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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沧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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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着哭着,我不知不觉地倚在树桩上睡着了,梦见吃着额娘做的热乎乎椴树叶子(用椴树的叶子,里边包上粘米面和小豆馅),那个香劲就甭提了。在我吃得来劲的时候,大黑用嘴巴拱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哎呀”哪有什么椴树叶子,我仍坐在大林子里头。
这时候天已抹黑(刚黑),老林子里黑乎乎一片。头顶上风吹着树“鸣鸣”低吼声,远处传来了狼的嚎叫声,近处树上猫头鹰瞪着绿莹莹的眼睛瞅着我。这时候我可懂得到什么叫害怕了,两条腿哆嗦乱颤,想站都站不起来。大黄和大黑竖着耳朵注视着远方,脖子上的毛都立了起来,嘴里发出“唔唔”的响声。
这两条狗可真通人气,大黑蹲在我的身边,一边紧张地四处啥摸远方可能出现的情况,一边不时用舌头舔舔我的脸,仿佛在告诉我不用害怕,有它在这呢。大黄则蹭蹭地往林子外边跑去,我知道它这是回家找人去了。
过了一会,大黄领着阿玛和四周邻居打着火把来到我的身边。一看见阿玛,我“哇哇”地哭了起来。阿玛不容分说照我的屁股就踢了两脚,怒气冲冲地说:“不让你上老林子玩,你非得来,害得全屯的人都出来找你!”
回到家后,屯里的大人们陆续地从山上回来了。看到大家汗流满面的样子,我心想哪儿的人也没有咱破帽子沟的人心眼好。
有一年咱家租地主张老二的四亩山坡地,秋后叫“黑瞎子”(黑熊)造害了一多半。“‘黑瞎子’掰苞米,掰一穗丢一穗”,一点都不假。“黑瞎子”造害苞米可有两下子,进了苞米地连掰带踩,一直累得不行才挟着一穗回到山里。“黑瞎子”走后这片地的苞米只剩下满地棒子和东倒西歪的秆稞。
有一天,两三只“黑瞎子”闯进咱家的苞米地,等屯里人知道后,赶到地边一看满地的青苞米棒子和横躺竖卧的秆稞。
老爷子看到这情景心痛得直拍大腿,嘴里叨咕:“完啦,完啦!这来年可吃啥呀?”
咱家小河对岸,有一户姓傅的人家,是满族人,属正黄旗。男的四十多岁,我管他叫大叔。大叔念过几天私塾,一说话文绉绉的,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清朝贵族的样子,没事唠嗑的时候总爱炫耀说:“咱家的老祖宗,那可不是吹,都是当官的。当今皇帝是咱本家,论辈分他得管我叫叔叔。咱那些老祖宗平日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逢年过节还要吃上一顿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大菜呀!不是我笑话你们,别说吃,恐怕你们连见都没见过!”
别人问他:“那你吃过没?”
他笑嘻嘻地说:“咱倒没吃过,不过咱爷爷吃过。”
“连小孩都不愿听你瞎白唬,你以后可别丢人啦,从我嫁给你那天起,你不就是这副德行吗?”傅大婶在一旁接过茬说。
傅大婶,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心人。屯里谁家要是有事,她是随叫随到,傅大叔说:“她是属穆桂英的,阵阵少不下。”
傅大婶不但心肠热,人长得也挺漂亮。中等身材,白白胖胖的,一身更生布裤挂从来都洗得干干净净,圆圆的大脸,一笑俩酒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就像会说话一样,叫屯里的三个光棍失魂落魄。他们说傅大婶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有事没事总好到她家串门,有话没话总逗着唠嗑。
屯里的人告诉傅大婶:“你可得加点小心,这几个小子没安好心哪!”
傅大婶说:“能咋地?乡里乡亲的,母狗不翘腚,伢狗不起身,咱不是那号人,他们还敢来硬的?”
傅大婶知道咱家的苞米地叫黑瞎子造害了的事后,急得够呛,挨家找屯里的人说:“王井匠家来年的口粮可够呛,咱们屯里屯亲的住着不能看热闹,得帮他家一把。这样吧,苞米下地(收割)的时候我给他家十背筐,你们每家五背筐怎么样?”
屯里的人都同意这么做。只有三个光棍来了歪主意跟傅大婶说:“要帮忙可以,我们不看王井匠的面子也得给你面子。不过有个条件,你得陪我们哥仨睡一觉。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每家给他二十筐苞米。”
傅大婶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不就是睡一觉吗,多大个事?不过你们得带点酒菜,咱们吃饱喝足了再睡觉,怎么样?”
“真的假的?”他们哥仨一听可乐掂了馅。
“那我逗你们玩哪,你们说话算数不?”
“咱们也叫个爷们,说话能像养汉老婆似的翻来覆去?”
“那好,咱就一言为定。”
过了两天,这三个光棍到溪浪河镇赶了个集,买些鸡鸭鱼肉和烧酒乐呵呵地拿到傅大婶家。赶巧傅大叔领着孩子到东山里串门,傅大婶做好菜后,四个人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三杯酒进肚,傅大婶说:“哥几个,难得今天咱们这么高兴,虽说我是个妇道人家,今天为了哥几个我也豁出去了。咱别搁这小酒盅,倒得费事扒拉的。我提议咱这回用大海碗喝,每人三大碗不够再添。”
这三个人一听有点傻眼了,原来寻思喝点酒晕晕呼呼的借着酒劲能来点邪门,要不然屯里屯亲住着说个笑话倒可以,要来真的还真抹不开。不过这三大碗可把他们叫住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不敢表态。
傅大婶看他们为难的样子,笑着说:“咋地哥们,三碗酒就叫住了,还想扯别的?我看拉倒算了!”说完就要下地。
这三个人一看可着急了,一想就此拉倒,这酒菜不就白搭了?一着急就表态:“行,我们一个大老爷们还喝不过你一个老娘们,真不信那个劲的!”
傅大婶一看说:“好,我先干为敬。”说完后倒了三大碗酒咕嘟咕嘟地喝进肚里。
这三个人一看也不甘落后,每人喝了三大碗。这一下可来了热闹,只见这三个人,有的一头栽在桌子上,有的倒在了炕上,全都呼呼睡起了大觉。
傍晚时分,傅大叔从东山里回来了,看到炕上躺着三个半死不活的醉汉,就问傅大婶是怎么回事。傅大婶把经过一学,把他的眼泪都乐出来了。
待三个醉鬼醒了后,傅大叔对他们说:“怎么样,哥几个,上当了吧?我家这个老娘们是个酒坛子,平常喝个三斤两斤的都不带脸红的,你们哪是她的对手啊?”
这三个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虽然没有干,但觉毕竟是睡了,到秋后乖乖地给咱家送了六十背筐苞米。
转过年得亏乡亲们的帮忙,咱家才没有断顿。
对于乡亲们的帮助,咱家是感恩不尽的,总想把乡亲们找来吃顿像样的饭。可是家太穷,租的四亩山坡地产量很低,一年下来去了给东家交租的,只能剩个口粮,碰到个灾荒年连口粮都不够。全家七口人的费用全指阿玛在外边给人家打井来维持,因此要想请全屯人大吃一顿简直就像做梦。一想到这件事,两个老人就唉声叹气:“不知啥时候能要上这个脸(面子)?”
不知是老天爷被老两口的诚心所感动,还是碰巧运气好,有一天他们真的把这个脸圆上了。
那是初秋三伏的一天中午,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被东沟里两个打围的人撵蒙了。从咱家的后窗户跳进了屋里,这可真是件稀奇的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一来是那时候的生态没有受到破坏,山上的野猪成帮成群,被打围的人一撵就乱钻。咱家那时候住的两间草房,是原来两个跑山(挖药材)的人顺着山坡盖的。盖的时候后窗户离山坡不高,天长日久房子下沉,等咱家住的时候,后窗户和后山坡一平。为了防止雨水冲刷房子,阿玛在房后修了一道小土坝,在土坝上种了不少吊瓜。
房子低矮潮湿,东倒西歪,随时都要倒塌。没办法,阿玛用树杈子把房墙四面支上,待吊瓜秧爬架时这树杈正好就成了吊瓜架。当瓜秧爬满房子后,夏天外边怎么热,屋里都是凉凉快快的。冷眼从屋后一看,还真看不出是一座房子,以为是个大瓜秧堆呢!这头野猪正是吃了这个亏。
野猪跳到屋地后,往外跑却不容易了,在屋地下急得“咴咴”直叫,乱拱乱钻。两个打围的人追到跟前,从后窗伸进枪,一连几枪把野猪打死在屋里。
老爷子这时正在南园子摘黄瓜,听到屋里枪响可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想妈拉个巴子什么人敢跑到屋里来放枪,于是抄起一根棒子开门进了屋。
两个打围的人正蹲在野猪旁估量有多少斤,看到老爷子进屋,急忙把事情的经过一说。
老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以前有个守株待兔的故事,以后我看你们俩也不用满山跑,呆在我家来个守屋待猪就行了!”
“老爷子,别看你家的屋子不咋样,风水可好呀。这野猪进屋的事很少见,这是你家屋子招财呀,你家将来一定能发大财!”
“借你们的吉言&;shy;&;shy;——但愿吧,你们快把猪弄走吧!”
“那不行!家有家规,行有行规,我们打围的人有见面劈一半的说道。这头野猪是在你家屋里打死的,我俩拿两条大腿就可以了,余下的全留给你。”
“哪那成,我啥也没干。这是碰巧,我哪好意思要那么多?”
打围的死活不干,没办法只好依了他们,他俩割下两条腿后便走了。
他们走后,老爷子找来了杀猪的把野猪收拾妥当,请全屯的人吃了两天。
破帽子沟的人和东北大山里的人一样,闲着的时候好聚在一起扯大栏,夏天聚在屯中的一棵大梨树下,冬天聚在两个老爷爷家。
屯有两个会讲故事的老人,花白胡子的于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说书人,年岁大了也闲不住,总爱拉些人到他家听书,他说的基本都是历史故事。
缺了几颗门牙的张爷爷虽然不是说书人,但爱闲唠,瞎白呼,也喜欢找些人到他家去。破帽子沟屯小,人少,一来二去老哥俩为争人闹翻了脸。
有一次,屯中的人聚在张爷爷家,听他讲“白骨精夜进张大帅府”。正当人们听的有滋有味的时候,于爷爷一脚踢开屋门,满脸怒气的站在门口。张爷爷一见急忙说:“于哥来了,快上炕坐下,炕头热乎。”
于爷爷把眼睛一瞪:“少来这套!我问你,你一天到晚都白呼些啥?”
张爷爷一听话头不对,也变了脸说:“白呼啥你管的着吗?”
“咋管不着?你不识字,一本书也不会看,历史更不明白,净白呼些妖魔鬼怪和南朝北国的事,一会李元霸打了孙悟空,一会朱元璋大战李世民。现在又来个白骨精夜进张大帅府,白骨精是啥时候的事?那是西游记中唐朝的事,白骨精早被孙悟空打死了,你又把她扯到现在来。明天该来段张大帅持枪抢貂禅了吧?”
张爷爷尴尬地说:“不管咋地,大伙可爱听,你成天不是讲‘岳飞传’,就是‘杨家将’,烦不烦哪?怎样没人听了吧!”
于爷爷气的脸通红,急皮酸脸地说:“你这是狡辩,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我告诉你,中华民族的历史是老祖宗们留下的宝贵财富,是不容践踏的!要讲故事,历可改,史不能动,真实的东西要保留,要不然都像你这样胡诌八咧,子孙后代恐怕连老祖宗们的真实历史都闹不清了!”
“我管那事呢,咱是山沟老汉,两腿一蹬爱清楚不清楚!”
于爷爷气得浑身直哆嗦,走到张爷爷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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