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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门边正立着一个身着紫色深衣的男子，看不出身份如何，却是一副仙风道骨之态，将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屋内之景。

　　“阿苏，别闹。”

　　司玉命低低出声，安慰着那被欺负得赖在地上不肯走的阿芊，面上却无波澜，只是微垂着眼，静静地驻足门外。

　　这是一间普通的小草屋，房间里的摆设也甚是简单，只被一层镂空的木板隔成前后两段，站在门口便是一览无余。

　　床榻之上正卧着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不知已经沉睡了多久，像永远也不会醒来似的，只是安静地沉睡着，并不知道站在她周围的几人早已是焦头烂额。

　　“福爷，阿唯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容轩一边握着穆唯的手，一边焦急地质问着那矮小的老人。

　　福爷本就惧他，被他这般一吼不由惊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小仙也不知。大王虽是保住了性命，可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妖力。这都躺了好几个月了，不知道还得再躺多久。可能今天就醒，可能明天醒，可能……”

　　“滚！不中用的东西。”容轩一拂袖子，怒目圆瞪，“阿唯要是醒不过来，我唯你是问！”

　　福爷吓怕了，忙不迭往后边一人那里躲。

　　“你杀了他又能怎么样？”楚清的手里正握着什么东西，苦笑道，“阿唯醒不醒，岂是他能掌握的？”

　　容轩听罢，不再言语，却还是忿忿地咬着牙。

　　楚清走近床边，探了探女儿的额头，拨开她额上的发丝，喉咙却像哽咽住似的，一时发不出声。

　　她手里攥着的，正是上古神器——血玉。

　　当他们一群人赶到司玉命那里时，他二人只是紧紧抱在一起，却早已失去了意识，血玉碎裂了一角，也再无反应，连玉中仙也没有任何回应。血玉滚落到脚边，除却诡异的色彩，也只是个普通的珠子罢了。

　　楚清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痛苦地抱着那颗珠子，想要将自己封进血玉之中，希望能够用完好的血玉将穆唯唤醒。

　　然而，却是无法。

　　就算她牺牲自己让血玉复原，再次催动血玉需要一千年之久，就如穆泽当初一样。如果穆唯不能依靠自己醒过来，那便还需要再过一千年，才能重新睁开眼睛。

　　她最终带走了裂开的血玉，也将司玉命与穆唯带离了平安镇，只是司玉命醒了，穆唯却没有。

　　那一天，容轩将刚刚苏醒的司玉命狠狠揍了一顿，质问他为什么不阻止穆唯，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你不配留在她身边，你不配！”说着，容轩又将一拳打进了他的胸膛，“你留下，只会害死她！”

　　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一贯温和的青年冷冷地抬起眼睛，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击，一字一顿道：“你、也、不、配。”

　　容轩忽然愣住了，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穆唯不知不觉已经躺了好几个月，身体却丝毫没有起色。她没有受重伤，只是失去了所有的妖力，像个凡人一般沉睡着。

　　楚清忽然很想自嘲。

　　这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千年之前的那场大战；那时她无力阻止，现在竟同样没有任何办法。

　　容轩正坐在床边紧张地等候着。他每日都是这样等候着，期盼着穆唯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什么时候能再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司玉命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却仍只是站在门外，什么也没有说，低头望了望手心，将穆唯送给他的木雕捏得很紧。

　　“师父，阿唯醒了吗？”阿芊迈着颤颤的步子走了过来，“我们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啦。”

　　阿苏也跟着走来，见师父一言不发，懂事地抱住了他的腿，将脸埋在里面，“阿唯的娘说，我们就是阿唯。我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有我们陪着师父，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仿佛心中有什么触动，司玉命的眸中难得漾起一丝波澜，垂头望着这两个抱着他的小徒。

　　是啊……他，还有他们在。

　　就算要离开，也让他……再自私一次吧。

　　“等阿唯醒了，我们就走吧。”良久，他忽然出声。

　　阿苏与阿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听了师父的话，一边抱着他一边点头，乖巧可爱。

　　四周又静了很久，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不同寻常的沉默中，最后还是福爷打破了沉寂，忽然叫了出来：“——快、快看！”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床上的穆唯似乎有了些变化，手指也在微微动着，皱了皱眉，却迟迟没有睁眼。

　　容轩喜出望外，腾地站了起来，激动道：“阿唯，阿唯你快醒醒，你快醒来看看我！”

　　穆唯的眉头又动了动，像从漫长的酣睡之中醒来一般，还伸了个懒腰才将双眼睁开，转过头不解地望着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睛。

　　她像一个小孩子一般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神是天真明快的，像在观察一个新奇的世界。

　　“阿唯……”容轩哽咽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想要伸手触碰她，却又忽然有些不敢。

　　司玉命的心中早已是波澜重重，竭力抑制住走过去的冲动，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的脸庞。

　　“你们……是谁？”

　　穆唯懵懂的开口，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容轩眼噙泪水，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没有被夺去性命，而是被夺走了别的东西。

　　所有的……记忆。

　　“阿福。”楚清心头一震，连忙将福爷唤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福爷赶紧上前打量穆唯一番，罢了颤颤巍巍地转过身，苦着脸道：“怕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容轩听罢，怒意更甚，几乎用深呼吸压抑着怒火：“怎么样才可以记起来？！”

　　“没有别的办法。”福爷摊开了手，“动用血玉本就要付出代价，她没有元神俱灭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容轩愤然转头，狠狠瞪着门口的司玉命。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阿唯就不会……

　　等等。

　　或许，忘记他，是好事一件？

　　他忽然有了几分庆幸，渐渐平静下来，重又走回穆唯身旁，问：“阿唯，你还认得我么？”

　　“……阿唯？”穆唯歪着望着他，又指了指自己，“我叫‘阿唯’？”

　　“对，你还记得我么？”

　　穆唯摇摇头。

　　“好，那你记住，我叫容轩，是你的青梅竹马，你一直喜欢的人。”

　　“……容轩？”

　　她再次奇怪地打量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慢慢抬起手来，食指抵在他的鼻尖，甜甜地笑了笑。

　　注意到这个动作，司玉命忽然怔了。

　　他依然记得，当初她顶着那个小小的身体，最喜欢将手指抵在他的鼻子上，还可怜兮兮地说这是她唯一整他的方法了。

　　如此眼熟的动作。

　　容轩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她笑的这般开心，也只好任她指着，却见她忽然蹙了蹙眉，移开了手，猛然摇头。

　　“……不对。”

　　“什么不对？”见她的神色陡然间失落了起来，容轩连忙问。

　　“不对。”

　　穆唯重复一遍，拼命地摇着脑袋。一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如洪流一般涌进了她的脑海里，令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头，痛苦地摇着。

　　福爷见状，不由感到怕了，不等容轩命令就上前一瞧，却诊断不出什么来，只是道：“她的元神没问题啊，怎么会忽然这么痛苦？”

　　“不对、不对……”穆唯一声接着一声重复着，几乎将脑袋埋到了胸口，却还是拼命地抱着头。

　　这下连楚清也惊慌了，以为她的元神遭到了重创，立即命福爷前去少昊国，看有什么方法保住她的魂魄。

　　容轩不解她为何会如此，也不知是不是该去打断她的思考，只好蹙着眉站在一旁。

　　“师父，阿唯怎么了啊？好像很痛苦。”阿苏仰起脑袋望着司玉命，睁着一双大眼睛问。

　　“阿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

　　“那她……也不记得我们了？”阿芊茫然地问。

　　“对。”

　　听到这个回答，阿苏与阿芊都不争气地哭了出来，却又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道：“那可怎么办啊？”

　　司玉命摸了摸两人的头，淡淡抿唇：“我们走罢，离开云来镇，去别的地方。”

　　他最后向着穆唯的方向望了一眼，正欲迈步，却又听到一阵哭声，是坐在床上的穆唯忽然哭了出来，抱着脑袋头痛欲裂，泪水也止不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袋里作痛。

　　他心上一揪，顷刻顿住了步伐，想要上前拥住她，却还是停住了。

　　是他……把她害成这样的。

　　容轩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想否认，可唯独否认不了这一句。

　　怎么也否认不了。

　　穆唯睁着眼睛大哭不止，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这眼泪是从何处而来。这无疑是吓坏了容轩，正想将手放在她的头上安慰她，动作却在那一瞬僵住。

　　“……司玉命。”

　　她的唇间忽然迸发出了一声低唤，一边哭一边喃喃地念着一个名字，仿佛自己都对此没有意识，却还是在不停地重复着。

　　“……司玉命。”

　　“死鱼……命。”

　　“死鱼……”

　　“……玉命。”

　　……

　　她一边哭泣一边喃喃地唤着，死命地抱着脑袋，哭得撕心裂肺。

　　容轩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不可思议地退却了一步。

　　原来……他早就输了。

　　就连元神受损，或是灰飞烟灭也忘不掉的人……他又怎么能拼得过。

　　此时，站在门外的司玉命已是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波澜，将两个小徒弟拉到一旁，一步不停地走到床边，却又恍然间有了几分迟疑。

　　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穆唯讷讷地抬起了头，一眼便望见了他款款走来的身影，顷刻顿住了呼吸。

　　在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不再出声，连容轩也退后了几步，木然凝视着这相望的两人。

　　山谷中的景致在这一瞬显得额外空灵，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陪衬，只余下他们二人在这如画的景象之中，静静注视着对方。

　　她停止了哭泣；他再次向她靠近。

　　他的眼底充斥着这些日子来的所有记忆，从最初与她相见，到后来将她当作一个孩子一般照顾，再来是发现她身份后的惊讶……而她的神色却是纯粹而干净的，只是一直在凝视着他，无法移开目光。

　　她没有记起任何事，他看的出来；但他也同样看的出来，她仿佛是用一把锋利的刀子将他的名字刻在了心上，就算伤口愈合了也还是有他名字模样的疤痕，就算魂飞魄散也不会忘记。

　　“阿唯。”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嗓子哑了。

　　穆唯愣愣地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泪水又开始不自觉地涌出。她摸了摸脸，看了看湿哒哒的手，似乎不解她究竟为什么要哭，只是，无法抑制地，扑向了他的怀抱。

　　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什么都不记得，然而她的心却在本能地让她去拥住面前这个人，死也不要放手。

　　她紧紧地拥住司玉命，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