉道:“喝了不少。”陈良又斟一杯,却不着急饮尽,只捏着杯沿在唇角摩挲,两眼放空道:“这酒不够劲,喝不醉人。”他是替九阿哥出席的,原该坐在上席,想是溜这躲清静来了。虚明根本不想和他废话,当即打定主意,去串个门为好。
说走就走,她刚站直,忽听身后喧嚣声起,扭头望去,却见十四端着酒碗目标明确地向这一桌走了过来,周围聚着一群专职压酒的乌合之众,来势汹汹。虚明暗道不好,朝陈良翻了个白眼,多半又是他招来的。
“陈良!你怎么躲到这旮旯了,害我寻了你老半天。”十四高声道。再装聋作哑便不适宜了,陈良无奈起身,谦卑地赔笑客套,表示自己已不胜酒力。胤祯二话不说,递上一海碗酒,道:“这一碗我是非敬你不可。”陈良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当得,当得。”胤祯笑得十分豪爽,“若非陈兄,我和悠悠又怎能有今日?千言万谢都在这碗酒里了,瞧得起我就干了它!”
话音一落,虚明瞧得分明,陈良的脸色有那么一瞬的铁青,但迅速便缓和如常。他不再推挡,接过酒碗,两人爽脆地一碰杯,仰脖对饮而尽。围观之人均佩服得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海量,海量”。
十四今晚的表现,确实当得起这一声赞,凡有敬酒上门者,来者不拒,粗略一算,光白的便饮了足有十来大碗,真正做到了来即能饮,饮即能尽。尽管这时的白酒纯度不比日后,但十来碗下肚,也是很可观的分量了。看十四这会儿依旧吐字清晰,脚步稳健,眸子愈喝愈是明亮澄澈,便知离喝醉还远得很呢。
与陈良这一碗,似乎喝
得他兴致大起,犹如一个从战场凯旋的得胜将军,大发感慨道:“可惜四哥他不在这,不然凭他的功劳,少说我也得敬他十碗,不,敬他一百碗,哥儿俩一醉方休才罢。”
此言一出,众人的反应明显冷淡了,不约而同地假装没听见。
“常明!”十四猛地一声喊,震得虚明心头一颤,果然还是跑不了。虚明忙道:“我喝我喝。”很自觉地举起酒杯让人倒酒,却惹得十四极为不满,直道:“拿指头小的杯子,你什么意思?”于是不由分说,把一海碗塞进她空着的左手里,虚明倏地脸色一变,只听咣当一声,酒碗坠地,摔个粉碎。不大的声响,却骇得人人大惊失色,熙熙嚷嚷的宴会场仿佛突然静止,只有晚风呼呼地掀起翻飞的衣袂。
此刻,虚明的内心是很郁闷的,郁闷自己躺着都能中枪的衰运。她总不能跳上饭桌,大声辩白说,自己的左臂只是条好看的摆设罢。既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便安生扮好“天涯失意人”这个很有前途的角色罢。
静止了一弹指的工夫,便有礼官奔来唱着“落地开花,富贵荣华”之类的吉祥语,打圆场,和稀泥。就在气氛略见松融的当口,十四不曾发话,虚明却先坐回至位子上,一副“我就是故意捣乱,你能奈我何”的二五八万样。人们刚放下的心当即又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让人跌破眼镜的事发生了。面对虚明的“挑衅”,十四不但不见怒意,反而十分欣赏地拍拍她,道:“够胆识,是个人物!悠悠的眼光真不错。”
对付十四这个老朋友,她可太知道怎么耍了。他是天生的斗士,只敬服强者,你若示弱,只会招其鄙夷,发起恶性更加不留情面。
待十四走开后,虚明忍不住得意地笑,一抬眼,赫然发现过道里有个人正凝视着此处,是刚刚串门归来的八阿哥胤禩。虚明神色一正,好整以暇地夹了筷菜,再度抬眼瞧时,他仍是目不转瞬地望着这里,看得虚明心里一阵发毛,反省是否露出了马脚。好在马起云适时跑上前,通报了什么,八阿哥这才返身走了。虚明长舒一口气。这就是她最讨厌的感觉,假扮别人,掩藏本性,时时惊心,刻刻小心,日子就像天天架在火上烤,漫长得永无尽头。
宴上仍在觥筹交错,虚明打算先走一步。一切尚未盖棺之前,她决不可出一点儿纰漏,功亏一篑。至于悠悠,将来的事,得靠她独自面对,她这老友是无能为力了。
秋夜的御花园,弥漫着月桂的淡淡甜香。这儿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她闭着眼都能一一辨明。熟悉的潮汐声涌动在空气中,她听到了,强行按住了前行的冲动,甬道的尽头再一拐,便是门前有五株海棠迎客的绛雪轩。
自虚明记事起,绛雪轩便是长年落锁的禁地,宫中甚至一度流行绛雪轩闹鬼的传闻。向以挖遍紫禁城每一寸土地为大业的□,自然不会错过。又是海棠花瓣飘落时节,被忽悠着一起夜探鬼屋的十阿哥,刚打头阵翻上高墙,便叫守园太监逮个正着,见同伙们闻风消失,逃得无影无踪,吓的他两腿发软,急的他冷汗直冒,愣是骑在墙头大半夜下不来。若非悠悠好心,坚持回去投案自首,怕是黑锅与板子都得十阿哥一人抗下了。事后,只要一想起十阿哥抖抖索索地坐在墙头,迎着他们那不知是喜是怒,惊惧交集的表情,虚明都能笑得直不起腰。
夜探虽不成功,却也不无收获,绛雪轩闹鬼的谣言就此不攻自破,再无人问津,很快的,永远不缺新目标的□,亦将之抛诸脑后。直至今日,沉睡御花园一隅多年的绛雪轩,竟而以皇子新居的姿态复苏,重新步入人们的视野,不可谓不出奇。
人声响起,甬道尽头忽然多了几道影子,拐过转角,宫灯一照,又是熟人!虚明一慌,忙往树木深密处躲,正凝神留心外面动静,凉风灌耳,也送来了一些细碎的窸窣声。虚明伏身转过头,隔着矮木丛,在太湖石后,隐约看见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御花园太小了,由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拾阶而上,便是卿云在宫中的旧居,养性斋。
月光下彻,清辉所及之处,尽描摹得绮丽万分,包括女子姣花初放般的容颜,和男子水落石出后的冷眸。
虚明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一丝儿喘气声。
“多难得才有一次见面的机会,你怎么不开心?”那女子轻轻柔柔道。男子只“嗯”了一声,似乎不太耐烦。那女子嗔道:“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接着传出了她嘤嘤咛咛地啜泣声。“嘘!”男子拉着她躲进了太湖石洞中。
虚明竖起耳朵,原来甬道上的人已行至她藏身地的近左。
“月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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