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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总在欺负我-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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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头的帽子掀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比外头的雪地仿佛还白三分,尚未出声,双眼倒像蒙了一层水雾,浓重的阴郁。
子煦一时惊愕,已听见她一声“子煦哥哥”,之后便泣不成声。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要将她抱起来,像记忆中抱着那个小丫头一样原地转个两三圈的,然而手臂抬起又落下,这个大姑娘只让他觉着陌生。
他愣在原地,身体一震,腰间被她紧紧环住,小小的额头抵在他的前胸,于是他能真切地感到她每次哭泣的起伏和热烈的心跳。
“雨吟……”明明知道他在气头上,这会儿却让掌上明珠亲自出马,不知越阳王用的是什么计策,什么计策都不能让他得逞。
雨吟看着真的羸弱,大概因为西北苦寒,更因为心弱症。子煦好声好气地将她扶到软榻边坐下,倒一杯热茶让她捧着——依稀记得冬天她总是如此。自己站在桌子边隔着五六步,远远打量。过分消瘦的面颊、窄小的肩背,可五官和小时候那么相似,果然长成个美人。
“爹爹跟你要军镇、要兵权了是吗?”雨吟喝下两口,才勉强顺了顺气。
子煦缓慢地点头,她是说客?
“你如果不答应,他要另立小皇帝?”
她什么都知道,越阳王没拿她当个不谙世事的女儿养,她从来都是他权贵路上的重要一环。子煦的喉头梗着,物是人非,人心各异。
雨吟突然抽下头上一支翡翠琉璃簪子,长发瞬间落下,子煦一愣,就看到她的袖口寒光一闪,烛光中映出短刀,他上前一步,已听到“沙沙”声,一束长发割断。“拿几张信纸。”她的泪光在烛火中晶亮。
子煦将信笺摊开在她跟前,隐隐觉察出点什么,没来得及按住她的双手,锋利的刀口割开手指,殷红的血滴落信笺,晕开朵朵红梅。忙扯过一张白绢子按住她纤细的手指,“这是干什么。”
雨吟抽泣两声,放下短刀,右手执笔,娟秀的笔迹流畅地在滴了血的信笺上划开,“多少年了,雨吟自认为是二皇子的正妃,不管子煦哥哥是皇子、是亲王、是未来的君王、或是做了流寇,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要追随,只可惜当年事出突然,才被迫分隔两地多年,如今重聚,我断然不会看着爹爹为难你。他还在想,若是立了小皇帝,让我去做小皇帝的皇后,做梦!我这就告诉他,我们已经行了合卺礼,天地为证,断发滴血为鉴,他若另立皇帝,父女情分今日断绝。”说话间,泪珠从面颊上滚落,她用沾血的绢子果断地抹掉,写好的信笺递到子煦跟前,“让人传到城内,我看他怎么办。”
子煦知道这封信的分量,却看到她又将簪子放在他的手心,以此证明是她本人无疑。他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他应该说些什么,可舌尖沉重。
雨吟看他的眼神抽动几下,“子煦哥哥,你,是疑心苦肉计?我不要什么太子儿子,不要冷家的兵权,我只要让爹爹知道,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子煦低头盯着手中沾血的信纸,跟前这个瘦弱的女子,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
“宁卿远求见。”门外久违的嗓音。
“进!”子煦不假思索地冲门外吩咐。
这一年来,子煦行军打仗,成长得黝黑健壮,而卿远显然在锦城仍过着从前的贵公子生活,同战火蔓延前并无二异,看到雨吟时明显一怔,而后不以为意地笑笑,朝着子煦作揖,“听说越阳王盘踞京城,父亲特特召我前来商议。”难得受到重用,即使舟车劳顿,卿远也受宠若惊。
“不用再劳心商议,这封书信一到,他就会放弃。”雨吟言之凿凿,转头望向子煦时又含着无限哀怨,“只求,保爹爹、保我们冷家性命无忧。”
显然卿远先前会错了意,将她错认为别的身份,现在即刻听出她是越阳王的女儿,识相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子煦哥哥,你不需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京城、皇城和皇位,你,你还在迟疑什么?你是怀疑我吗?”她冲外头唤一声“紫鸢”,原先在门廊候命的一位西北士兵走进来,摘下帽子,居然也是个女子,是她的侍女。“带这封信回去。”见子煦不动,雨吟从他手中重又拿过信与发簪递到侍女手中,紫鸢斗篷上的融雪往下落,像一场小雨,不知她们在雪中穿行了多久才来到子煦跟前。
“你们在门外候着。”子煦捏了捏拳,不费兵士夺下江山,他固然想,但他终究做不惯满口谎言、虚情假意的人。
雨吟本是分秒必争,见他这样迟迟疑疑的,倒急躁地咳个不停。
身后的门重又关上,屋里只有蜡烛跳动的声响,和子煦捏响的指节,“雨吟,那时候,我们太小了,你太小了。”
“什么?”雨吟见他一步步近前,惊异地摇头。
“我,我……”子煦长出一口气,面对眼前大睁的双眼,简直难以开口,“父皇赐婚的时候,我们都太小了,后来,后来我又向别人许下了娶妻的承诺,父皇的赐婚,我没法……”
“紫鸢,快去!”雨吟怔怔望着他,冲外头喝一声,嗓音却虚弱得很,然后俯下身,重重咳出一口血来。
子煦慌忙上前搀扶,“我给你找大夫。”将她扶到床榻上,返身就要往外去。
袖口被雨吟死死攥住,“子煦哥哥,你,留下,我的,身体就是,这样,我,有药,知道,知道,怎么治。”气若游丝,指尖用尽所有力气。
端起桌上一杯茶送到她唇边,子煦坐在床边,看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珐琅瓶,指尖颤抖得拿不出药丸,忙代她取出一颗,送到嘴边。
吞下补血益气丹,激喘了许久,她才逐渐平缓下来,疲惫地看着他,“五年来,你是我所有的念想,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期盼。”而后闭上眼,“我睡了。”
将被角掖好,子煦轻声走出房间,卿远已经召来两个侍女候在门口,子煦低声交代她俩几句,引着卿远走向东边书房。
雪夜格外安静,隔着几层院墙,才有巡逻兵士的铠甲声。
“你打算娶谁?怎么没听说过?”卿远话语间满是笑意。
子煦听得心间一松,打了一年仗,凶狠的敌军、惶恐的降军、毕恭毕敬的手下将士、时时对他怒目的宁铮道和子昊,他险些都忘记寻常的嬉笑与谈笑是什么样的了,不由地摆摆手,“一个猎户的女儿。”却觉得说得太轻描淡写,“早在梅岭山就帮过我的,一个猎户的女儿。”忍了忍,没有说出“望霁”二字,虽然想让全天下知道他想立后的这个女子,却仿佛觉得因为属于他,又不想对旁人说。
“那封信,紫鸢当我的面读了一遍,恭喜恭喜,不日就要登基了。”卿远微微让了一步,跟进书房。
子煦唤人端上凤州城最好的酒,多久没有和人把酒言欢过了,虽然他和宁铮道已经剑拔弩张过,但卿远这位表兄,带着闲适的姿态出现在眼前,带着令人怀念的诗情画意。
“听说父亲失敬了。”卿远替他斟一杯酒。
没想到他这样开诚布公,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或愠怒,子煦微微一笑,点头喝酒,“你来替他说话?”
“我?”卿远笑起来一耸肩,很是洒脱,“怎样安置西南侯王的势力,定夺在你,我只是奉父命前来而已,我还是喜好观星占象,偶尔乏了,再寻个红袖添香在侧而已。”
“进了皇城,让你独领钦天监,再寻个百十个红袖添香在侧。”子煦和他碰杯。
“那就先谢过!”卿远又一次作揖,“这样平常说笑的机会不多了。”
“别,酒总是要喝的,天总是要聊的,现在以后,有什么差别?”子煦遥望京城的方向,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如今他终于回来了,能去母妃的衣冠冢前奉一杯酒,是他五年多来牵挂不已的事情。
进了皇城,要赐死现在皇位上的皇兄和一干人等,周朝上下不免震荡,甚至会出现反军,“不知要多久才能安定下来?”子煦冲卿远挑挑凤目,“天象能看得出来吗?”
卿远作势观天许久,实则天上满月过于莹白,照得天空一片透亮,鲜有星辰可见,“安定这可不容易看,什么叫安定,改换年号算不算安定?安抚朝廷大军算不算安定?大赦天下算不算安定?”
没想到他一连报出三样子煦打算放在前头去做的事情,卿远不仅仅有观星的本事,更有识时的才能,不禁刮目三分,“安定,就是指,我能安下心来。”
卿远意味深长地冲他一笑,“两月之后是立后的吉日,但你要到端午才能安心。”
☆、合卺礼(二)
京城寂静半个多月,云州城中被围困的军民们却没法如越阳王般淡定,不断有人试图冲出城墙外的包围,却被箭矢射倒在地。曾经,他们以为绝不会被攻破的城墙,到头来居然是累赘,是枷锁。即便冲出这道城墙,外头还有重兵把守。他们避之不及的二皇子,根本不要他们这样三三两两地投奔,他要无条件敞开的城门,或是军民全部饿死的空城。
子煦知道,云州不会轻易投降,一个个投降的个体他不要,想必再下去半个月,便会有饥民暴动,长此以往两个月三个月,面前将会是饿殍遍野的云州。虽然他的这些子民死了,但这座城终于拿下了,而他的大军得以存活,这么算来,他也未必残忍。一部分人死,一部分人活,江山社稷那些事儿,就是这样。
可他依然焦躁,子昊一定在执意赌气,所以一封书信都不送,存心让他干等。但这么点儿日子算什么呢,他的弟弟他最了解,既然跨马飞驰出去,再是生气,终归要带她来,只要能等到她,怎么样都行。
半个多月,他和雨吟隔着大半个府邸住着,他担心她的身体,却不再自己前往,而是派侍女前去,甚至会嘱咐卿远去,卿远能说会道,满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能把她逗乐也是件好事。
又过了半个月,越阳王像云州城的饥民一样坐不住了,因为他翻遍自己的西北大军,发觉冷雨吟当真背弃他这个父亲,投入凤州城中,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子煦的怀抱,他的女儿,长大了,终究留不住。当年的如意算盘,没能将子煦算尽,却紧紧套住了自己的女儿,和他自己。
云州城的守将在毫无征兆的早晨,打开了城门,城头飘扬起白幡,他们心甘情愿地臣服,带着满城尚未损伤的军民,和整年的粮草,投向二皇子的麾下。
越阳王这才发觉,自己的二十万精兵算什么,带进城的小皇帝又算什么,因为子煦的大军可以将京城围一道,向外抵挡住驰援而来疲惫不堪的西北军,向内困住这二十万精兵,然后在京城外宣告他的皇位,哪怕城内再出十个二十个小皇帝,有什么用呢,他已经得到整个天下。
于是几乎同时,京城城门大开的消息传来,连宁铮道都抖了几抖,强自镇定地让仆人帮他穿戴齐整,恭恭敬敬地候在子煦的房门外。
皇位上的皇兄、皇太后自然罪无可赦,子煦恨不得能亲手结果他们的性命,但他已经在准备登基了,既然定为周朝的罪人,自然由周朝钦定的刽子手去结果性命,才符合礼制。
不过他去旁观了,刀起头落,五年了,他终于为父皇和母妃报了仇,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云州城投降的日子很是精妙,在新年的前十天。
于是皇城在十天内洗去盘踞多少年的血腥气,迎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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