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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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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救秦琼,真有再造之恩。二位大人怎么嫌他为人谋而不忠?”尉迟南道:“正为此事。看雄信来书,把兄荐到张仁兄处,单员外友道已尽。但看文书,兄在皂角林打死张奇,问定重罪,雄信有回天手段,能使改重从轻,发配到敝衙门来。吾想普天下许多福境的卫所,怎么不拣个鱼米之乡,偏发到敝地来?兄不知我们本官的利害,我不说不知。他原是北齐驾下勋爵,姓罗名艺,见北齐国破,不肯臣隋,统兵一枝,杀到幽州,结连突厥可汗反叛。皇家累战不克,只得颁诏招安,将幽州割与本官,自收租税养老,统雄兵十万镇守幽州。本官自恃武勇,举动任性,凡解进府去的人,恐怕行伍中顽劣不遵约束,见面时要打一百棍,名杀威棒。十人解进,九死一生。兄到此间难处之中。如今设个机变:叫佩之把文书封了,待小弟拿到挂号房中去,吩咐挂号官,将别衙门文书掣起,只把潞州解文挂号,独解秦大哥进去。”
    众朋友闻尉迟之言,俱吐舌吃惊。张公谨道:“尉迟兄怎么独解秦大哥进去?”尉迟南道:“兄却有所不知。里边太太景是好善,每遇初一月半,必持斋念佛,老爷坐堂,屡次叮嘱不要打人。秦大哥恭喜,今日恰是三月十五日。倘解进去的人多了,触动本官之怒,或发下来打,就不好亲目了。如今秦大哥暂把巾儿取起,将头发蓬松,用无名异涂搽面庞,假托有病。童佩之二位典守者,辞不得责,进帅府报禀,本人选中有病。或者本官喜怒之间,着愚兄下来验看,上去回覆果然有病,得本官发放,讨收管,秦大哥行伍中,岂不能一枪一刀,博一个衣锦还乡?只是如今早堂,投文最难,却与性命相关,你们速速收拾,我先去把文书挂号。”
    尉迟二人到挂号房中,吩咐挂号官:“将今日各衙门的解文都掣起了,只将这潞州一角文书挂号罢。”挂号官不敢违命,应道:“小官知道了。”此时掌号官奏乐三次,中军官已进辕门。叔宝收拾停当,在西辕门伺候,尉迟二人将挂过号的文书,交与童环,自进辕门随班放大炮三声,帅府开门。中军官、领班、旗鼓官、旗牌官、听用官、令旗手、捆绑手、刀斧手,一班班,一对对,一层层,都进帅府参见毕,各归班侍立府门首。报门官报门,边关夜不收马兵官将巡逻回风人役进,这一起出来了,第二次就是供给官,送进日用心红纸和饮食等物。第三次就是挂号官,捧号簿进帅府,规矩解了犯人,就带进辕门里伺候。挂号官出来,却就利害了:两丹墀有二十四面金锣,一齐响起。一面虎头牌,两面令字旗,押着挂号官出西首角门,到大门外街台上。执旗官叫投文人犯,跟此牌进。童环捧文书,金甲带铁绳,将叔宝扭锁带进大门,还不打紧;只是进仪门,那东角门钻在刀枪林内。到月台下,执牌官叫跪下。东角门到丹墀,也只有半箭路远,就像爬了几十里峭壁,喘气不定。秦叔宝身高丈余,一个豪杰困在威严之下,只觉的身子都小了,跪伏在地,偷眼看公坐上这位官员:
    玉立封侯骨,金坚致主心。发因忧早白,谋以老能沉。
    塞外威声远,帷中感士深。雄边来李牧,烽火绝遥岑。须发斑白,一品服,端坐如泰山,巍巍不动。罗公叫中军,将解文取上来。中军官下月台取了文书,到滴水檐前,双膝跪下。帐上官将接去,公座旁验吏拆了弥封,铺文书于公座上。罗公看潞州刺史解军的解文,若是别衙门解来的,打也不打与就发落了。潞州的刺史蔡建德,是罗公得意门生。这罗公是武弁的勋卫,怎么有蔡建德方印文官门生?原来当年蔡建德曾解押幽州军粮违限,据军法就该重处,罗公见他青年进士,法外施仁,不曾见罪。蔡建德知恩,就拜在罗公门下。今罗公见门生问成的一个犯人,将文书看到底,看蔡建德才思何如,问成的这个人,可情真罪当。亲看军犯一名秦琼,历城人。触目惊心,停了一时,将文书就掩过了,叫验吏将文书收去,誉写入册备查,吩咐中军官:“叫解子将本犯带回,午堂后听审。”童环、金甲,听得叫他下去,也没有这等走得爽利了,下月台带铁绳往下就走。
    此时张公谨、史大奈、白显道,都在西辕门外伺候,问尉迟道:“怎么样了?”尉迟道:“午堂后听审。”公谨道:“审什么事?”尉迟南道:“从来不会有这等事,打与不打就发落了,不知审什么事?”公谨道:“什么时候?”尉迟南道:“还早。如今闭门退堂,尽寝午膳,然后升堂问事,放炮升旗,与早堂一般规矩。”公谨道:“这等尚早,我们且到下处去饮酒压惊。出了辕门,卸去刑具,到下处安心。只听放炮,方来伺候未迟。”
    却说罗公发完堂事,退到后堂,不回内行。叫手下除了冠带,戴诸葛巾,穿小行衣,悬玉面囗带,小公座坐下。命家将问验吏房中适才潞州解军文书,取将进来,到后堂公座上展开,从头阅一遍,将文书掩过。唤家将击云板,开宅门请老夫人秦氏出后堂议事。秦氏夫人,携了十一岁的公子罗成,管家婆丫环相随出后堂。老夫人见礼坐下,公子待立。夫人闻言道:“老爷今日退堂,为何不回内衙?唤老身后堂商议何事?”罗公叹道:“当年遭国难,令先兄武卫将军弃世,可有后人么?”夫人闻言,就落下泪来道:“先兄秦彝,闻在齐州战死。嫂嫂宁氏,止生个太平郎,年方三岁,随任在彼,今经二十余年,天各一方,朝代也不同了,存亡未保。不知老爷为何问及?”罗公道:“我适才升堂,河东解来一名军犯。夫人你不要见怪,到与夫人同姓。”夫人道:“河东可就是山东么?”罗公笑道:“真是妇人家说话,河东与山东相去有千里之遥,怎么河东就是山东起来?”夫人道:“既不是山东,天下同姓者有之,断不是我那山东一秦了。”罗公道:“方才那文书上,却说这个姓秦的,正是山东历城人,齐州奉差到河东潞州。”夫人道:“既是山东人,或者是太平郎有之。他面貌我虽不能记忆,家世彼此皆知,老身如今要见这姓秦的一面,问他行藏,看他是否。”罗公道:“这个也不难。夫人乃内室,与配军觐面,恐失了我官体,必须还要垂帘,才好唤他进来。”
    罗公叫家将垂帘,传令出去,小开门唤潞州解人带军犯秦琼进见。他这班朋友,在下处饮酒坛惊。止有叔宝要防听审,不敢纵饮,只等放炮开门,才上刑具来听审,那里想到是小开门,那辕门内监旗官,地覆天翻喊叫:“老爷坐后堂审事,叫潞州解子带军犯秦琼听审!”那里找寻?直叫到尉迟下处门首,方才知道,慌忙把刑具套上。尉迟南、尉迟北是本衙门官,重环、金甲带着叔宝,同进帅府大门。张公谨三人,只在外面伺候消息。这五人进了大门,仪门,上月台,到堂上,将近后堂,屏门后转出两员家将,叫:“潞州解子不要进来了。”接了铁绳,将叔宝带进后堂,阶下跪着。叔宝偷眼往上看,不像早堂有这些刀斧威仪。罗公素衣打份,后面立青衣大帽六人,尽皆垂手,台下家将八员,都是包巾扎袖。叔宝见了,心上宽了些。罗公叫:“秦琼上来些。”叔宝装病怕打,做俯伏爬不上来。罗公叫家将把秦琼刑具疏了,两员家将下来,把那刑具疏了。罗公叫再上来些。叔宝又肘膝往上,捱那几步。罗公问道:“山东齐州似你姓秦的有几户?”秦琼道:“齐州历城县,养马当差姓秦的甚多,军丁只有秦琼一户。”罗公道:“这等你是武弁了。”秦琼道:“是军丁。”罗公道:“且住,你又来欺诳下官了。你在齐州当差,奉那刘刺史差遣公干河东潞州,既是军丁,怎么又在齐州当那家的差?”秦琼叩首道:“老爷,因山东盗贼生发,本州招募,有能拘盗者重赏。秦琼原是军丁,因捕盗有功,刘刺史赏小的兵马捕盗都头,奉本官差遣公干河东潞州,误伤人命,发在老爷案下。”罗公道:“你原是军丁,补县当差,我再问你:‘当年有个事北齐主尽忠的武卫将军秦彝,闻他家属流落在山东,你可晓得么?’叔宝闻父名,泪滴阶下道:“武卫将军,就是秦琼的父亲,望老爷推先人薄面,笔下超生。”罗公就立起来道:‘你就是武卫将军之子。”
    那时却是一齐说话,老夫人在朱帘里也等不得,就叫:“那姓秦的,你的母亲姓什么?”秦琼道:“小的母亲是宁氏。”夫人道:“呀,太平郎是那个?”秦琼道:“就是小人的乳名。”老夫人见他的亲侄儿伶仔如此,也等不得手下卷帘,自己伸手揭开,走出后堂,抱头而哭,秦琼却不敢就认,哭拜在地,罗公也顿足长叹道:“你既是我的内亲,起来相见。”公子在旁,见母亲悲泪,也哭起来。手下家将早已把刑具拿了,到大堂外面叫:“潞州解子,这刑具你拿了去。秦大叔是老爷的内侄,老夫人是他的嫡亲姑母,后堂认了亲了,领批回不打紧,明日金押送出来与你。”尉迟南兄弟二人,鼓掌大笑出府。张公谨等众朋友,都在外面等候;见尉迟兄弟笑出来,问道:“怎么两位喜容满面?”尉迟南道:“列位放心,秦大哥原是有根本的人。罗老爷就是他嫡亲姑爷,老太太就是姑母,已认做一家了。我们且到下处去饮酒贺喜。”
    去说罗公携叔宝进宅门到内衙,吩咐公子道:“你可陪了表兄,到书房沐浴更衣,取我现成衣服与秦大哥换上。”叔宝梳蓖整齐,洗去面上无名异;随即出来拜见姑爷、姑母,与公子也拜了四拜。即便问表弟取柬帖二副,写两封书:一封书求罗公金押了批回,发将出来,付与童佩之,潞州谢雄信报喜音;一封书付尉迟兄弟,转达谢张公谨三友。此时后堂摆酒已是完备,罗公老夫妇上坐,叔宝与表弟列位左右。酒行二巡,罗公开言:“贤侄,我看你一貌堂堂,必有兼人之勇。令先君弃世太早,令堂又寡居异乡,可曾习学些武艺?”叔宝道:“小侄会用双锏。”罗公道:“正是令先君遗下这两银金装锏,可曾带到幽州来?”叔宝道:“小侄在潞州为事,蔡刺史将这两根金装锏作为凶器,还有鞍马行囊,尽皆贮库。”罗公道:“这不打紧,蔡刺史就是老夫的门生,容日差官去取就是。只是目今有句话,要与贤侄讲:老夫镇守幽州,有十余万雄兵,千员官将都是论功行赏,法不好施于亲爱。我如今要把贤侄补在标下为官,恐营伍员中有官将议论,使贤侄无颜。老夫的意思,来日要往演武厅去,当面比试武艺,你果然弓马熟娴,就补在标下为官,也使众将箝口。”叔宝躬身道:“若蒙姑父题拔,小侄终身遭际,恩同再造。”罗公吩咐家将,传兵符出去,晓谕中军官,来日尽起幽州人马出城,往教军场操演。
    明早五更天,罗公就放炮开门,中军簇拥,史大奈在大堂参谒,回打擂台事,补了旗牌。一行将士都戎装贯束,随罗公驷马车拥出帅府。
    十万貔貅镇北畿,斗悬金印月同辉。
    旗飘易水云初起,枪簇燕台霜乱飞。
    叔宝那时没有金带银带前程,也只好像罗公本府的家将一般打扮:头上金顶缠综大帽,穿揉头补服,银面带,粉底皂靴,上马跟罗公出东郭教军场去了。公子带四员家将,随后也出帅府;奈守辕门的旗牌官拦住,叩头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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