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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她这般委屈到极致的模样，司玉命忍不住笑了，走近递了一张帕子给她，支起窗户，指着外边道：“你看，镇子里有这么多凡人，但不是每一个都想要修道成仙的，大多数人也只是想种种田，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可自从这山上的妖气多了之后，戾气也在剧增，否则你以为，为什么只有这里经常下雨？”

　　穆唯仰起脑袋朝外面一望，只见天已经亮了，烟雨朦胧的云来镇中云雾沉沉，尽管正值拂晓，却不见一丝阳光。

　　在她来到云来山时，此地就已经是终年阴雨不断。她本以为这是与山周围的仙气有所关联，听此言后才知，原来是与戾气有关。

　　“你看了阿苏和阿芊就知道，小孩子不懂事，小妖怪也不懂。以妖力糟蹋农作物为乐，而山上那只领头的朱雀却根本不管这件事，也不教他们什么是为妖之道。”

　　穆唯的嘴角撇了撇。

　　她这个大王，已经是不止一次被面前这个男人给批了，分明是在明里暗里讽刺她，她却无法反驳。

　　——你唧唧歪歪唧唧歪歪个鬼啊！

　　她不服气地撅起了嘴，不由想起那些个被封印的小妖怪们回来，个个都是满面红光，想这死道士笼络人心的水准也是一流，顿时万般感慨。

　　“那先前下山与你交涉的小妖怪，都被你弄哪里去了？他们可是彻底失踪了啊。”

　　闻言，司玉命奇怪地摇头，蹙眉道：“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想与你讲和，就派了几个小妖怪下山，可是一个都不见了。”她咬着唇，正色道，“俗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简直丧心病狂！”

　　“你读的书倒是不少。”他不禁莞尔，却是摇头，“从来没有人下山与我讲和。”

　　“可是……”

　　穆唯正欲续问，霎时想起这些小妖的失踪与之前塌方的时间甚是吻合，便是说……大概是与山风豹有关。

　　看着她的神色从愤怒转为了平和，接着是无奈，司玉命起身倒了杯茶给她，送过去道：“喝吧。”

　　穆唯接过热茶，抿了一小口，舒服地蜷在毯子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直地打量着这个男人，撇撇嘴道：“你会不会觉得……你特别啰嗦？”

　　司玉命一愣，淡笑：“不觉得。”

　　“那有没有人这么说过？”

　　“没有。”

　　“你讲道理的样子和我爹似的。”她捏起耳朵，不忘补充道，“不过他可比你俊多了。”

　　司玉命依然只是笑，忽而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两个小徒弟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了，将一件素色布衣举到头顶，笑眯眯道：“师父，我们回来啦！”

　　司玉命接过衣服递给蜷在墙角的穆唯，回头问道：“裁缝大娘有与你们说什么没？”

　　“说了！”阿苏满面红光，将拳头支在下巴上，鬼灵精怪地模仿着，“大娘说：咳，原来是来买姑娘衣服的。司道长有心还俗，实在可喜可贺，隔壁一条街的女儿终于盼到了头。”

　　阿芊提醒道：“你漏了一句，大娘说她要自己上！”

　　“这话不能乱学。”司玉命摸了摸两个徒弟的头，倒是穆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仿佛常识受到了挑战。

　　这群凡人简直丧心病狂！

　　她抱紧衣服瞪着对面的司玉命，而对方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温和地与她点点头，带着阿苏和阿芊出门，道：“我带他们出去走走，你就在这里换衣服吧。”

　　穆唯目送他们远去，又去将门窗关好，确定他们出了街，才将那身布衣换上，与原本的靛蓝劲装形成鲜明对比，从镜中看去颇像是个普通的少女。她将披散着的长发高高束起，琢磨着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却又不经意地想起，他带着两个小徒弟离开，也许就是为了给她机会回山上去。

　　毕竟封印解开了，她就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

　　穆唯凝了凝神，准备即刻出发，刚一开门便注意到角落里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地上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挪动着，再仔细一看，是一只背壳绿得发油的老乌龟。

　　“大王，你终于注意到老夫了……”

　　她不可思议地蹲了下来，将那只巴掌大的乌龟托在手心，忙问：“阿福？你怎么来了？”

　　“咳咳……”福爷拖着快断气似的嗓音，与她道，“大王，我可算找到你了。老夫下山之后赶上淹大水，关节痛又复发了，在街上还险些被凡人给踩了，凡人好可怕啊呜呜呜！”

　　穆唯镇定地抚了抚他的壳，又问：“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山上出了什么事？”

　　“老夫跑到一半肚子饿了，想化成人形却没带衣服，只好去卖吃的那里守着，可是等了一天也没人来给我吃的。”福爷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接着又道，“于是老夫觉得不能饿着，不然见不到大王就归天了，所以就去别处找吃的……”

　　穆唯虚着眼听完他一路上的奇遇记，罢了终于忍不住，猛地拍了下壳子打断了他的话，问：“山风豹那里怎么样了？”

　　福爷被她这么一敲，脑子骤然清醒了，赶忙急切道：“对了大王，山风豹他造反了！你刚一走他就抢占了山上，还把兔子姑娘给抓走了，自己封了大王！”

　　果不其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穆唯神色一凛，续问：“那小二呆那边呢？”

　　“霍大将大概还在西边山上看月亮呢吧……”

　　“那你怎么不去通知他？”

　　“以老夫的速度，大概再过几个月就到了。”

　　“……”

　　真是要死了。山风豹造反，兔子姑娘被抓，小二呆不明情况，最重要的是——她还窝在这么个破地方，手无缚鸡之力！

　　穆唯心中一急，实在担心手下们出事，当即将福爷往身后一拴，毅然道：“走，跟我上山，掀了他们去！”

　　08「相争」

　　关于云来山的起源，大约是开天辟地时候的事，也早已不可考究。不过这等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突然出了名，却是发生在一千年前。

　　那时的穆唯还在少昊国里呆得闲适，正逢她老爹的生辰，乃是千年一度的盛典。她还记得那日，千鸟自溪谷之渊展翅而来，似水幕飘舞拂动，又如云霞绽放天际，正是少昊国凤鸟齐鸣之景。只可惜这样宏伟的奇观，她只看过那么一次，就因为父亲的去世而不复存在。

　　话说回来，当年她父亲乃是死于一千年前隔壁山某个头头的乱斗，发了狂似的和一帮神仙打了一架，死的死伤的伤，战况尤其惨烈。据说那一战之中，九重天上死了一个上神，魂魄随风飘啊飘，就飘到了云来山上，使得这座小山仙气缭绕，一夜之间从一座普普通通的山成为了万人仰望的仙山，所谓一夜成名。

　　这是在云来镇里传遍了的故事，穆唯却是不信，想她霸占了云来山这么多年，别说是个上神，连个普通的仙人都没有见到。不过山下的道士倒是一大群，老老少少几乎包含了每个年龄层次，但名气最响亮的就属司玉命，以及他那两个呆徒弟。

　　一想到这几天来作的孽，穆唯恨不得当场砍死他，可无奈她又砍不动，想要抱怨却又找不到个好的对象，只好垂头丧气地一路上山。为了保存仅有的法力与山风豹抗衡，她敛去了乘风之术，徒步登山，可怜的却是被她挂在身后的福爷，每走一步就被颠一下，嗷嗷叫着抱怨道：“哎大王，哟大王，老夫的骨头快散了……”

　　“忍着吧，散不了。”穆唯沉沉叹了口气，又走几步觉得不妥，改为将他的龟壳托在手上，“这样总行了吧？”

　　终于不用再经受颠簸，福爷感动得哽咽了一下，声音苍老：“咳，大王真是菩萨心肠……”

　　“……”穆唯撇撇嘴，没再搭理他。

　　出镇子时，她的妖力恢复了少许，却也只能勉强解开镇子外边的结界上山。司玉命说的不假，虽然速度极为缓慢，但她的法力是在逐渐恢复的。按道理说，封印一旦接触，没理由她会这般虚脱，正如当初阿芊来攻击她时她无法出手一样，本能地感觉到其中有猫腻，却又道不出什么来。因此总结来说：死道士一家都很诡异。

　　此行上山，天刚破晓，晨光熹微。为防被山风豹的手下撞见，她特意挑了小路走，避开东面，直行上山，可半途却看不到一人。

　　往常云来山上的小妖怪总是很活跃，一大清早就会跑出来闹腾，偶尔见到她出来，还会毕恭毕敬地唤一声“大王”；可今天整座山林子里都是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福爷抹了把老眼四周扫视着，不由苦巴巴道：“大王，他们都被山风豹捉过去炼丹了……”

　　“炼丹？！”穆唯心中一惊，“什么意思？”

　　福爷解释道：“据说这山风豹为了快速增长修为，就捉了小妖们来炼成丹药。我们这些小妖虽然法力不济，但加在一起也能顶不少，不过上一次炼丹时出了故障，山那边塌方了，老夫才得以逃出来。”

　　原来，所谓的“塌方”是这么回事。

　　前些日子在山上看到的塌方，果然是人为事件，因此在结界上做手脚的，必然是山风豹无误。只是……

　　她下山少说也有近十天了，福爷从那时就开始爬着找她，到刚刚才爬到她面前，以这个速度居然能从山风豹那里跑掉，实在是个奇迹。

　　她扶了扶额。

　　福爷单名一个“福”字，没有姓，是一只万年乌龟，可惜长了阅历没长心眼，是在某一天被兔子姑娘捡回家的。那回赶上山里下暴雨淹大水，他还不慎摔了一跤，圆滑的壳子翻了过来，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好早兔子姑娘好心将他带走，不至于让他之后的人生都在尝试着把壳子正过来。

　　从那之后，他就供兔子姑娘以及穆唯为天神一般，虽然是个缺心眼，但忠心耿耿的态度总是让穆唯好生敬佩，因此也就收了他这么个心腹。

　　眼下山风豹霸占了山头，只怕逃出来的没有几个，小二呆那边也不晓得有没有得到消息。不过穆唯猜测大约是没有，否则不可能按兵不动这么久。

　　回想起当初她下山之时，曾画了张部署图叮嘱兔子姑娘带着人东西夹攻，可没把司玉命干掉，倒是差点把她给干掉了，实在是件悲伤的事。

　　这般思虑之时，云来山上的寨子已近在咫尺。这是她初来山上时所建的山寨，其实也就是因为没地方住而盖了个屋，只是装修得粗犷了些，体现出了她作为大王的气概。

　　极目望去，山寨周围好似弥漫着轻烟，如细绢缭绕，又如水雾舞动，外墙上的尖刺闪烁着寒光，寨内之景看不分明，唯一可知的便是守门的小妖全部换了人，是山风豹的手下无误。

　　真是个心急的人，她才下山没几天，就迫不及待地抢占了位子。

　　心中气归气，穆唯却是没有办法，光凭着连乘风术都用不得的她，与不会法术就罢了还走得奇慢的福爷，委实前途渺茫。

　　“阿福，你知道兔子被关在哪里么？”

　　福爷点头道：“老夫被抓去炼药的时候，她就被关在大王你的屋子里，现在应该还没有走吧。”

　　“好。”

　　她说着又将龟壳往身后一系，手一撑便翻墙溜了进去，只可惜那一身素白衣服蹭到了灰，顷刻脏了一片，令她有些心疼。

　　福爷被她挂在身后，按照她的指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