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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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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圩田修坝应当是政事堂的事情,可周承佑好歹做了几年的京都府尹,也监国过大半年,凑个理由并不难——今次郭保吉请批调明州、信州、建州三地驻军协助修缮堤坝、修造圩田。
要用驻军,自然得枢密院出头。
而今的枢密使郭骏,正是郭保吉的堂叔。
侄儿的折子递到叔叔手上,再有叔叔牵头来办,会办成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此时急急等着批复的,全是要紧折子,周承佑此处一批完,小黄门就连忙取了去分发,很快就送到了枢密院里,又分发到各处。
天子病重,政事堂、枢密院各出一人在宫中守夜,今日正好轮到枢密使郭骏,他洗过脸出来,看着郭保吉的折子,说的又是宣州圩田的事情,因早得侄儿打过招呼,爽快批了个“可”字,一刻也不耽搁,立时转给中书分发去了。
银台司得了回折,按着流程发回给了同平章事石启贤确认并用印。
眼下天子病重,石启贤守了几回夜,心中早已有了数,知道新君继位也就是转眼的事情,正想着如何才能得周承佑的青眼。他长于揣摩人心,一看这折子上太子的批复,就猜到了其人心思,自然不会在此时做出什么违拗之举,半点都不为难,大笔一挥,要什么给什么,只是下头各部司什么时候肯响应,就不管他的事了。
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周弘殷醒时压了小十天的宣州事就此落定,急脚替取了回折,快马加鞭,朝着宣州而去。
***
朝中如此反应,宣县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上上下下并不知晓。
倒是沈念禾当日立在桌案边上,本来还捏着半截墨块,猛不丁听得对面裴三哥那一句话,蓦地手一抖,那墨块“咔哒”一声,掉到了砚台上,在桌上的纸页上砸溅起一小片墨星子。
她连忙取了帕子待要去擦。
裴继安已是伸出手去,隔着布帛把她的手按住,道:“你别动,弄脏手同帕子就不好了。”
一面说,一面另取了原本写废的纸,轻轻把桌上墨点按吸掉,又抬头笑着看了沈念禾一眼,道:“说句实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再要多说旁的,你待怎的办?”
他自前日断过一回鸡汤,去同沈念禾说过那一番话,后头便似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行事,简直随心所欲,同从前全不相同。
沈念禾半点没有准备,见得他这样,因信重他人品,喜欢他为人,是以一直都十分亲近,可听他时时这般坦然无惧,想到什么说什么,实在措手不及,只得干巴巴道:“三哥说笑了。”
裴继安微微一笑,并不逼追她,而是抬起头,深深看了沈念禾一眼,也不再多说,低头认认真真誊抄起算式来。
他说话时沈念禾脑子里头乱糟糟的,眼下不说话了,想到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沈念禾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手里还捏着那半块残墨,上前继续磨墨也不是——再墨那羊毫毛都要被粘起来张不开了,不上前磨墨,却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沈念禾干等了一阵,实在坐立不安,想要寻些事来做,左顾右盼,却是实在寻不到,见得那裴三哥手边放着一个杯盏,便出得门去,欲要给他寻点热水来添茶。
这两日小公厅并不怎么忙,个个都要等着朝中给复才好开始动工办事,正好趁着此时歇一歇,是以沈念禾才去得厅中,就见里头人早已走了个干净,然则四处找那铜壶,却是怎么也找不着,好半晌才听得院子后头有些响动,另有一股香味飘散而出。
沈念禾循声而去,才走近后院,就见当中一棵树下生起了火,四五个人围着那火堆,或添柴,或拿刀来削木签子,或撒盐,或倒酒——竟是不知从何处摸了一只鸡来,在此处偷偷大快朵颐。
而本来应当在公厅里的大铜壶,也被提了出来放在地上,离得远远的,都能闻到飘过来的酒味。
围坐一团的全是熟人,原是从外县镇被抽调来的县学学生,而今住在小公厅隔壁临时搭出来的草棚子里,条件艰苦得很,又因事忙,一个月也未必能去一趟县中,更不能去州城,想吃口好的都难,眼下围着那一只鸡,看着那鸡身上一滴滴往下落的鸡油,全数看得目不转睛,一个都没瞧见里头出来了人。
沈念禾自己每日都回宣县,除却麻烦,倒不觉得有什么旁的不便,眼下见得这几个如此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要去拿那铜壶,只轻手轻脚退得出去,唯恐被人发现了,叫他们吃烤肉都不能高兴吃。
她本意是给裴继安添茶,出去逛了一圈,也没找到热水,回来时两手空荡荡的。
趁着沈念禾出门这半晌,裴继安早把那一叠算稿整理好了,此时见得她回来,正要收拾收拾准备走,却看到沈念禾脸上十分古怪,似笑非笑的,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念禾便把外头见得的事情说了,最后笑道:“也不知他们那里寻来鸡,皮都烤得酥了,闻着香得很。”
她不过顺嘴一提,并没有多想,说完之后,帮着收拾好东西,等裴继安出去得一趟又提着个小包袱回来了,两人才一起出门待要回家。
今次下卯极早,一路骑行,太阳高得很,沿途一片春光好,便是阳光洒在身上也暖洋洋的。
沈念禾这两日都颇觉尴尬,不太愿意跟那裴三哥并排而行,就特地落在后头。
两人行了一阵,裴继安却是忽然慢慢勒马停了下来,转头又将跟上来的沈念禾拦住,道:“眼下时辰早,也不急着这一时回家,你同我来一处地方。”
沈念禾有些莫名,却是老老实实跟了过去。
裴继安带路的乃是一条小道,从大路岔得进去,先有杂树、竹林间夹,其中又有许多野花野草,行不得两炷香功夫,忽然听得潺潺溪流声。
他忽然停马下来,将那马拴在一边的小树上,又弯腰随手捡了几根枯木、石块,走到河边,半蹲着用石头很快砌了个野灶台出来,又用随身的火引生了火,复才招呼站在一边满脸疑问的沈念禾道:“念禾,来看看火,我去寻些东西过来。”
沈念禾看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走得近了,忍不住问道:“三哥,你这是作甚?”
裴继安笑道:“你不是说那烤鸡香?这东西天生要在外头吃才香的,在家里头就没这个味道,趁着今天早,同你出来略散一散——从前就说同你与婶娘一同去跑汤泉,却不想眼下叫你这般忙……”
沈念禾半点没有料到是这个原因,连忙摇头道:“三哥哪里的话!”
又急忙纠正道:“我只随口一说,并不是当真想吃他们那个烤鸡。”
裴继安却只笑了笑,并不说话,又叫沈念禾过来看火,自己则是在左近竹林里随手折了两根不远处林子里的细竹竿出来,把鞋子一脱,卷了裤脚,直接就踩进溪流里,不过片刻功夫,就扎了两条鱼上来,还要回头同她笑道:“数罟不入洿池,我这却不是数罟,况且这鱼肥得都游不动了……”
那鱼确实肥得很,肚腹的肉油脂太多,用刀一割,那肥油就露了出来。
裴继安将那鱼开膛破肚,就着溪流水清洗了两三遍,复才把竹签插在鱼身上,架在火边慢慢地靠。
火气一激,不多时,那两条肥鱼就有了香味,表皮也干燥了,裴继安就从旁边的小包取了胡椒、盐巴等物,轻轻洒在那鱼身上。
沈念禾奇道:“三哥哪里来的胡椒同盐巴?”
裴继安就笑道:“方才你不是看到说他们在内院烤鸡吃,我去讨了一点蘸料过来。”
沈念禾随口一说,哪里想到如此随意的一句话,居然叫这裴三哥当了真,一时尴尬得很,忙道:“三哥,我当真不是想吃……只是觉得有意思,同你说一声而已。”
裴继安却只微微一笑,道:“你虽不想吃,我却很想同你一起吃。”
沈念禾一时沉默下来。
此时那鱼已经烤熟了,裴继安见沈念禾不敢搭自己的话,便岔开话题,笑道:“要不要放多一点茱萸粉?”
沈念禾怕辣得很,却不好直说,连忙大摇其头,道:“三哥不用管我,你爱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裴继安只笑了笑,道:“我都好。”一面说,又去捡了一块芭蕉叶过来,洗干净了,又把烤好的鱼放了上去。
他寻了一条几乎没下茱萸粉,又烤得十分细嫩的鱼,把肚腹、脸颊肉拆了出来,捧着芭蕉叶递与沈念禾道:“尝一尝这个,不比那鸡肉差。”
***
这章明天再来修……
第217章 让贤
谢处耘心中有事,裴继安带着他长大,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他觉得这个弟弟年纪渐长,不同从前,不能时时都管得紧紧的,是以并没有去细问,饭毕之后,只找几件公事同其商量了一回。
谢处耘回得房中,原本欲言又止,等到裴继安同他说起库房之事,从教他如何管人,到如何办事,及至眼下还有什么问题,应当如何解决,处处都有商有量,谆谆善诱,叫他听得难受得很,不由得暗想:三哥如此照看我,如若我有个弟弟,绝不可能有他做得一半好,眼下他有喜欢的人,我难道还有脸说出什么话来,叫他不自在吗?
旋即把话又吞了回去。
等到半夜,他见得那裴继安点了灯,坐在桌案前翻看起文书来,不由得走过去一看,原来桌上摆的尽是为圩田、堤坝方案并预算。
谢处耘更不好说话了,眼睁睁见得裴继安半晌不睡,便忍不住在边上催道:“三哥,明日还要去上卯,你那一处事情多得很,还是早点睡罢。”
裴继安点了点头,道:“白日有白日的事情,琐碎得很,郭监司说过不得几日那堤坝就要开始打地基,不好再拖,我只看一会就睡——你把帐幔放下来,不要叫光走了进去。”
他说完之后,过了一会,不见谢处耘答话,抬头一看,却见对方只眼睁睁看着自己,便笑道:“你同我较什么劲——你那一处看着库房,不知给我省了多少事,也叫我少操了不少心,要紧得很,须要早早睡了,养足精神,我每日在厢房里头,如若困了,还能睡一睡。”
又起身走得近了,将那谢处耘撵去床上,给他掖了被角,又亲自帮着把帐幔放得下,挡了外头的灯光,最后才轻声道:“睡罢,你年纪小,还要长身体。”
把他当个真正小孩似的,
这样的事情,裴继安从前做得并不少,此时一番行事,顺手极了,做完之后,回头又回得桌案边,又翻翻看看到天边鱼肚白了,复才把等一吹,上了自己的床去歇息。
谢处耘虽然早早就躺了下去,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来,却并未睡着,而是睁着眼睛,直等到裴继安把灯吹了,又上床歇息,才跟着勉强睡了一觉。
他一晚上没有休息好,可头夜才得了裴继安许多叮嘱,并不肯示弱,更不愿意叫这兄长失望,次日一早,肿着眼睛爬了起来,匆匆收拾妥当东西,去厨房一摸,却见得灶台坐着头晚就熬好的咸骨粥,里头还添了菜干,粥熬得又稠又香,上头漂浮着猪筒骨的骨髓油并米熬出来的米油,喷香极了。
而边上的大锅子里则有炊饼、馒头、糕点、甑糕等物,俱是头一晚就做好,一直温在灶上的,一打开里头的白汽就往屋梁处蒸腾,伸手去拿馒头,烫手极了,掰开一半,那馒头不同中原的老面馒头,做得十分喧软,组织细腻,吃起来香香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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