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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惊华-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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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或怆然人间,或纵情天地,徘徊俯仰,容与风流。朕有忧愁之时,你便犹如解语花,挺秀色于冰涂,历贞心于寒道,为朕排忧解难,疏心释怀……与你交好已经一年多了,朕了解你。夷安,你便如一只有待伯乐赏识的鹤,骨子里虽蕴满闲情雅致,却还是期待伯乐的出现,让你能够鸣于九皋,闻于野,闻于天。夷安,朕赏识你,你留在朕身边,朕许你功名利禄,许你王侯将相,许你锦衣玉食,荣华一生……深宫波澜,庙堂高远,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去做,便能定风波挪乾坤。朕,相信你的才能。”
她浅浅一笑,唇角的苍白无限延伸,“你说得倒极好,像真的一般,可夷安本事真没那样大。”话毕,她敛眉垂首,眼角却隐隐有悲意怒放,像一只在沧海徘徊不前的蝴蝶折了翼,扑落至她眼角。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夏侯仪的话。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会安排她以白夷安的身份接近宇文临,又为何会在白夷安得到宇文临的真心之后,再让她以候司衣候妤枝的身份接近宇文临。
原来,他只不过是利用了宇文临对夷安公主萧妤枝的念念不忘之心。
原来……
她不管是白夷安也好,是候妤枝也罢,始终不过是他冰冷指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枚棋子。
锦绣江山,玲珑社稷,转眼破碎凋零,血流成河。干戈寥落,风雨飘摇,她一双纤纤素手,却要助他问鼎天下,兼济苍生。
也许,他说的甚好。
她与他为盟,只不过是各有所图,各有所利。盟约达成后,她得到她想要的,他得到他想要的,各不相欠,两相欢喜。
可是……
妤枝抬眸,乌沉沉的一双明眸望向窗外秋雨潇潇,不禁叹息一声,便随手拿了一顶斗篷,娉娉婷婷出了房间。
她披着斗篷,在幽谧曲廊上踽踽独行。由于光着脚,步子极轻极缓,姗姗行来,罗衣翠裳窸窸窣窣,却是波澜不兴,还不如外边漫天遍地的细雨霏霏之声。曲廊由御清侧宫通向上苑花柳阁,十步一盏八角琉璃宫灯,替她照见脚下澄青砖地,锃亮如镜,幽幽通向视线的尽头。明晃晃的灯火在菲薄秋雨中闪闪烁烁,不停跳跃,宛如鬼火一般,发出噼啪噼啪的细微声响。她在廊间迤逦而行,鸦鬓的芍药在明灭不定的灯光底下愈发显得媚艳惑人,浪蕊翻飞,沾了淡绿色的雨丝。
此时,整个骊宫都仿若沉睡在一个秋雨潇潇的梦里,梦里生花,花生梦里。偏有尖嗓的老宦官煞人梦境,在不远处的宫巷里打起了玉磬更声,两长一短,一声声惊动人心,“长乐吾朝,吾朝长乐。”
秋寒料峭,夜雨潇潇。
妤枝慢垂霞袖,急趋莲步,凌波仙子一般,悄然避过几名守夜的宫人,便施施然行至阁楼上。
当上别馆苑柳花深处,此际画楼秋雨,兰阁夜烛,韶光风流,醉里也寻花柳。
画楼秋雨,兰阁夜烛,寻花柳,岂不是让她在秋雨连绵之时去往骊宫上苑花柳阁,与他小会幽欢?
妤枝摘下斗篷,提起裙摆,快速奔入错综如迷宫的重重阁楼之中。
层城阆苑,禁漏花深。
守在兰阁外面的内官张如濯见到妤枝,立时打来灯笼,低声道:“候姑娘这边请。”张如濯是夏侯仪的近身内侍,忠心不二。妤枝见是他,便颔了颔首,随了他进入兰阁。待到夏侯仪颀长伟岸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清晰,妤枝便遣走了张如濯,道:“张内官,我与王爷有要事要谈,便劳烦你注意周遭坏境了。”
张如濯施礼告退。
妤枝见他走远了,这才凝眼望着夏侯仪,只见他闲闲立于雕花木窗前,赤玄高冠,青丝三千。墨绿色衣袍绘有赤朱四足龙纹,长衫尾端铺满如意云纹图案,藻饰紫绣满身。修衣广裳,长袍博带,是北朝最常见的王侯装束,却被他穿出了南朝风雅的味道,像极了诗礼簪缨之族的儒生,凤仪落落,刻骨风流。
他身染落寞,潇潇秋雨中,孑然玉立。
妤枝顿下步子。
眸中渐渐泛起一点点潋滟泪花。
她凝望着夏侯仪,此时,他们离得不远,短短数十步的距离,黑暗却生生将他们阻断。像一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人性长河,命运之轮将彼此牵扯在一起。冥冥之中,她于彼岸之都扬帆而来,却迟迟觅不见他接她的舟,溯洄从之,辗转彳亍,却始终不能泅渡过海,而她亦无力从天。
夏侯仪遥遥望着妤枝,幽深瞳孔里浮起翩翩笑意,那笑意里流光潋滟,好似要从中掠出翩跹的莹莹惊鸿来,他张开双臂作展翼状。
妤枝终于破涕为笑,她提起裙摆,绿衣罗裳在风中翻滚,如云霞卷过天际,翩然飞奔入他怀抱。
夏侯仪紧紧拥住她,苍白俊秀的手重重用力,仿若要将怀中的纤瘦女子抱进骨骼深处,融入灵魂中去,他在她耳边柔声道:“妤枝,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
妤枝低低笑了起来,她道:“得王爷真心一赞,妤枝不甚荣幸。”夏侯仪将怀中的纤瘦人儿抱得更紧了,他淡淡笑道:“与公主为盟,亦是鄙人三生修来的福气。”
妤枝闻言,却不再笑了,只是静静地依偎着他,沉默无语。
不知为何,阁楼外突然狂风乍起,染了淡绿色的秋雨渐渐下得大了,淅淅沥沥,箭波千里。
夏侯仪放开妤枝,他抬起冰凉的玉指,轻轻掠过妤枝精致如菱花却微微有些红肿的唇角,抹去沾了雨丝的木樨花屑。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掩去眸底蓦然泛起的层层波澜,沉声问道:“宇文临……他来过?”
妤枝抬眼望他,道:“王爷,你可不可以答应妤枝一件事?”
夏侯仪沉默不语。
妤枝用力攥紧他绣满龙纹的袖摆,道:“王爷,妤枝从未求过王爷。这一次,王爷便应了妤枝的要求吧。”
夏侯仪终是心动,薄削的唇瓣微掀,“什么事?”
妤枝低下头,却蓦然轻笑,如烧不尽的一支香,将悲伤的笑容袅进空中,“王爷,妤枝很害怕……”话音未落,阁楼外电闪雷鸣,轰鸣一片,妤枝吓得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料,步子未踏稳,纤弱瘦削的身子直直向后倒去。幸而夏侯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妤枝,将妤枝拉回怀中。花径雨寒,月色凄茫,妤枝颤巍巍依偎着夏侯仪,蓦然在他怀里抽抽噎噎、戚戚嗒嗒地呜咽起来。
夏侯仪一时手足无措。
妤枝颤抖着抬手,皓腕上的那一只臂钏,漾着幽幽翠碧的光。她深吸一口气,便轻轻解开自己的翠衣罗裳。她抬眸,静静地望着夏侯仪。阁外雨意朦胧,阁内春光无限。夏侯仪震惊地望着妤枝。眼前的女子,玉颊生晕,朱唇噙笑,眸子清湛如秋水澄波,歪着脑袋的模样更是清灵莹润,如珠如玉。此时她妙曼优美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他眼下,玉般的胴体,宛如一朵在雨夜里绽放的莲花,皎洁净恬,娉婷嫣然。
他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妤枝抱紧他,嘤咛一声,道:“你不明白么?”素手慢慢上移,移至他脖颈处的穴位,银针探出,快速推进。夏侯仪蓦然推开她,指着她的脸,面上阴晴不定,铁青一片,直怒得说不出话来,“你……”
妤枝满脸是泪地望着夏侯仪,笑出声来,“将银针施入你的后颈处那个致命的穴位里,便能轻易让你意乱情迷,这是你教我的。呵呵,没想到妤枝变得这样傻,居然为了这种事不择手段……好傻……好傻对不对?可是王爷,妤枝不相信,连这个请求,你都不愿意答应么……”她凄然一笑,伸出莹白如玉的纤纤素手,探上他心脏的位置,喃道:“这里,莫非真的一点都不心动么?王爷,我们不过是俗世俗人,哪能没有七情六欲?你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你其实早就心动了是不是!是不是……”
啪——
夏侯仪气急败坏之下,抡圆了一巴掌甩过来,没有用足气力,妤枝的脸却还是火辣辣的痛。她瞅着这样手足无措的夏侯仪,蓦然放声大笑,笑出了泪花,她凄声道:“你将我狠心送给宇文临,我偏不给,王爷——这些东西,都是你亲手教给我的,今天,用在你自己身上,不好受是不是!”
话毕,妤枝瘫坐在地,颤巍巍捡起地上沾了雨丝的翠衣罗裳,遮住自己恍若莲花一般悄然绽放的胴体。窗外薄白初透的月,青落得像一个冰冷荒凉的湖,濛濛细雨中,满湖莲花凋敝,惟余一点秋波映在妤枝皓腕上的臂钏中,淡淡的一抹,却潋滟出满目的幽幽碧翠来。妤枝怔怔地望着她皎洁如玉的纤纤素手,蓦然抱住自己的头,在夏侯仪的眼下,像个可怜兮兮的无助小孩般,失声嚎啕大哭。
昏暗的兰阁泯灭了最后一丝薄白凄清的月光,黑暗宛如被囚困多时的怒龙,在瞬间挣脱樊笼,咆哮聚集,将妤枝周身笼罩。
两年前的那场大火,早已烧得她面目全非,遍体鳞伤。
如今她的容貌身段,都是夏侯仪赐予的。她身上的每一寸每一处,都有他冷漠冰凉的痕迹,哪怕是女子最私密最羞涩的地方,都没有逃过他那双精致若绣花针的手。两年前的她,被大火毁得仿若是世间最残缺最不如意的一匹裂帛,他煞费苦心,排经列纬,为她缝缝补补,劈了柯枝烂条,挑出残丝杂线,配着精致的花纹图案,一根一根的拈上,才绣出她现如今的玲珑身段、精致眉目。
他便是这般了解她,了解得近乎可怖。
这两年来,夏侯仪为她修容,教她武艺,亲授她谋权之术,将她从一个青涩公主变作一个将权势计谋玩弄于鼓掌间的绝顶女子。他们朝夕相处了整整两年,她亦是无比了解他的,她知道他最敏感的地方是什么,更知道他的死穴在何处。
所以,她轻易便能让他情动。
可是她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忘记自己身为一国公主的尊严,没有办法放下天家帝胄的身段,去苦苦哀求一个男人。
骨子里的高贵不允许,天性中的骄傲不允许,血统里的显赫不允许。
她不禁感到颓败。
妤枝埋着脑袋,只听得霏霏细雨声中,飘落了一声叹息。便有一双冰冷玉手温柔的探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纤薄瘦削的身子便落入到一个宽广温暖的怀抱,宛如倒过去的铜漏,蓦然坠入硕大的玉盏中。
夏侯仪幽幽望着妤枝,墨玉般的凤眸里倒映出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孱弱如初,宛如绯红俪白,在他眼前纷纷凋落,他叹息一声,便抬手将她额上凌乱的碎发挠至她玉瓷般的耳后,道:“妤枝,你何苦如此?”
妤枝泪如泉涌。
她说:“王爷,你杀了妤枝吧……”
话未毕,她垂首,捂住脸又抽噎了许久,才颤声道:“王爷,你让妤枝不能爱上你,妤枝却不听话,偏偏爱上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妤枝也没有勇气把自己不留余地地献给宇文临,王爷……妤枝好恨,好恨为什么我们会是这样的相遇,好恨自己面对感情这般苍白无力……”
她蓦然抬起头来,睁大红肿如桃羹的一双眼,惨然道:“王爷,妤枝没有做到你要求的,你杀了妤枝吧。”他,是不会杀了她的。
虽然他说过她不能对任何人动情,更不能对他动情。要不然,他必将亲手毙了她!可是她不信!因为她知道,他是绝不会杀了她的,就凭她有一张与穆灵素一模一样的脸,他就绝然不会杀了她。
如何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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