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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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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把那簪子放回匣子里。
管事的十分聪明,见沈念禾如此行事,只把那簪子一重重锁回去,又带她去看其余房舍。
郭保吉掌军有纪,收回州城时约束手下,不叫众人随意强占民舍,先在城中张榜六十天,见得无人认领的,才把那空宅子打扫出来,重新修缮分拨给下头,
他给谢处耘分的宅子足有三进,占地甚大,且就在与郭府同个巷子的相邻处,除却依着功劳分,也自另有计较在其中。
沈念禾跟着那管事的走了一圈,隐约只觉得此人在郭保吉手下想来也不是寻常人,极为晓得察言观色,样样也打点得很是妥帖。
他不知道从哪里探得郑氏喜欢盘盏碗碟等等小玩意,对其房间里的陈设很用了一番心思,摆在桌上的插瓶、架子上的花盆、案上的茶盏铜壶,乃至于床榻上帐幔的钩子,无不精致。
而给沈念禾布置的厢房则是摆了一墙书,几盆断叶兰,数幅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古画,一套别有来历的笔墨,颇为简单大方。
那管事还特地解释道:“因知沈姑娘要来,谢小将军特地嘱咐叫好生布置,我怕摆得多的,反而累赘,便把东西先挪进库房,等姑娘到了自行挑选。”
语毕,将一串钥匙自袖中掏出来往前递,恭敬道:“此为库房钥匙,另有账册,我须臾便送来。”
沈念禾摆了摆手,谢道:“我看这里布置妥帖得很,也不必做什么改动,若是将来有什么要添减的,再来讨要便是。”
见她不肯接钥匙,管事的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很是踟蹰了片刻,最后竟是劝道:“夫人那处也留有一份,姑娘不妨收下罢,将来管事也便宜些。”
他劝得真心实意,沈念禾却是拒绝得更为客气且坚决。
她一个姓沈的,哪怕是在裴府,也从不去接家中账同钥匙,更何况此刻外头挂着的乃是一个“谢”字,认真论起来,哪里有什么摆得上台面的联系。
管事的劝了良久,见沈念禾拿定了主意,只好将那钥匙重新收得回去,仍是道:“若是姑娘有什么要的,随时来找小的便是。”
两人尚在厢房门口站着,但听一人敲门,转头一看,却是个小卒于门口处探出半个身子来,小声道:“府里来了人……”
那管事的也不用对方再说,已是连忙同沈念禾告了一声罪。
沈念禾请他自便,也不再逛看旁的什么,略在宅子里转了一圈,方才去得后头小院,就看郑氏捡了张小几坐在后头晒太阳,手里捧着一册书,一时仰头看天,一时低头看书,半晌也不翻一页,也不晓得她是在看天还是看书。
好似是听得后头有动静,郑氏慢慢回过头,见是沈念禾,便把手中书册递了过来,道:“你既来了,帮你谢二哥看看帐——我见得数字就头脑发胀,实在寻不出什么对错。”
沈念禾随手将那书册收起,也不去看,而是放回了一边的篮子里,劝道:“既是头胀,何苦还要看它?谢二哥府上的人俱是郭监司给的,能干得很,一点半点的帐哪里就难得倒了?”
郑氏倒是听进去的样子,只是脸上犹有些不放心,道:“而今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那郭府的人还能在此处留多久……”
沈念禾多少听出其中几分意思来,便道:“我看郭监司是个重情重义的。”
郑氏却是叹息之声更重,道:“我只盼他莫要如此重情义,郭的归郭的,谢的归谢的,才不会出什么事情。”
两人说了片刻话,不约而同地都避开了廖容娘之事,然而没过多久,只见后头匆匆过来一个仆从,道:“谢小将军方才醒了,说是有事要去寻郭监司赶着出门去了,特叫小的来通传一声。”
***
州衙之中,郭保吉与谢处耘只隔着几步距离,一人坐在交椅上,一人半跪在地上,相对而视。
谢处耘右膝单膝跪地,左手扶着膝盖,右手撑着地面,抬头道:“此处并无旁人,处耘也有几句心中话想同郭叔叔说。”
郭保吉道:“你且起来。”
又指了指右侧的交椅,道:“坐着再来同我说话。”
谢处耘并不起身,而是看着郭保吉,道:“自前岁郭叔叔到得宣州,我得了不知多少好处,只是当时不懂事,只以为自以为是,得了便宜,半点不知感恩,还要寻出各色理由去闹事,全靠郭叔叔胸怀……”
郭保吉摇头道:“你彼时年幼,哪里有人会去同小孩子计较的。”
又道:“你虽不是我亲生子,却是你娘所出,在我看来,同亲生的也无甚差别。”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自然而然地带了出来,却又正因如此,更显其中真心。
“继子也是子。”郭保吉慢慢地道,“京中事,全是我的过错,而今……我也只有你与东娘一儿一女了。”
一儿是继子,与他并无血缘,一女虽是亲生,却远在它乡。
郭保吉的语气微微发沉,听着很有几分粘,仿佛喉咙里头卡了什么东西。
一时之间,厢房当中的空气都迟滞起来。
谢处耘看向对面郭保吉的脸,见他皮粗色黑,风霜化作皱纹浮在其脸上,双目发红,当中尽是血丝,两鬓也早已染霜,只觉得自认识对方,至于今日,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苍老。更从未听过他说出如此示弱之语。
见得郭保吉这样一张脸,谢处耘一句话在心中萦绕许久,更为难过,终于狠了狠心,还是说了出来。
“处耘愿待我叔如父,只我终究,还是姓谢。”
第381章 失散
郭保吉看着他,沉默片刻,指向身边的交椅,再道:“你且起来,坐着说话。”
谢处耘将头抬起,半晌没有说话。
郭保吉见他如此反应,把腰背收直,缓缓道:“姓郭也好,姓谢也好,你愿待我如父,我岂会独因一个姓氏便与你生分。”
又半弓身站了起来,对着谢处耘伸出手去。
他手指粗糙,指节粗大,手掌厚且大,五指向上张开,微微凹成一个弧度。
谢处耘情不自禁地搭了上去,半是借势,半是自己用力,立时就站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立。
郭保吉一手拉着谢处耘的手,一手却是搭上他的肩,拍了拍,又道:“你胸怀窄了,只拘于这一姓一家,将来如何容得下万姓。”
谢处耘沉默不语,内心触动之余,却又不由得隐隐生出几分不以为然。
百姓也好,万姓也罢,他不过一个居于毫末的领兵者,又有何干?
郭保吉叹了口气,道:“而今外头情形不知,东娘也远在他乡,家中不能无人做主理事,你虽是继子,我把你做亲子,只下头人各有心思,难免不够安份,我欲要认你作为义子,虽不改姓,却能做家中主,你意下如何?”
***
一日之中发生太多事情,先还欢欢喜喜,得意洋洋,继而大喜转悲,走出郭保吉公厅的时候,谢处耘几乎感受不到寒热,太阳照在身上,刺着眼睛,他竟是全然没有察觉。
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踩在浆糊上,谢处耘漫无目的地往外走了几步,就这般汇进人流。
他半点没有用脑,那两只腿倒是有意识一般,走着走着就出了巷子。
后头跟着的兵卒连忙追了上来,问道:“小公子欲要往哪里去?”
连着问了好几声,谢处耘才听到似的,这回倒是反应过来,转头见得对方手中牵着马,下意识就将缰绳接了,口中则是回道:“我往城外去。”
他这一句话乃是脱口而出,语毕,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脑子随之清醒过来,这便翻身上马,往城外营帐飞奔而去。
一进大帐,谢处耘手上还没放开帐门的帘子,口中已是叫道:“三哥!”
一面叫,一面四下去寻裴继安。
帐中人已是走得七七八八,只剩得两人相对而坐,一人背对着营帐门,不知来历,只是看那背后觉得生得很是高大,对面面向谢处耘的那一个,则正是裴继安。
看到谢处耘匆匆进门,裴继安当即站起身来,另一人闻声也转过头,却是个生面孔。
谢处耘原本心中满是悲意,好似有无数话要同裴继安说,许多眼泪只能在这裴三哥面前流,可进得帐子时,那情绪被沿途众人一一打断,已是有些接不上,此时见得生人,更是被硬压了回去,
那人看到裴继安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只看了谢处耘一会,便问道:“不知可是郭家的谢小将军?”
这话一层套着一层,若是数日前,谢处耘心中必会有些不满,此时听了,竟是平平静静,并未生出什么烦躁来,只对着对方点了点头,本不愿意理会,因对方口中自己此刻头上冠了“郭家”二字,怕带累了郭保吉礼贤下士的名声,于是和道:“正是,不知……”
那人也醒目得很,马上自我介绍道:“在下唤作陈坚白,原是今次护送下保宁郡主去往黄头回纥的。”
裴继安一行人才到了没两天,谢处耘只知道个大概,仍有许多细节不甚清楚,此刻听他说,倒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不过应酬一两句,就算过去了。
陈坚白见谢处耘进来,不知为何,居然没有着急走,而是道:“谢小将军来得正好,我欲要投郭监司麾下,只愁无人引荐,却不知道……”
他口中说着,眼睛则是看向了谢处耘,一副欲要候其回应的模样。
放在平常,谢处耘必然早已看出其中问题,只是他今日脑子里头昏沉沉的,一时竟是没有回话。
裴继安见状,便帮着应道:“这几日城中也好、城外也罢,都有无数传言,不知你可有听闻?”
陈坚白点头应道:“早已听得消息,只是这回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实郭监司没有半点过错,反倒是宫中……”
他半吐半露地说完这一句,复又看了谢处耘一眼,特意补道:“我失了保宁郡主,便是回到京中也再无出头之日,今日来投,实不相瞒,除却信服郭监司人品、能干,也是当真无处可去。”
又对谢处耘道:“我也在西北军中打过两年仗,选进禁卫军后回回考评都是上等……”
再数了自己弓箭、骑术、武艺好几项能干,一副能当考验的模样。
陈坚白反应不可谓不快,眼力不可谓不佳,甚至不用裴继安介绍,一眼就将郭保吉身边亲近之人认了出来,若是放在从前,谢处耘当真能当半个主,为他做一回引荐。
然则他运气也实在是不好,谢处耘此时实在没有半点心情,虽是夸了几句,其实没有往心里头去。
三人说了几句,陈坚白到底还是有眼力见,见势不对,匆忙寻个理由告辞而去。
他出得大帐,先也不着急去换衣裳,而是穿着这一身,转头就去寻了另一个帐子。
果然方一走近,门口守卫的兵卒见得他,惊讶之余,行过一礼,急忙就进去回话。
几乎是立刻那帐子的门帘就被掀开了。
陈坚白才进得门,里头几个禁卫官都喧嚷起来,个个惊喜不已,其中一人大声问道:“坚白,沿途西贼甚多,你没事罢?”
又有人道:“你何时追上来的,怎么也不叫人报个信,倒让我们为你着急得很。”
也有人道:“你看他也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想来苦头是吃了,人却无事。”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陈坚白也不打断,只叹了口气,一脸的悲痛,道:“沿途遇得好几回敌袭,我与众人只受了些小伤,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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