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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追妻实录-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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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将她的手抬到半空中:“堂中让她相伴可好?”
  季流芳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他身旁丑陋不堪的女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狠。只不过再难察觉,也落入她的眼,仿佛就是做给她看的一般。
  苏云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藏在白夜身后轻轻推开他的手。
  “公…公子厚爱,”无以为报,却又偏偏想到那日他说的话,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她心下明白白家公子是不忍心她甘于人后埋没才华,不过她更清楚若是不帮季流芳,砸了招牌,老鸨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白夜俯下身子,沉声在她耳边低语:“我帮你赎了身可好?”
  “不…不好…”她下意识地回了句,刚出口就后悔了…
  且不说她不知为何不好,也不知自己心中情意到底是如何,只是觉得自己就算嗓子好了能听会唱了,也及不上那高天悬月一般的男子。
  但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驳了他的面子…世家公子最重情面,万一他若是恼了…拂袖而去,自己又当如何?于是不等他作答连忙出口继续掩饰道:“公子对小女子的大恩没齿难忘,若是再替我赎了身便更是无以为报。届时也只能以身相许…偏偏我生得丑陋蒲柳之姿,又怎配得上公子这般人中龙凤…”
  她这一番话下来,周围人群才多少有些释然,不少赞许的目光向她投来。生得丑陋非罪也,幸而有自知之明,不然要如何立足于世?苏云落默默读出远处那对书生的唇语,心中寒了又寒。
  “真狠心。”听见白家大少微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木然回头:“啊?”
  他却只是似有似无地托起她的下巴拉回目光:“这么说,云落是不肯了?”
  她也只得点了点头。那一双眸子,温润如水,却又坚硬似冰,冰凉的指尖让人难以捉摸他心中所想。是喜是怒都好,只愿此生莫要天各一方。
  那样好的皮囊,光是看着也会让人心晴神悦,只能看着也是好的。
  她终是坐在屏风后面,属于自己的位置,缓缓地扶着琴,两眼空洞,唱出的音色格外空灵。
  她对自己有些恼怒,多少年来从未这么恼怒,甚至有时也想砸了琴推了屏风走到众人眼前。只不过一想到雅堂中那人还坐着,心下又一片宁静。毕竟在房中他也从不唤自己弹琴唱曲,此番就算他看不到,能唱给他听也是好的。不过三面之缘,如此就算往后再无缘相见,也会因为自己的琴音想起在风花雪月的楼中,江南微热的夏中,还有那样一个女子。岁月久了,记不清面容,只记得…颇有才情。
  君子一诺,自是难以反悔。他在堂中坐了一曲,之后就要与季流芳入房。
  她立在楼底,仰望着白衣公子,优雅至极,协佳人在侧,漫步上那高入云端却又锦绣张扬的地方。暗自杜撰着喜闻乐见的才子佳人,两情相悦,情深眷浓,一眼倾心,一生相守,云云。
  只不过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过客。
  她从来猜不透那男子,正如她从来未曾摸透自己一般。在自己耳边低语真心狠的白家公子,也能转手就赎了季流芳。
  八万两纹银,老鸨将一沓银票仍在她面前的桌案上:“你好好数数,够数了随意抽几张吧。妈妈这次赚了这么多,也多亏了你。想要多少自己拿,莫说我不知好歹。”
  ……白家儿郎,当真财大气粗。苏云落抽了一张放在鼻下细嗅,果然,那光滑的徽州宣纸上还沾染着那人的淡淡香味,依旧那般难以形容…说透了竟像水香。
  泪,无声滑落,流过细嫩的皮肤,滚下微尖的下颌,顺着指尖,沾湿价值千金的银票,在朱墨中氤氲开去。
  谁料老鸨一巴掌扇过来,将她挥到在地:“你个贱坯子,人家要赎你你不是好矜持得很嘛?我当你懂点事才特地关照关照。哭哭哭哭,哭什么哭,糊了千金银票你赔得起吗?都是你心甘情愿,咎由自取,别一副委屈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妈妈我欺负了你去。”
  “心甘情愿,咎由自取,贱胚子,半点没错!我以后再也不要跟着你了!跟着你没前途!”连那个少女的鬼魂都跟风在她耳根子旁骂了一句。
  ——半点没错…
  她抹了抹眼角,拿起那一张银票,挤出了一个笑容:“那,我就拿这张吧。”
  走在廊中,她细细打量着那张银票,想着是该撕成雪花,还是该放火烧了,抑或那水泡了浇花。她越是不想闻,宣纸上的气味就越浓重。也罢,明天拿上街去打赏乞儿吧…
  如此一边思忖一边漫步,倒是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一手摇扇一手执壶,壶中酒香阵阵,潇洒依旧。
  “你怎么了?嫉妒了?上次跟你说的事银子还在抽屉底,想要自己去拿了便是。”
  苏云落轻轻地摇了摇头。留醉口齿间依然只有调笑:“怎么,你还学了季流芳,只要那一人赎不成?”
  “……”
  “喝酒去。”
  再无二话,两人上了楼台,攀上屋顶,眼望着漫天繁星,仿佛习习晚风能将千愁万绪都吹走一般。
  她夺过留醉手中的酒壶,仰起头一刻不停地往下灌。
  他羽扇轻摇,无声地看着她喉管蠕动,没多久酒壶就空了。
  苏云落刚想问还有吗,就发现留醉身后稀稀落落摆满了大小酒壶,有绍兴古酿,也有京城名号,这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借酒”消愁的人。
  “是盛字钱庄的…”
  “是。”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笑了一下,嘱咐他帮自己道歉,便又拿起一壶,开了封狠狠灌下。
  有时木然感觉心口一阵捉紧,又都淹没在灌入肠中的佳酿中。
  抬眼迷离地望了望眼前男子,月色如水的屋瓦上,高冠束发,面色微白,手中不是折扇而是羽扇,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清冷。不像是甘做他人玩物的伶人,却像算无遗策的军师忌酒。
  “你…喜欢他吗?”不想被人瞧破心思,她干脆抢先出了声。
  “喜欢?我告诉过你,我们出身风月,早该不问真情。”
  “那他喜欢你吗?”
  他别过脸去,也拾起瓦上的一壶酒,并未作答,却面色微醺。
  答案已经了然于胸。喜欢是喜欢的,只不过到底是真情还是水中花镜中月谁也不知道。
  就像她自己。苏云落怎么都想不明白,白家公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才会来招惹自己。
  白玉钗还在发间,黑白相间永不凋谢的桃花,一夜春风忽入梦,寻尽芳时不见踪。怪只怪自己,明知不可能,却仍是飞蛾扑火一般喜欢他。她以为这些年自己早就学会清心寡欲,风花雪月事,想不到就不想了。偏偏他要出现,生生扰乱了一潭死水。
  活了这么久,她第一次有些茫然无措,吃力地提了一缸半人高的女儿红,抱着冰冷的瓦缸独饮,任凭泪水一滴滴沉入缸中,激起偏偏涟漪,却一声不吭。
  身旁的男子看了许久,终是不忍心,将她连人带缸揽入怀中,轻拍背后安慰道:“方才只流了一滴,喝了酒却能流出这么多,五行缺水?”
  苏云落已经醉了七八分,靠在他怀里,红着眼仰面直笑:“听说女儿红参了泪水之后味更佳,到时你再让少东家尝尝。”
  那一夜月色上好,高悬天边,如同巨大的明镜照亮世间种种。夏日夜里鸣蝉声声不再诗意,吵得人心烦意乱。
  留醉那般倾城绝色,自己看了七八年也不见心动,为什么他就可以轻易地撬开她的心门,为什么却在里面逗留片刻便摔门而去,为什么徒留她一间空屋,两厢虚无。
  ——为什么?
  女儿红性烈,纵是洒了半缸终究也是醉了。两行清泪挂在眼旁,沉沉地睡去。
  留醉怀里的人儿渐渐没了动静,也默不作声,对月空坐了一会,起身抱着她回屋去,从未注意到身后两道目光如炬。
  隔壁楼中雅间坐了两个人,一黑一白,一刚一柔,相对无语。
  桌上放着一把焦尾琴,正是先前琴弦尽断的那把,如今不仅完好无损,新打的琴弦更是比先前的贵重百倍,稍粗的都加了金缠纱。
  白衣男子低头品着茶,面色如常。
  “他们走了。”
  “我知道。”
  黑衣男子也不再理他,将面前盏茶如饮酒般一饮而尽,潇洒地拿起立在椅边的剑转身即走。路过他身边时将淡漠无情两个字挂在嘴边。
  ——“活该。”


第5章 
  苏云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掀了被子起身,看着窗外艳阳高照,不禁揉了揉眼睛,平日里这个时候早该被叫起来表演了,再转念一想在念起季流芳已经不再了…
  正犹豫着,却见老鸨端了一盆洗脸水重重地砸在旁边台上:“哟,大小姐可算醒了,收拾收拾赶快滚蛋,别再妈妈这占地儿。”
  “滚…去哪?”
  “诶哟,别装傻了,人家留醉公子一大早将你赎了你能不知道?”
  那一盆洗脸水早已冰冷,手指浸入其中竟仿佛寒冬腊月般全身凉了个透。苏云落愣了半晌回身拽着老鸨衣袖问:“他人呢?”
  “早走了。”
  “走了?”
  “是啊~人家盛字钱庄的少东主一点不输昨日那位白家公子,八万五千两白银赎了他,听说还让人跟着回洛阳,入住大宅呢~”
  老鸨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溅,没见到苏云落脸色越来越冷。
  河山广袤,她又该归于何方?
  多少年建立起来的牵绊,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自由身好,好到无依无靠,无牵无挂。
  出了烟雨楼,她呆呆地立在街上,满眼迷茫地打量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人间。不停地有路人撞上她侧肩踩了她裙摆,她却浑然不觉。一切都没有变,她也没有变,身如浮萍,世若沧海。
  也不知伫立了多久,头顶一阵闷雷,身边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点越来越大,砸在她身上脸上异常冰冷,她依旧丝毫不动。
  六月的天,她竟没由来的感到寒冷。
  “不知去哪么?”
  头顶上忽然撑起了一把伞,抬头看,是上好的云锦,伞面上清清淡淡地点了几笔,刚好点出了清风有意细雨无情,打的桃花纷落的画面。
  执伞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看似随意地握着伞,却为她撑撑起了一片小天地。天地中别无他物,唯有清香阵阵雨声点点,那样让她心安,仿佛这伞中世界便是她久别难忘的故乡一般。
  无奈…她却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这一切只是幻梦一场,回眸便会惊飞雀鸟。那人不再,伞亦不再,她仍旧孤零零一人,被大雨淋了个湿透。
  “跟我回洛阳可好?”
  一语惊醒,暮然回首,那人伞下浅笑,轻柔落眼中,温情落嘴角,依旧是潇洒出尘的眉目,叫人难以置信的俊美。苏云落忍不住伸出手指触上他白净嫩滑的侧脸,指尖触到的冰冷让她一颤。
  慌张地缩回手,她低头道:“云落无礼了,公子恕罪…”
  真的是他…
  那人却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外袍,扬手披在她身上:“如何这般不爱惜自己?”
  爱惜…自己…
  刹那间,泪水毫无预兆地脸上肆意横行,疯了般顺着下颌滚落,啪嗒滴在他洁白如雪的外袍上,她连忙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她慌了手脚,不知所措,下一刻便意外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他一手拥着她一手捏着衣袖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洁白柔软的面料,在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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