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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第4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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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重又浮现无愁主疯狂而颓艳的脸,阿弦渐渐地定下心来:“我会去见皇后,但是阿叔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我要自己去解决。”
  ——不要逃,也不要再躲起来,让他遮风挡雨地替自己奔走。
  崔晔怔怔地看着阿弦坚决的神色,这一刹那,他想起先前在含元殿内,面对牛公公捧着的那碗独参汤的感觉。
  阿弦应该是不知道这一幕的,但是她大概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
  也许……皇后说的对,“七情六爱”对百年人生而言的确短暂而虚浮,但其力量之强大也永远超乎想象,因为在这一瞬,崔晔心中有种如此鲜明清晰的感觉,就算为了面前的这个人粉身碎骨,对抗所有,他也在所不惜。
  而阿弦显然也是同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某只小鬼鬼:啊讨厌,剥夺了我们去吃喜酒的权利
  阿叔:这样的小弦子,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心~


第294章 对母后
  大明宫。
  已近黄昏; 漫天的云仿佛冻住了,一动不动地停在宫殿顶上的天空中间。
  含元殿内,听闻阿弦求见的消息,武后不禁一愣。
  然后她立即道:“快传!”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语气竟有些急促,似乎迫不及待。
  武后顿了顿,忽然又问道:“她是跟谁一起来的?”
  内侍正要退下; 闻言道:“娘娘,女官是自己来的。”
  武后挑眉。
  牛公公则示意那内侍快快去传旨。
  盯着小太监出门,武后收回视线,重看向面前那份折子; 她试图理清思绪,然而每一个字却都漂浮起来,像是阳春三月的飞絮,又像是初冬的雪,斜织密落,令她无法定神看清。
  正在此刻; 门外道:“女官进见。”
  武后听见“咕咚”一声; 唾沫滚落咽喉。
  她抬起头来,看向殿门口。
  那个对她而言曾无比熟悉、但此刻细看起来又显得无比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没来由地引得她微微心悸。
  因为黄昏将临; 光线有些朦胧,偏偏因为先前宫内行户部的节俭之策,此刻尚不是燃灯的时候; 因此看起来有一丝模糊不真之意。
  一直等阿弦走到跟前; 止步拜见; 武后才醒过神来。
  武后定神看着阿弦……原本,若不是高宗点破了她的身份,对于她弃官而去以及其他的事,武后自有许多话说。
  然而这一会儿,却几乎不知要说什么,又像是那一句都不合适。
  终于,武后道:“你肯进宫来见我了?”
  忽然说了这句,连皇后自己的心里也有些意外。
  阿弦则低着头回答道:“我不知娘娘这话何意,若有旨意召见,我们这等微末小民自然是要奉旨遵命,又怎么敢说肯不肯呢。”
  武后的心原本有些虚而无底,蓦地听见了这句“很不客气”的话,倒是阿弦一贯的风格,令她熟悉而怀念。
  ……武后顿时又想起先前只把她当作“女官”时候的种种,她想笑一笑,不知为何,又有些笑不大出来。
  但因为阿弦这句“风格熟悉”的应答,却让武后得以放松接口:“哦?你既然这样说,那为什么先前还敢弃官直接走了呢?朝廷的官职,岂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
  阿弦道:“当然不是,我原本也想当个好官来着,但大概是老天看不惯我过的顺风顺水些,所以出了很多难题,过不了关的话,除了我自己,也许还有很多其他人因此倒霉,——娘娘觉着,我还该死皮赖脸地留在长安,随着自己心意过活吗?”
  武后的双眸微睁。
  而原本在她身旁的牛公公,听到两人对答到现在,便悄无声息地退后,又挥手示意旁边伺候的人也都退出殿中了。
  偌大的含元殿里,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良久,武后道:“你说的……很多其他人,都指的是谁?”
  阿弦眨了眨眼,不回答。
  武后却也并没有继续追问。
  武后看着阿弦,过了片刻又低头看向桌上。
  她明明冷静睿智,果决狠辣,但是现在,就像是她身上所有的优点都混合在了一起,所以竟挑不出一样有用的来。
  至少,对于此刻无效。
  “十八子,”声音略微有些低哑,武后道:“既然你喜欢当女官,喜欢留在长安,那么,你就该为了这个而坚持,一声不响地逃走,这很不像是你的个性,你几时如此胆小了?”
  阿弦似笑了笑,答道:“如果我的个性会害了我在意的人,宁肯做个没个性的倒也罢了。”
  “你……是指崔晔?”武后试探着问。
  阿弦仍是不回答,只是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皇后。
  以前,在面对这双清澈无尘的眼睛之时,武后只是略觉有趣,还有一丝心烦——因为她在这双眼睛里看不到她平素习惯看见的东西——那些被召进宫内,在她面前应答的文武官吏之类,眼神之中多数会有一丝让她很是熟悉的“诚惶诚恐”。
  有限的几个令她刮目相看的,其中有昔日的贺兰敏之,这个人眼中的桀骜不驯,就算在她面前也毫不收敛,嚣张的令人喜欢。
  另一个则是崔晔,他似乎从来都是一副淡然宁静的不卑不亢之态……宠辱不惊。
  再后来,便多了一个阿弦。
  武后曾暗中惊奇,为什么一介女子,而且是个无根无基毫无来历的孤女,在她面前,却竟能如此的坦然无畏,丝毫的怯怕都没有,甚至还屡屡出言顶撞,而且偏偏句句都言之有理!
  她需要一个能干的女官,最好是能干而听话。
  但阿弦能干是极能的了,可偏偏不肯听话。
  武后向来很讨厌自己无法掌控的,不管是人是事。
  因此对于阿弦的这种心性,武后又觉着欣喜,又有些没来由的烦扰。
  现在武后明白了,她的烦扰,并不仅仅来于对自己无法掌控阿弦的忧虑,而更有一种类似天生的预感。
  ——大概是血脉里的那种羁绊,牵引左右着她的敏感心绪,但她偏偏又无法猜透原因何在,故而那股心烦之意更加挥之不去。
  之前她像是被困在薄茧之中,现在终于能看清眼前。
  ………
  两个人,四目相对。
  如果有一面镜子,武后将发现,她跟阿弦,都生着一双很出彩的凤眼。
  而且这两双同样美丽的眸子,是何等令人震撼的相似。
  怪不得高宗在召见她第一面之后,就那样笃然地认定,阿弦是他们的孩子。
  搁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武后盯着阿弦的眼睛:“你……为什么不回答?”
  “皇后娘娘,”阿弦终于开口。
  听着这再熟悉不过的称呼,武后手悄然一动:“哦?”
  阿弦静静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让卢家的人认我为义女?”
  沉默。
  半晌武后说道:“因为……因为你是个孤儿,而卢氏是世家大族,你若是有了名分,以后嫁到崔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挺长的一段时间里,阿弦都没有说话。
  武后的心却像是被夏日急雨乱打的荷叶,随风摇摆,七上八下。
  她问:“你怎么又不做声了,难道觉着我说的不对?或者你不愿意?”
  终于阿弦回答:“我跟崔府,其实没什么交际,”
  垂下了眼皮,阿弦看着眼前的丹墀——这浅浅地一层,却似一道天堑,到桌前不过数步,却像是隔世也未必能走完的路。
  “你……这是何意?”武后皱眉。
  “我不知为什么陛下要下旨赐婚,因为我救了崔天官?因为崔天官为报答我救命之恩而投桃报李?那也不必要我高攀世家。”阿弦淡淡地说。
  武后一笑:“这话又从何说起,你不是很喜欢崔晔么?据我所知崔晔也……”
  “就像是皇后所说的,”不等武后说完,阿弦开口打断,“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没有根基跟来历,配不起崔家那样的大家族,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至于让卢府认什么义女,也很不必,我这辈子只有一个至亲之人,那就是我朱伯伯。”
  “你……”武后深锁眉头,她几乎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眼中则透出抑制不住的一丝怒意。
  阿弦道:“娘娘先前嫌我逃走,毫无个性,所以现在我就实话实说了,请恕罪。”
  武后暗中深深吸了口气:“不用赌气,你总该明白,我之所以这样安排,都是为了你好。”
  “这不像是娘娘的作风,”阿弦笑了笑,“之前娘娘亲口跟我说,我是女官,不该自毁名声自毁前途,因此娘娘甚至觉着我不该去喜欢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娘娘却为了我的‘亲事’如此操心?”
  “十八子!”武后脱口而出。
  阿弦道:“娘娘嫌我不够坚持自己,娘娘却又为何轻易动摇自己,还是说,有人逼迫娘娘不得不如此?”
  “你住口!”武后喝了声,手不由自主地在桌上拍落,发出“彭”地一声。
  殿外,牛公公正拼命地竖起耳朵,听到这里,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犹豫了会儿后,终于一溜小跑地进了殿:“娘娘,该掌灯了。”
  武后想也不想,喝道:“滚出去!”
  牛公公吓得倒退两步,正要离开,武后又道:“回来!”
  原来在两人说话的当儿,殿内更加黯淡了些,再加上阿弦总是低着头,武后几乎更加看不清她的脸了。
  牛公公这才屏住呼吸,飞快地前去点灯。
  ………
  一盏盏地烛火,就像是金灿灿地莲花逐渐在殿内绽放。
  烛光摇曳,照的两个人的脸都有些阴晴不定。
  在牛公公小心翼翼掌灯的时候,武后跟阿弦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直到牛公公做完了差使,缓缓退下,武后也终于平复了心绪。
  “你方才,”武后盯着阿弦,“话里有话。”
  阿弦漠然垂眸。
  武后道:“但是你说错了。并不是有人逼迫我如此。”皇后轻轻揉着方才拍落桌上震得生疼的手,“赐婚之事是陛下亲自决定的,卢家之事却是我的安排。”
  阿弦笑:“那我多谢陛下跟娘娘了,可如果我不必嫁人,是不是就不必认什么干亲了?”
  “十八子,你何必这样倔强执拗。”武后目光闪烁,“如今你说不嫁的话,崔晔可知道?他不惜病躯千里迢迢把你带回来,是为你一句不嫁的吗?”
  阿弦握紧双拳,想到那张清雅却明明消瘦了好些的脸,疼的心悸。
  武后轻轻叹了声:“好了……”
  才说了两个字,阿弦道:“娘娘你大概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
  武后皱眉:“你说什么?”
  阿弦对上这双熟悉的凤眸:“要是你真心喜欢过什么人,你总该知道,不管为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不管如何都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武后迟疑:“你,是说……”
  阿弦道:“如果我的存在是这样的难堪而尴尬,无法启齿,就算给一个‘体面’的身份,又能怎么样?我仍觉着自己是个不祥的人,就像是阴云一样,会带来灾难。”
  无愁主的容貌举止,复又浮现眼前,她身在大明宫含元殿内,却仿佛又回到那个腥风血雨恐怖的风雪山庄。
  “我可以死掉,也可以从未存在,”阿弦重新看向武后,“假如这样才能保护我喜欢的人,我心都甘愿。”
  武后恼道:“谁说你是不祥之人了?!”
  阿弦道:“我从出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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