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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_沐非-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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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王此时却颇是悠闲,他在家中延请了最擅歌舞的乐伎,整日里迷于音律,乐不思蜀。
    就在师爷都有些着急的时候,一位神秘的访客,从宫中而来,生生将琵琶弹奏的一曲《十面埋伏》打断了。
    “出什么事了,让你深夜冒险前来?”静王直截了当地问道。
    那人将斗篷解开,赫然竟是太后近身侍女,玉琴。
    “我出趟宫门也很不容易,芳云那小妮子和我同住一舍。”
    她淡淡抱怨着,看向静王,郑重道:“出大事了,林邝被晨妃生擒了!”
    静王面色顿时苍白,他皱着眉,吐出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千算万算,想不到他会这么不中用!”
    静王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想起自己谋划圆满的计划可能付之东流,他心头一阵光火。
    他竭力镇静道:“先别去管他,皇帝他们忙于应付鞑靼人,抓住了他,也不会立即处决,太后那边怎样了?”
    玉琴道:“还是老样子,一阵阵地见到鬼神,然后便是心神不安。”
    “哼,她做了亏心事,老天总是有眼呢!”
    静王一阵快意,想起记忆中,那个孱弱苍白的母亲,他心头一痛,几乎要大笑复大哭!
    玉琴踌躇了一会,静王于是问道:“还有什么?”
    “太后,她不做噩梦的时候,好象很悠闲,好象很有把握的样子。”
    “很有把握?”
    静王双目幽深,想了半刻,吩咐玉琴回宫,便独自一在书房沉思。
    太后对皇帝忌惮已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的,如今她露出胜券在握的模样,到底是?
    他沉吟着,唤来师爷,一字一句的吩咐道:“该让我的暗棋浮出水面了。”
    第二日,一封普通的请安折子,被信使一道送往行宫之中,静王满意地回想着自己的措辞,心中很是得意,他起身,照例去看望太后。
    皇帝和几位娘娘,诸位大臣去了岘昆行宫,太后迁去了昭云宫礼佛,只剩下皇后一人,不愿意多动,于是宫中格外冷清幽静。
    静王得过特许,可以乘车入宫门,午后的秋阳照得暖和慵懒,静王倚在车中小憩,却听外间有人在争执吵闹。
    “我是先帝长女,亦是有采邑的帝姬,哪一条律规说是不能进宫的?!”
    声音温和坚决,语气已经十分激烈。
    是仪馨帝姬!
    “殿下恕罪,只是皇后娘娘亲口吩咐过,梅妃娘娘有孕在身,怕冲撞了邪晦,所以外府妇人免去请安,一律不得进入后宫!”
    静王一听那皮里阳秋的声音,就知道是皇后宫中的张总管,此人平日被太后压着,只得夹着尾巴装谦恭,如今上头没人压制,少不得借着主子的口谕来抖威风。
    不过,阻止帝姬入宫这等大事,若没有皇后的允许,他再怎样也不敢擅自作主。
    静王在车中听着,也不下车劝解,只是静观其变。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把柄
           仪馨帝姬性情刚强,听得回答,只是微微冷笑,曼声道:“你这话说得奇,我乃先帝嫡亲的骨血,难道也是你家主子所说的‘邪晦’?又是什么外府妇人,你想离间天家至亲吗?!”
    她声音不大,却含着不容质疑的威仪,张总管被这份严峻吓得慌忙摇头,赔笑道:“这是娘娘的旨意,奴才们也不敢胡言!”
    仪馨帝姬冷哼了一声,道:“我奉了皇兄的旨意,你们也要驳回吗?!”
    她微一示意,身旁女官便取出一道黄绫卷旨,总管赶紧赔笑道:“真是折杀奴才了,殿下明奉圣意,我们怎么敢阻挡呢!”
    帝姬又回头吩咐了几句,车驾粼粼的声响便逐渐远去,静王车中挑开小帘,只见那宫车朝着西面而去。
    西华宫?!
    静王想起那位安胎调养的梅妃,心下若有所悟,随即便是一笑。
    他见到太后时,漫不经心地问道:“前言局势如何?”“皇帝坐镇行宫,鞑靼人也不敢再深入,平州无恙。”
    太后抿了一口杏仁酪道,面上却毫无欣慰之色。
    静王仔细观察着她的面容,又道:“听说舅舅已经落败被擒。”
    砰的一声,却是太后将玉杯重重顿放在桌上。
    她抬头望着静王,凤眸中仿佛冰裂玉碎,“你是从哪知道的?!”
    静王上前扶住她道:“母后,您先别急,眼下舅舅这事,怕是很棘手啊!”
    太后见他避而不答,于是冷笑道:“如今还不改口吗,林邝乃是国这罪人,怎么仍是称他舅舅?!”
    “甥舅之情。不是一诏令可以割舍的。他即便成了乱臣贼子,也是林氏家主。”
    太后被这句一噎,却没有动怒,却是叹气:“林家因他一人,不知要被天下人耻笑成什么模样!”
    “儿臣斗胆,却要驳母后一次,成王败寇。乃是世间不灭之理。世俗动辄嘲笑,他们自己就清白如雪吗?”
    他看着太后,仿佛是在劝慰,又好似自语:“那毕竟是嫡亲的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皇兄说不定会网开一面!”
    这本来是应有的安慰,太后却面沉似水。
    她指尖无意识地拨着佛珠,咬牙不语。
    静王察言观色,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太后也不留他,紧闭了殿门,独自一人坐于窗前。冰绡裁成的窗纱,隐约透出素白幽光,今日天气阴沉,更显得殿中昏暗。她起身点灯,用银簪挑亮了,一道焰花在殿中明灭升起。
    金黄色光芒下,她叹了一口气,想起静王方才所说的,禁不住露出一丝冷笑来:“网开一面!”
    她皎美面容上,笑容越发森寒,又蕴涵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刻骨憎恨,“最好他死在阵前,粉身碎骨。”
    如此刻毒的诅咒,从她平时优雅温文的朱唇中迸出,诅咒的对象,竟是她的亲生弟弟。
    小小的灯焰闪烁着,将她雪白的面庞照出阴影来,太后喃喃低语道:“不管他是生是死,那件‘东西’,却绝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殿外刮起了大风,树木的投影,在窗纱上摇曳晃动,风从缝隙中轻拂,将灯火吹熄,她彻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的意思,是太后有把柄落在你手上?!”
    晨露冷笑着问道。阴森腐朽的城狱中,她穿了件曳地宫裙,幽紫绸衣上,绣着迷离的鸾凤隐纹,眉宇间清冽高华,仿佛一团晶莹剔透的,将这黑暗照亮。
    林邝哼了一声,半倚在床铺上,听着身下朽木咿呀作响,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在没有见到皇帝之前,我没什么可说的。”
    “这里是栾城,只有想将你碎尸万段的百姓,没有皇帝。”
    晨露嘲笑着看他:“到这等田地,你仍是不死心啊,林邝!”
    她的微笑隐藏于昏暗之中,虽然清脆,在林邝听来,却别有一种幽寒韵味。
    “别说此城被围,即使是皇帝亲王,也不会把你交给他的!”
    林邝悚然一惊,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试探着问道:“我与之间有什么仇怨吗?”
    仇怨?!
    晨露想要大笑,却敛住了,她走近几步,腰间珠玉在黑暗中灼然耀眼,林邝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痛。
    “二十六年前死于你手下的亡魂们,托我向你问好。”
    一字一句的,清晰的声音,让他的在瞬间扭曲抽搐。
    林邝如见鬼魅一般,瑟缩着退到墙跟。
    “你是谁?”
    他近乎失控的大喊,在空旷的狱中回响,更显得阴森寒寥。
    晨微笑着,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她款款行来,仿佛游走于忘川之畔的幽灵,林邝颤抖更甚,连呼喊都发不出声来。
    “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清冷的,仿佛从天外传来。
    “那样的陈年旧事,我、我早已……”
    林邝浑身寒毛直竖,却仍强撑着推脱,他话没说完,只听仓啷一声,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已经横到咽喉处。
    没有任何威胁的言辞,他抬头看,看进瞳仁深处的那一点黑。
    林邝一生中,也遭遇过几次生死危机,但这一瞬,他甚至感觉自己已触摸到黄泉幽冥。
    他再不敢耽搁,急道:“住手!我说便是!”
    长剑微微松开,却仍看见亘在脖项间,凛冽寒气袭人而来,林邝思索着说道:“你既然与此事有渊源,便该知道,这是先帝下的命令。”
    杀意蓦然高涨,剑身居然发出龙吟之声,林邝脊背上沁出了冷汗。
    他不敢分神,继续道:“他以一杯牵机杀了林宸后,她所辖之军便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新朝开创,若是公开杀戮,不免人心涣散,也容易让老臣心寒,他如此踌躇之下,我那位贤淑的姐姐,便想起了我来。”
    林邝说到贤淑二字是,不免也带上了嘲讽。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业报
           林宸的旧部中,最为忠心不贰的是当年九战潼关的破虏军,他们虽然只有两万人,却是勇悍善战,皇帝讹称立林宸为后,赐下御酿百坛,待他们酒酣沉睡之时,由我率领云燕二州的府兵,将营地团团包围……
    林邝想起当日情形,心有余悸地叹息一声道:“皇帝不欲让臣下寒心,所以让我做这刽子手,我原以为他们醉酒沉睡,不过是俎上之肉,没曾想,这一番困兽犹斗,竟让我云燕二州的将士死伤殆尽!”
    “当初那场面,犹如修罗地狱,惨不忍睹,林家受此重挫,亦是大伤元气,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恢复过来,这样的牺牲,换来却是林媛的中宫之位。”
    他提起乃姐,话音中仍是不免怨忿。
    “他倒过头来,对林家戒备防范……”
    他喃喃咒骂着,想起这次的惨败,心中更是深恨林媛不肯斡旋,面容都随之扭曲。晨露什么也没听见,秋夜晦暗,大风从天窗的缝隙中吹来,将她的衣衫卷起,她无意识地凝视着微弱渺然的灯烛,仿佛从中看到一个个鲜活的面孔。
    他们以武勇之名称冠世间,却没有死于沙场之上,而是在喜庆的憧憬中,死于皇帝的一纸诏令。
    仿佛应和着她的悲愤,风在下一刻变大,席卷着雨点轰然落下,纷落飞溅到铁栅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手中长剑微吟,寒光闪动间,好似有无数英魂从黄泉喜出望外发出怒吼,光影的迷离间,林邝感到毛骨悚然。
    残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窗外雨声越发大了,有如巨大的咆哮声在天地之间响彻。
    半晌,晨露才开口:“你做下这件事,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业报?”
    林邝颤抖了一下,声音还算平静:“杀人者人恒杀之,什么业报,也顾不上了。”
    他亦不是笨人,到这行绝境,已是明了了五六分,微微抬头,他问道:“你和此事有渊源?”
    措不及防的,他直直看进她黑眸深处的那幽寒一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明白,是讨债来了!”
    他勉强笑着,仿佛看见了什么荒诞的神鬼妖魅。
    夜雨轰鸣声中,长剑的龙吟声,却是分外清晰,林邝闭眼,感受着脖项间的沁凉,战栗着,等待那解脱的一剑。
    “不……”
    “不能让你如此逍遥!”
    清冷的声音低喃道,仿佛雪玉裂碎的绝然。
    一瞬,长剑撤回,林邝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见那瞳仁越发黑不见底。
    “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吧!”
    凛然冷笑声中,她转向离去,长剑无声无息地收入鞘中,由阶梯出了城狱,到得地上,一旁等候的沈参将上前来递过一柄竹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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