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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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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晓得,你又去找那个上海佬!”茂财叔的声音气狠狠的,吴希声似乎能看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你个死妹子,我可告你说,你敢再去找那个上海佬,我就打断你的腿!”
希声心里格登一下,就有满肚子委屈。他不明白茂财叔为什么在背地里赏他个大不敬的雅号。在客家方言里,“佬”倒不是个绝对的贬词。“种田佬”、“做木佬”、“泥水佬”、“打铁佬”等等,这里的“佬”字都有尊之为师傅的意思,但是,茂财叔绝不会称自己做“上海师傅”的。那么这个“佬”字,就不能不深含某种轻蔑与侮辱了。
希声被旷野的夜风吹得抖抖索索,连忙躲到一棵乌桕树后头。他听见院墙里响过踢达踢达的趿鞋声,响过咿呀的关门声,尔后,一切都静下来。显然,茂财叔也进屋了。吴希声的心还怦怦跳着,从树后闪出来,脚步匆匆地回到知青楼。
次日清晨,秀秀本想跟阿爸怄气,可是看见阿爸眼里爬满血丝,眼角堆满目屎,心先软了。她默默地做好饭,盛了一大碗,搁在饭桌上说:“阿爸,吃饭吧!”
茂财叔端起饭碗,又放下了,两行目汁叭嗒叭嗒掉在大米饭里。
秀秀一惊非小:“阿爸,看你……这是怎么啦?快吃饭吧!”
茂财叔揩了揩目汁,哀哀地说:“我不吃,你不给阿爸讲个清楚,你阿爸我一粒饭也咽不下咯!”
秀秀神情黯然地望着阿爸:“你要我讲嘛咯?”
“你不要再跟那个上海佬好了,行不行?”
“为嘛咯?”
“你们就是好到天上去,也不能在月光娘娘那里讨到好果子吃的。”
“为嘛咯?”
“人家是上海人,我们是山里人,能好到一起去?”
“该走的都走了,没走的都是扎根派,他们不会走的。”
“笑话,笑话!你以为没走的都是扎根派?哼,凡是走不了的,不是没门没路的,就是屁股下有屎的呀!”
“阿爸,我找的是吴希声,又不是吴希声他爸。”
“哎哟哟,傻妹子呀傻妹子!这年头,崽子和阿爸哪能分得开?你看看农村四类分子的崽,谁个能抬头走路,站起做人的?哪个敢大声说话,粗声出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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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浴(4)
“希声他爸又不是四类分子。”
“阿爸常听广播常看报,这个比你更清楚。城里不叫四类,叫九类,除了地、富、反、坏,还有右派、走资派、反动权威、叛徒、工贼,加起来就是九类。”
“希声他爸是音乐家,是地下党的老党员,莫说九类,十类、十五类也算不上他。”
“秀,你又不懂事了!凡是这个家,那个家,都够能耐的,城里人称他们做‘反动权威’;凡是党员又加上个地下,八成坐过牢,弄不好就成了叛徒、特务、内奸和工贼,要不,他能在‘牛棚’里一关就是七八年?”
显然,茂财叔为了女儿的婚事,已经深思熟虑许久了。秀秀说不赢阿爸,心里非常憋气,就挂起免战牌:“别说了,别说了,阿爸,吃饭,吃饭!”
茂财叔挑起两粒米饭在舌尖上舔了舔,全然不知其味,两滴目汁又滚落在饭碗里,继续唠唠叨叨:“秀,你这回一定要听阿爸一句话。阿爸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阿爸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咳,阿爸嘛咯都不怕,就是怕戴帽子。土改那会儿划成分,听说要把阿爸往富农那路货上靠,阿爸一病三个月,差点一命呜呼见阎王。后来还算万幸,只给我划了个富裕中农。可是富裕中农也不好当呀!我王茂财是枫树坪没人可比的作田好手,才锄把子高,就跟着你阿公在田土里讨生活,起早摸黑,省吃苦做,挣下三亩七分洋田,好,我就成了‘富裕’了。一沾上这‘富’字的边,跟富农、地主也差不了多少呀!从合作化到公社化,从大跃进到‘文化大革命’,我做梦都怕人家再往你阿爸身上加斤加两,哪一天不是夹紧尾巴做人?好啊,好啊,现如今有安生日子了,你不好好过,偏要去找个狗崽子,将来生的崽子、孙子也是狗崽子,秀呀,秀,你阿爸这辈子还有嘛咯指望哟!到了阴间,跟你阿妈怎么交待哟!”
秀秀才三岁,母亲就撒手西归了。父爱几乎成了她亲情的全部。是阿爸尿一把屎一把把她拉扯大的。饿了,阿爸给她喂饭,冷了,阿爸搂在怀里取暖。天生勤劳的阿爸还有一双巧手,不仅犁耙耧种样样精通,还会给女娃子补衣服,梳辫子。秀秀记得,阿爸给她洗脚洗澡伺候到十一岁,直到娟娟姐偷偷躲在门外笑她,直到她下身见了红,知道男女之别,懂得害臊怕羞,她才从阿爸的羽翼之下挣脱出来成为独立飞翔的小鸟。这会儿,阿爸一直目汁汪汪,一直絮絮叨叨,秀秀就心软了,心碎了,随口给阿爸扯了个谎:“阿爸,别说了,别说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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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茂财叔脸上有了凄楚的笑容,可仍信心不足,瞅着女儿追问道,“秀,你不会哄我吧?”
“不会的,阿爸,吃饭吧,吃饭吧!”秀秀虽然回答得有气无力,茂财叔也算心里有了点底,这才慢吞吞地动筷子扒饭。
希声和秀秀幽会之后,心烦意乱,在床上躺了一夜又大半个白天,直到下午也不见起来吃饭。雪梅和张亮到他床前嘘寒问暖,把他拽起来吃饭。
希声走进伙房,看见张亮和雪梅吃的都是红薯饭,腌菜干,而摆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一碗白米饭,一碗鸡蛋花。希声心里暖暖的,酸酸的,不好意思端筷子。
雪梅说:“你病了,这是病号饭。”
希声说:“把你们的蛋吃光了,你们吃什么呀?”
雪梅和张亮都愣了一下。希声后悔这句话不该说。只能见到蛋壳却吃不到鸡蛋这桩小事,在他们心中投下不灭的阴影,一提起来,就叫人尴尬。
“你放心,我前天又到圩场买了三只小鸡婆,鸡冠已经红红的,很快就会下蛋。”雪梅故意把话说得很轻松,饭桌上的气氛稍稍活跃起来。
张亮也连忙打哈哈:“吃吧,吃吧,我们不是宣过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么,有蛋自然也是要同吃的。”
希声见雪梅和张亮都说得情真意切,便不再拘礼了。吃过饭,雪梅又特别叮嘱希声,说我们三个是分伙不分家的,这些天你身体不舒服,不要自己做饭,我往锅里多抓一把米,就有你吃的。
希声连声称谢。张亮卷了支喇叭烟吸着说:“希声,看你闷声不响的,又不像有病,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吧?”希声说就是头有点痛,也没什么心事。张亮说:“没心事?你昨天半夜准是做梦了,我在隔壁房间听到你大叫大喊。”
希声想起昨夜的确做了个可怕的梦:茂财叔手拿一根柴棍,追撵着落荒而逃的秀秀,还像疯子一样狂叫着:“我要敲断你的腿!我要敲断你的腿!”希声奔了上去,把茂财叔死死抱住……
希声有些尴尬,脸红红地问张亮:“我喊叫什么了?”
张亮说:“你大喊大叫:不能打人!不能打人!嘿,谁打谁了?你喊得好凶呀,做了个什么梦?”
希声支吾一下,信口胡诌,说他做梦到公社赴圩,看见圩场上有两个人打架,他去劝架,就乱叫乱嚷起来了。
“咳!”张亮长叹一声说,“他妈的,待在这山沟沟里真憋气,连做梦也做不出什么好梦。”
希声吃过早饭,又回到房里待着。他不想出工。既浑身无力,又忧心忡忡,更不敢面对秀秀。回想起昨天夜里与秀秀在月下幽会,相拥热吻,自然是甜蜜的,销魂的。但是甜蜜与销魂之后,接踵而来的却是后怕和后悔了。父亲还在学习班接着审查,狗崽子一个,咳,吴希声呀吴希声,你哪有条件爱人家秀秀?退一万步说吧,就算秀秀一门心思要跟你好,就算两人喜结良缘,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自己的前途在哪里?毫无疑问,结了婚,就得生儿育女,就得扛一辈子锄头,就得永远扎根农村,自己受到丽达诺娃激赏的十个手指头就得变粗变僵变硬变得惨不忍睹,变成不是自己指头的指头。已经练了十多年小提琴的基本功就将付之东流,当小提琴家的理想就将成为一枕黄粱美梦!……想起这些,吴希声吓出一身冷汗,不由从墙上取下那把法国名牌小提琴。
第四章 天浴(5)
啊,小提琴,只有你,我的心爱之物,才是与我朝夕相处、永不分离的伴侣呀!
这把小提琴是法国维约姆琴行制作的珍品。1946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吴希声的恩师丽达诺娃到巴黎去演出,花了一周的演出收入,约二千五百法郎,买下这把名牌小提琴。它的面板是用松软的云杉制作的,琴头、琴项、背板和侧板都是坚硬的枫木。该凹的凹,该凸的凸,弧线曲线都是那样柔和而流畅,再髹以橙红的亮漆,装上乌黑的边饰,简直是个身姿婀娜的少女啊!
1966年苦夏的一个星期天,才十三岁的吴希声坐了三站有轨电车,又转五站公共汽车,匆匆忙忙赶到老师所住的小别墅学琴,看见丽达诺娃已经神色焦灼地站在门前等候。吴希声甚是抱歉,说:“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丽达诺娃苦笑一下:“是啊,现在真有点兵临城下的感觉,但是,我们还得上完这《 最后一课 》。”
当时,吴希声来不及弄明白老师话中的深意,他是事后回忆,才猜测老师那时也许已经看到交响乐团贴出一些大字报,提到领导网罗牛鬼蛇神等等“罪状”,预感她在中国没有立足之地了。老师的比喻真是耐人寻味。她把中国的造反派比做兵临城下的普鲁士军队,自己则以都德笔下恪尽职守的法语教师自况,她眼中的吴希声呢,自然是都德笔下那个不谙世事而且贪玩迟到的小学生了。吴希声早就读过收入初中课本的《 最后一课 》,当时语文老师声情并茂的朗诵,感动得全班学生热泪盈眶。现在,这样的特殊时刻,提琴老师提起法国作家都德的传世名篇,小希声心里一动,又差点儿伤心掉泪。
丽达诺娃拧一把热毛巾给小希声擦汗,又叫他喝了一杯凉开水,再次强调说:“孩子,来,我们必须上完这‘最后一课’。”
小希声永远不能忘记这“最后一课”。
已经四十多岁的丽达诺娃那天特意穿上一件紫罗兰色的曳地长裙,绰约风姿有如孔雀开屏;闪闪发光的白金项链系在洁白丰腴的脖子上,显得仪态端庄,雍容华贵。她最后教授的乐曲是莫扎特的《 圣母颂 》。她的示范几乎与正式演出一样庄重。左手握着提琴,右手拎着琴弓,双臂交叉胸前,肃穆而立,目光凝视远方。小希声想,那里是不是有老师虚拟的黑压压的万名观众呢?静息片刻,老师才把琴和弓提了起来。一串沉稳、朴实而深沉的旋律,从小提琴的共鸣箱缓缓流出,小希声就看见身穿白色长袍、带着慈祥微笑的圣母,驾祥云,乘轻风,衣带翩翩地缓缓走来,穿透窗帘的阳光随即洒满了琴室。老师的指法和弓法,一向都娴熟自如,高超绝伦,但是那天老师把揉指、跳弓、弹弓等技巧都收了起来,因而没有华彩的音符,没有起伏的波澜,她极力表现作曲家的原意,演奏是一种和平、博爱、庄严的抒情,充满了纯净、圣洁、高昂的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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