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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相尽欢-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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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意思?”雪令抱剑思索一阵,忽而笑道:“也许只是随手写的,并没有特殊的意指。”
    他接着轻叹一声,语气似有几分惋惜,“这位阮悠悠姑娘,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已属不易,没想到还是盲人,也难怪玄元镜照不出什么东西。”
    我默不作声地盯着那首诗看,出神时笔杆从指间滑落,滚过整张宣纸。
    三句诗都是按竖列写的,此时横着看第一行,连成“薛淮山”三个字,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是薛这个字恰好是一个姓氏。
    我怔了一瞬,轻声问:“薛淮山……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雪令没有立刻回答,抬袖摊开了他一早带来的名册。
    这个名册上记录了整个嘉南国男女老少的姓名和籍贯,翻到一半时雪令忽然道了一句:“若是这个薛淮山不是嘉南国的人,我们岂不是白找了?”
    我想了想,认真地答道:“那我们就等到明天早上,含蓄地问一下阮姑娘。”
    嘉南国地广人稀,名册并不能算得上厚重,翻到后来,倒是真的寻到了一位出身北郡的公子,姓名条件恰好符合。
    “倘若是他,还真有些蹊跷。你看这里……”雪令指着那薛公子的命格,指尖挨着纸页敲了一下,“他是嘉南国的国师,日后还要迎娶国君最宠爱的公主,命中富贵显赫,也不知是如何认识了荒郊野岭的阮姑娘。”
    次日清晨时分,阮悠悠下床升起了灶火。
    我跑到灶房里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熬一锅粥,菜板上的莴苣叶切成了细丝,锅里的粳米在沸水中上下翻滚。
    清透的晨光笼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腰肢纤细,身段窈窕。
    “家里只剩下这些,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阮悠悠靠着灶台,轻声开口道。
    我诧然看着她,忍不住问话:“这是给我们准备的吗?”
    阮姑娘点了点头,她微侧开脸,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水缸里原本养了一条鱼,方才去寻时却不见踪影,可能是被野猫叼走了。”
    我上前一步,盯着她的双眼,试图从她纷乱的心绪里剥丝抽茧。
    悠悠姑娘的记忆颇为杂乱无章,却有一个记得很深的景象。
    那是春花漫放岭上苍翠的二月天。
    彼时阮悠悠的父亲还在世,她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死,是父亲将她一手带大。
    那时的院子里除了几株梅花外,还种了秾桃甜李,她看不见春日的桃花李树有多娇媚清艳,只记得那些花朵带着甜到骨子里的馨香。
    她一向醒得早,鸡鸣一遍即会起身,那日也不例外。
    春日的暖阳破晓,梁上燕子清啼,阮悠悠端着一碗稻谷,蹲在院子里喂鸡。
    柴门前传来一阵马蹄声,绕过竹篱传到她的耳朵里,那马行步悠然,蹄声清闲得很。
    阮悠悠提着裙子站了起来,细碎的稻谷被她撒在了地上。
    “请问这位姑娘……”
    她正准备进门回屋,听见这话恍然停住了脚步。
    那声音大抵是来自于青年男子,沉缓如溪涧松石,兼带半点散漫的意味。
    他问:“阮秸先生是否住在这里?”
    阮秸是她父亲的名字。
    不过在嘉南国境内,阮士这个称谓流传更广些,人们将“士”这个字放在阮姓的后面,以示对阮秸的尊敬之意。
    阮悠悠的父亲阮秸原本是军师出身,跟随嘉南国开朝国君四处行军,计谋多端极擅用兵,所著兵法以诡诈多变而闻名。
    国君南征北战十几载,安定四方以后创立新朝,阮秸被封为一等公,赐良田万亩美妾数十。
    然而阮秸却递交了一封辞呈,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隐退到了无人所知的荒村野林。
    阮悠悠乍听见有人询问她父亲,且这个人是个前所未闻的陌生人,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于是开口答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她说:“公子恐怕寻错地方了。”
    她的背后,那位骑马而来的年轻公子,闻言笑得清闲而促狭。
    “这么个美人,竟然也会骗人。”他道。
    阮悠悠不知不觉红了脸,她捧着那只方才装稻谷用的瓷碗,背对着他进了屋门。
    她踏过门槛时,听到那公子再次开口道:“千里外远道而来,只想见阮先生一面,敝人生性轻慢,唐突姑娘的地方还望海涵。”
    “我爹不会见你的。”阮悠悠回答:“公子还是离开吧。”
    春。光灿然,花香鸟语,所有声音陡然淡了下来,徒留一片沉寂。
    嘈杂的回忆散去,眼前的阮悠悠蹲在灶台前,往那炉子里添着干瘪的柴火。
    灶炉里星点火花飞溅,燎在她袖口烫出几个黑点。
    我看不清她的其余记忆,跟着发起了愁,蹲在她旁边陪着一起添柴火。
    阮悠悠的父亲因病去世,在生死簿上的记载不过薄薄一页纸,然而现在的我更关心的是,那个登门拜访的公子后来去了哪里。
    倘若他就是薛淮山……
    想到雪令所说的,薛淮山身为嘉南国的国师,将要迎娶国君最宠爱的公主,命中富贵显山露水,我不由心生一阵拎不清的杂绪。
    为了引导阮悠悠姑娘的回想,我诚恳地胡说道:“家兄托我来问姑娘一件事。”
    阮悠悠用火钳拨弄木柴的手一停,“什么事?”
    我眨了眨眼睛,沉静半刻,轻声道:“家兄想请问姑娘……是否有意中人?”
    阮姑娘闻言,怔然面对着灶火。
    “我哥哥也觉得这样十分莽撞,显得他很不合礼法。”我靠近了阮悠悠,又道:“但是他昨日第一次见到姑娘时……”
    “我的夫君离世已久。”她忽然道。
    熊熊烈火燃烧的干柴噼啪作响,阮悠悠的声音格外平和宁静:“今日吃过早饭,二位便继续赶路吧。”
    我凝视她的脸,再次分剥离析她的记忆。
    往事如碎片,拼成一副只有声音的画面。
    夏末初秋的雨夜,阮悠悠撑着一柄伞,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无措。
    “快要做好了。”依旧是那公子的声音,浸染着情到浓时的笑意:“原来的鸡舍漏雨,这个一定不会。”
    他的指尖搭上她握着伞柄的手,“我还编了一个鸡笼子,你看做的如何?”
    话音才落,他察觉到自己不应该用“看”这个字。
    于是立刻改口:“悠悠,你摸一摸。”
    竹伞微倾,兴许遮挡了半面涟漪。
    她伸手去那个竹篾笼,却只摸到了宽阔的肩膀,那一层锦缎的外衣,沾着凉薄的夏雨。
    他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吻了她的面颊。
    阮悠悠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崩断了一条弦,那一瞬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低声笑了起来,笑里有柔和的宠溺,他道:“世人皆道你的父亲用兵诡谲,怎么他养出来的女儿却是这样一副单纯的性子。”
    悠悠将伞塞进他怀里,冒着雨转身跑回了屋子里。
    她的父亲正站在门边。
    阮悠悠就像是所有情窦初开被父母抓了现行的姑娘,她又羞又紧张,她与这些姑娘唯一不同的地方只在于……
    她什么也看不见。
    阮秸的脚步声融进了雨幕里。
    “你走吧。”阮悠悠的父亲对那公子道:“阮家庙小,容不下一尊大佛。犬女目盲,攀不起富贵高枝。”
    “阮先生。”雨水淅淅沥沥,像是一曲婉转长音,竹篾的鸡笼子落在地上,溅开细碎的水声。
    那公子答:“悠悠心地纯善,知书明礼,琴技卓绝精通诗曲,还操持一手好家务。不是悠悠高攀,是我想让她下嫁。”
    阮悠悠诧然立在门前,恍惚间乱了心神。
    听他道:“我愿以三书六聘,娶您的女儿为妻。”



  ☆、第66章 苏木笺(三)

时光溯回流转,往昔种种次第消散。
    阮悠悠放下火钳子,扶着灶台站直了身子,她用木勺舀起铁锅里的菜粥,盛入一早备好的瓷碗里。
    “要帮忙吗?”我问。
    “暂时不用……”阮悠悠摸过托盘,将瓷碗和木筷子摆好,我伸手去端那托盘,她怔了一下,温声道:“小心烫。”
    熹微的晨色落入袖间,灶台边烟火渐散。
    我侧过脸仔细看她,她穿一身粗布衣裙,浓密的乌发用竹簪挽起,面颊苍白而素净,温婉如仲春时节初开的桃花。
    我忽然非常想知道,那位公子是否真的娶到了她。
    这日清晨吃完早饭以后,雪令轻蹙眉心,颇为费解道:“毛球,我大抵是哪里做错了,无意得罪了阮姑娘。”
    我抬眼瞧他,表现出愿闻其详的样子,“为什么这么说?”
    雪令的眸色更为复杂,声音里带着几分匪夷所思:“我记得昨天晚上,阮姑娘还夸我是个好哥哥,今天一早我同她打招呼,她却避我如蛇蝎。”
    我闻言腾地涨红了脸,轻轻地“嗯”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雪令叹了口气,与我分析其中的道理:“我起初以为阮姑娘性子柔和,心思单纯,现在想来似乎并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
    我原本在一心一意地搓衣角,听见这话下意识地打断道:“不是的……阮悠悠确实生性柔和……”
    雪令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将今天早上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雪令听完那些话以后,静了片刻,看着我道:“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她继续回忆从前的事?”
    朝阳东升,云霞含风,屋外仍有严冬的阴冷。
    阮悠悠还没有出现,她正在里屋整理衣服收拾家务,用抹布擦拭窗台和木桌。
    雪令与我商量好要演一出戏给她看,好让悠悠姑娘回想一些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
    感同身受这四个字,用在很多地方都会合适。
    我站在院子中央的梅花树旁,心里略微有些紧张,话还没说出口,耳根就已经一片嫣红。
    雪令轻笑了一声,接着正色鼓励我:“毛球,我觉得你说的很对,阮悠悠的父亲不太可能接受那个公子做他的女婿,但是悠悠姑娘却已然动情。”
    他道:“假想我是你的哥哥,却不同意你和君上的婚事……”
    雪令的话音未落,我因为狐狸耳朵尖,隐约听见了阮悠悠走到屋前的脚步声。
    盲人的耳力一般都是极好的,像阮悠悠这样天生失明的姑娘耳力应该更好,为了不让这场戏还没开始就穿帮,我即刻出声道:“哥哥……”
    雪令呆了一瞬。
    他反应得很快,配合极好地答了一句:“你若还当我是你哥哥,就该和那个男人一刀两断。”
    几丈外的竹门打开时,阮悠悠正抱着一盆换洗的衣服,她踏出门后脚步滞住,停在了柴扉边。
    冬梅傲霜,枝头花色灼灼。
    雪令侧身看那梅花,话里早没了笑意:“你同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生来有那样的地位,平日里要什么美人没有,日子长起来,如何能专心待你一个?”
    “他不会变心的……”我抬头看他,极力反驳:“他说这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也只想娶我做妻子,往后我们还会生龙……”
    我顿了顿,更正道:“生孩子。”
    “男人的情话你也信?”雪令声音压低,指尖挑上梅花瓣。
    “我信。”我道:“他说的我都信。”
    雪令侧目瞧我,漆黑的眸子在冬日暖阳下灼然生光,“倘若我说,哥哥和他只能选一个呢?”
    我低下头,声音微涩:“哥哥……”
    他似是词穷,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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