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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是个圣人，莫说以德报怨，就算一番心血丢去喂狗也能笑看的圣人。
　　　　他静立在云端，看着下方被困在怨鬼迷境中哭喊奔逃的小丫头，一把拽出来肮脏不堪还在瑟瑟发抖，这真的是久让的转世？
　　　　他要她跪，她毫不犹豫就跪了，她已经被吓得魂魄惊离，根本不知这一跪，没有任何意义。
　　　　不，有意义，她轻易讨去了他的承诺，一世庇护，福祸相连，只因那一念不属于他的悲悯，他曾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期待有人从天而降，将他带出生天。

　　☆、670。第670章　半生罪苦半生荣（八）

她叫陌浅，灰头土脸平淡无奇，像只被丢弃在泥水里的小猫。
　　　　他不能收她为徒，毕竟她是久让的转世，一旦久让醒魂，必定逆断师位，那便是他的劫。
　　　　可是，白黎一度感觉极为困惑，她真的是久让的转世么？
　　　　陌浅与久让，真的没有半点儿相像之处。
　　　　陌浅会因为听错了他一句话而失声哭泣，会因为一个糖块破涕为笑，会询问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枕头，甚至想服侍他洗脚。
　　　　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她是凡人，而他是仙？
　　　　仙凡有别，世人尊崇膜拜于他，也只因有求于他，而她竟将他当成一个凡人对待，她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她没有久让的远志见识，没有潇洒不羁，甚至于他偶尔能显露几分真性，会彻底吓坏了她。
　　　　可她又试图在世俗面前维护他，不让他承受那些无聊的委屈，她在人间地位卑贱，却妄图想替他遮风挡雨。
　　　　一个凡俗孤女，竟然……会在乎他的承受，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竟然会在乎他的……清誉？
　　　　何为清誉？她永远也不会了解，她卑微仰视着的这个圣人外壳之内，包藏着怎样一颗怨毒的心。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小心翼翼讨好着的，这个对她无限宽容予取予求的人，其实只是一颗三梵印心罢了。
　　　　白黎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做尽一切卑微之事，他很难想象，当久让有朝一日醒魂之时，再想起这一段过往，该是怎样一副面容。
　　　　她会恼羞成怒杀了他，会极尽这世间最恶毒的言辞，但是……她改变不了过往。
　　　　那就让她陷得更深，或许这样小小的凡女，会爱上他。
　　　　总有一天，久让会看到这世间最可笑的一幕，她曾经爱上了她最厌恶的人，那该是怎样一种恶心？
　　　　白黎对陌浅万般的好，予取予求，不分黑白，他顺着她所有的心意，能给她的一切，他都给了。
　　　　这么做并不难，毕竟有三梵印心在身，他就是个会动会说话的圣人，那些怨毒的心思，永远也突破不了佛法的屏障。
　　　　他用不着读心，也能猜透陌浅的心思，毕竟她是孤女，他是孤命，他历经过比她更悲惨的人生，他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又不敢要什么。
　　　　她害怕他，却不是厌恶，她心惊胆战的怕他离开，却又难以真正信任他。
　　　　曾几何时，他在人间历经艰难之时，也不再轻信于人。
　　　　就算得到了，他也觉得那些东西永远不可能牢牢握在手中，既然不能长久，那就是不能信的。
　　　　他曾经一手毁了无法长久拥有的东西，比如殷云。
　　　　可就是这样一个凡女，或许真的有着同样的命格，又再度闯进了他阴暗的生命中。
　　　　如果说久让像是一缕风，来无影去无踪，他抓也抓不住，而陌浅真的就像一棵杂草，看似平淡无奇，却在不经意间，扎根在了他心中。
　　　　她问上仙能不能喜欢凡人，她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终于敢对与她为敌的人有恃无恐，算不算是她信了他是她的倚仗？
　　　　她会送他东西，虽是凡间俗物，是否有别样的意义？

　　☆、671。第671章　半生罪苦半生荣（九）

有人说，她是他的童养媳，久让也说，亲手养大的才更亲近，还好他未曾收她为徒，不必逆了伦常，如果魂魄一世不醒，他倒也不觉得陌浅乏味。
　　　　只是开蒙就不必了，他宁可她不懂男女之事，毕竟有三梵印心在身，他不会有人欲。
　　　　只是他很明白，要陌浅真正信任他，谈何容易？
　　　　白黎知道，让陌浅牢记教训，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看着陌浅捧着小小心思咎由自取，哪怕那一瞬间罪孽加身，看着她吓得脸色惨白，他竟有种难言的喜悦。
　　　　教训总该是最惨痛的，就算由他来付出代价，也未尝不可。
　　　　可天道无善，陌浅纵然不会因他天生孤命而死，却依然改变不了他的宿命。
　　　　她得到了久让的雪魄冰王，冥冥之中喜欢久让最爱的颜色，喜欢他做的饭菜，这早已是天道的暗示，可他未能参透。
　　　　而就在他重伤之际，她拿走了三梵印心。
　　　　他自由了，逃脱了千百年无望的禁锢，他真的自由了。
　　　　可他又坠入了宿命的轮回，夺走他身边人的，还是沐玄宸。
　　　　她放出了他心中的魔鬼，却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前世那般无情，今生仍是背弃，若无情意，为何要悄然在他心中扎根？
　　　　白黎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没有了三梵印心，他无法再心如止水，被禁锢了千百年的邪念一经放出，会驱使他毁灭这世间所有的仇。
　　　　等待他的，将是天道的震怒与毁灭。
　　　　他真的不明白，就算陌浅是被人利用，他对她也没有半分的亏待，她为何还要选择辜负他？
　　　　还是因为沐玄宸，一个一次次能将他的命运归入孤命正途的宿敌。
　　　　可他没答应天帝的条件，他不稀罕什么仙尊之位，负他之人的性命，轮不到旁人去取。
　　　　阎王三请迎他入地府为尊，他可以理所应当的将陌浅身边之人逐个斩去，比如对她早有几分情意的旬尘，比如幕后之人夜澜，包括重归凡人命书的沐玄宸。
　　　　但是，他唯独不想见陌浅，哪怕不让她离开地府，也并不愿见她。
　　　　陌浅找到了她的家人，他还了她娘性命，又替她除去了那个不爱她的爹。
　　　　他知道这世间有种牵挂叫做血缘，可有时候血缘也会伤人，他与陌浅不会再见，杀父之仇又如何？
　　　　白黎承认他是怕，终是在他心中扎根之人，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不想从她眼中看到厌恶，不想被她唾弃，他修得邪玄至尊三界，也已经邪念侵心。
　　　　他明白自己的面目是怎样的狰狞，他再也伪装不了圣人，遮掩不了一身戾气，更加控制不了自己毁掉得不到的人。
　　　　他放过旬尘，只因同修邪玄，他或抱有一线希望，陌浅认识了旬尘，会不会也能不介意他修邪玄。
　　　　但他不会放过夜澜和沐玄宸。
　　　　陌浅还是来见他了，为了沐玄宸的命。
　　　　就算她初见之时似乎真能将沐玄宸抛诸脑后，可她骗不了他，她和久让本就是同一个人，谁也逃脱不了沐玄宸的诱惑。

　　☆、672。第672章　半生罪苦半生荣（十）

但他还是很想留下她，他不要久让，他只要这个卑微的女子，她曾经那么需要他，那样殷殷切切的陪伴着他，她维护过他，关心过他……
　　　　为什么他想要的人总也留不住？
　　　　如果她不再美好，那是不是可以留下来，陪伴本就不美好的他？
　　　　他真的很想要她，很想很想，想到身体会无端泛着痛，想到一腔疯狂撞伤他的心脉，他恨不得将她吞噬，可是……她太小了。
　　　　她只有十三岁，弱小的身躯，根本承受不起他的掠夺。
　　　　他夺了她的清白，终都是有着无边傲气之人，或许这样，沐玄宸会嫌弃她？
　　　　他放弃了能置沐玄宸于死地的机会，凭添一千年罪孽，换了自己一身重伤，换了陌浅……再次离他而去。
　　　　她被夜澜带走了，夜澜说，永远也不会让他再见到她。
　　　　…………
　　　　如果陌浅得知他要另娶她人，会不会无动于衷？
　　　　如果沐玄宸知道他只三言两语，就带走了他心爱的人，会不会索性气死，免得他再下手？
　　　　可白黎看着眼前娇贵靓丽的女子，她叫风半烟，同样的命格，不会被他的孤命所克，可难得的乏味。
　　　　香脂倩粉，碧玉金钗，绫罗绸缎之下，那是怎样一个无聊的魂魄？
　　　　或许只因这是久让备用的躯体，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个庸庸碌碌的魂魄？
　　　　金玉浮华，作威作福，她只是他身上一根菟丝子，攀附着他谋尽诸多好处，他宁可她要得更多，可只这些，她已经分外的满足。
　　　　风半烟比陌浅漂亮，甚至可以说，同样大的女孩子，她比陌浅更像个女人。
　　　　她会娇滴滴的说话，会美目盼兮的诱人，会做尽一切女人会做的事，包括试图服侍他这个替她撑起一片天的未来夫君，可她从来不问……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莺歌燕舞，巧心打扮，女红赏玩，风半烟整日忙碌在这些事中，他于她而言似乎只是一世富贵的倚仗，撑起天地的一棵树，她甚至不曾试图了解他，虽然早已口口声声唤他夫君。
　　　　他可以是任何一个陌生人，只要能为她守住这一方富贵。
　　　　就算沐玄宸前来痛斥他夺人所爱，风半烟惊叫连连，甚至依偎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但他明白，她只是怕再有波折，丢了眼前富贵。
　　　　白黎知道，人心最险恶的是贪婪，他曾经孤身一人只求陪伴，而如今却觉得……陪伴竟也如此的乏味。
　　　　陌浅真的无动于衷么？她在落仙阁中包下了侍人的头牌。
　　　　她难道真的不在乎他另娶？只那悠悠一只纸蝴蝶，能证明什么？
　　　　然而，他终于等到了陌浅来见他，她小声哀求着要他别娶风半烟，然后告诉他，她怀了身孕。
　　　　如果不是闲杂人等的，那就一定是沐玄宸的。
　　　　他带走了风半烟，形同将沐玄宸留给了陌浅，有的时候，白黎觉得自己那一颗怨毒之心已然无药可救，他想将陌浅留在身边，又给了她另爱他人的机会。
　　　　他想留住她，却又时刻想要试探，如果陌浅真的深爱了沐玄宸，不会再回头，他就宁可……全都毁掉。
　　　　一个孩子，证明什么？

　　☆、673。第673章　半生罪苦半生荣（十一）

那心中撕裂般的痛，仿佛要将扎根在他心中的陌浅生生拔起，她带着沐玄宸的孩子回来，却向他诉起情意，她是想让他念在什么情分之上，放过沐玄宸？
　　　　或许尚有三梵印心之时，他会以德报怨，甚至会成全天下有情人，可没有了三梵印心，他会痛，将扎根于他心中的陌浅生生拔出，他一样会如凡人一般鲜血淋漓。
　　　　她或许还没意识到，他已经不同往日，他会恨，会不甘，他时刻都有毁天灭地的心，他会……杀了她。
　　　　但他还是救了她，在她为证心意，手刃沐玄宸之前，他不允许旁人夺了她的性命。
　　　　他愿再给她机会，也是给他自己机会，可是……天道不再给他机会。
　　　　天雷没有落在他身上，夜澜救他是为了期待久让醒魂，可他没想到，陌浅会救他。
　　　　她只是一个区区凡女，修为低微的可以忽略不计，但她竟然有胆量替他挡下天雷。
　　　　总不可能是久让，虽然久让短暂醒魂，但仍旧一如既往的厌恶他，也在提醒着他，如果他真的想留下陌浅，最该解决的是久让。
　　　　…………
　　　　白黎很难想象，他竟会被一个十三岁的幼女勾起情动，重伤之后的身体并未痊愈，却只一个青涩笨拙的吻，他就体偿到了血脉喷张的痛楚。
　　　　他贪恋她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