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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太阳落山，尹尘和四斤说，他要回去。四斤为二人打开了通道，牵着尹尘的手，一起来到了人间。
　　时隔千年，人间早已经变成了四斤心中完全陌生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新奇，与激动——接下来，他就要和尹尘在这边生活了，一定和妖界平淡无奇，没有新意的日子不同，会格外的精彩有趣吧。
　　站在一条万般平坦的石头道路上，尹尘仰头对四斤道：“我先回去了。”
　　听到回去这个词，四斤心中一紧。但明白尹尘只是说回到他所在的那个时间，而少年时期的尹尘还是会陪伴在他身边的，于是浅浅笑了笑，说：“好。”
　　妖力漫上柯少嗔的身体，四斤起唇，刚刚想要问“什么时候”。
　　人却宛如被一盆冷水浇到头顶，彻骨冰寒，如坠深渊。脸瞬间苍白起来，再无半点血色。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最多只能将尹尘送回到十二年后……
　　尹尘会死？
　　不，不可能的，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死相，而且只要自己还活着一日，就绝对会保护好尹尘的周全，绝不可能让他受到半点的伤害。
　　所以……
　　只觉得心脏被无形的刀刃割出一道一道，凄冷狼狈的伤口。仿佛天都塌下来了一般，疼得他绝望到快要死掉了。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他到底做错什么了，他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折磨？！等待千年才终于盼来的幸福，为什么那么快又要将他踩碎撕裂！！
　　“怎么了？”少年牵着四斤的手掌握紧，关心道：“你没事吧？”
　　“……”
　　四斤低下头，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样，泪水半盈眼眶，嘴唇微微抖动。
　　他的心脏在止不住的抽疼，疼得快要昏厥过去。崩溃的话语在他喉咙间盘旋了无数次，但最终却是摇了摇头，拼命遏制住伸出手去挽留最后一线期望的念头：“没事……”
　　他不能，不能让尹尘也遭受他这些年的境遇。不能让对他告了白，同样喜欢着他的尹尘，也过上永无止境的思念，与悲伤的生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你——”
　　“真的没事！”四斤痛苦到快要支撑不住了，重重撇开头，不去看他不顾一切都渴望得到的那个人，狠下心道：“我送你回去。”
　　说完，催动妖力，将尹尘送回了他所在的时间。然后终于忍耐不住心中澎湃着的情绪，悲伤的神色瞬间弥漫上的脸庞。
　　低头看向身旁面上展露出不可思议神色的少年尹尘，四斤眷念的、渴望的、缠绵的眼神深深的注视着他，却没有说出一个字眼。
　　少年对上四斤那绝美的面容时，一下子便看呆了，以为自己见到了那从天上下凡而来的神仙。
　　四斤却是最后看了他一眼，便松开手，转身毅然离去。
　　脚步踏上妖界土地，将通道关上的刹那，四斤再也忍耐不住那撕心裂肺的悲伤，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仰面恸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千年时间都过去了，为什么好不容易终于见到尹尘了，为什么他却忽然活不下去了。那他这些年的时间都算什么，等待了千年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绝望淹没了他的大脑，心如刀割的情绪除了哭泣以外没有任何的办法。凄切地跌坐在地上，痛苦到快要窒息，嘴里不断哭喊着尹尘的名字，却根本叫不回那早已离开的身影。
　　胸腹间忽然涌起一股无法忍受的呕吐感，他跪在地上，按着肚子无法控制地吐了出来，狼狈的脸上铁青一片，痛不欲生的眼神注视着地面，他已被逼到了绝路。
　　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谁能够救救他，告诉他以后他该怎么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第105章　前尘·其十七
　　看着前些年；　尹司锦变化成妖兽形态；　偷偷陪伴在柯少嗔身边。不敢与他近距离过度接触；　不敢与他开口说话，只是远远看着他就心满意足的样子；　柯少嗔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生疼。
　　在听到尹司锦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自伤自哀说“我不想你忘了我，求求你不要忘记我。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我等待了你那么多年；　你为什么不知道”的时候，柯少嗔泪流满面，缓缓睁开眼；　无法压抑地低声抽泣出来，伸出手去怀抱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
　　尹司锦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并不知道柯少嗔看到了什么，怔然看着忽然紧紧拥抱住他，身体微微颤抖的男人，抬起手臂轻轻回抱过去，抚摸着对方宽厚的后背。
　　“怎么了？”
　　柯少嗔声音沙哑；　极度压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尹司锦柔声笑道：“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　你等待了我那么久；　告诉我；　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柯少嗔觉得自己快要心疼死了；　稍微回想起尹司锦这些年承受的痛苦；　他就难过到不行。恨不得回到过去，去陪伴在尹司锦的身边，去安慰这个他心爱的人，让他不要难过。
　　尹司锦仍是那副平静安然的模样，对柯少嗔道：“我很好，没有什么委屈的。”
　　事实上，与柯少嗔相依为伴，共同生活的这一年，已经是他此生中，幸福到无与伦比的日子，光是能看到柯少嗔，与他说说话，都是高兴的。
　　其他的，也没什么好渴求的了。
　　柯少嗔握紧尹司锦的手，颤抖着嗓音道：“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让你和我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尹司锦笑容温柔，轻轻应道：“嗯。”
　　柯少嗔看着尹司锦浅笑着的双眼，实在是控制不住心中情绪，又狠狠将他抱住。似乎不这么做，就安慰不了心中难过哀伤的情绪：“我一定会救你的，你要相信我……不管让我做什么，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你好好的、一辈子永远地幸福下去。”
　　尹司锦缓缓阖上眼眸，将头轻轻搭在柯少嗔的肩膀上，柔声说：“我知道。”
　　……
　　回到公司后，东方翊看着柯少嗔的表情，意味深长，“贼笑”着道：“看你这样子，好像是想起来了哦？”
　　柯少嗔低头稍微遮了遮略红的眼眶，心想自己自从认识尹司锦之后，都已经哭过两次了，几乎赶上过去十年的总量，真是彻底被这个人击败了。坦然承认道：“那又怎么样，就算你是我前世的旧友，我也不会给你涨工资的。”
　　“你……”东方翊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个人，真是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
　　柯少嗔继续补刀：“而且我当初明明和你说了，要你准备好‘迎接妖怪到来’，你就是这么‘迎接’的吗？到底是怎么把话传达下来的啊！”
　　东方翊抗议叫屈：“拜托！那都已经过了一千年，我能让全教还好好的存在于这个世上，记着当年的祖训，已经足够厉害了好吗？你也不想想这一千年里，人间改朝换代多少次，唯独全教还依旧如故，不管皇帝姓什么都保持初心静静等待妖界降临……这都多亏了我好吗！”
　　柯少嗔哼了一声，傲娇道：“嗯，妖怪在人间死绝，全教无妖可杀，地位一落千丈。沦落为封建迷信，还依旧好好存在这一点，的确是挺让我惊讶的了。平时肯定没少装神弄鬼糊弄人吧。”
　　东方翊咬牙切齿：“真的好想揍人……”
　　回想一下他当初回忆起前尘，“再次”见到尹尘后那欣喜若狂的模样，对比此时柯少嗔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做了场生动的梦一般的态度，真是叫人心里不平衡到牙直痒痒。
　　“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你就没什么感觉吗？”东方翊道：“比如说，感觉两个时代的差异……之类的。”
　　“差异？”
　　因为习惯了这种“多面人生”，所以什么角色都扮演过，什么生活都经历过的柯少嗔，还真就把那段前尘，纯粹当做一段稍微特殊一点的回忆。除了因为尹司锦的事情而稍微触动了些，其余的并没有太多的感受。和记忆的主人公“尹尘”一样，实际上并没有太将“自己”的“死”看得很重，也就留下一种“完成了一件事”的感觉吧。
　　便说：“时代的差异啊……感觉也没什么变化，毕竟不管是什么时代，要做的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与人打交道嘛。真要说差异的话，对了，这个应该算是一个。”
　　东方翊好奇道：“是什么？”
　　柯少嗔抬起一根手指道：“你还记得以前道馆附近，有一家医馆吗？门口的对联上写的什么。”
　　东方翊想了想，道：“‘只求世上人无病，不怕架上药生尘’，是这个吧？”
　　柯少嗔哈哈笑道：“对，但现在药店门口全都是‘满三十八送鸡蛋，满一百送洗衣液’，还‘节日大酬宾，冲会员返利’，不是很符合现代特色吗。”
　　东方翊眼神死：“……你够了。”
　　柯少嗔与东方翊聊了聊天，舒畅了一下郁结的心情，便很快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神清气爽。坐到办公桌前，随手翻了翻桌案上的文件，道：“说起来，这段时间五一放假，公司没有营业，工作也少了很多，要不组织一次集体旅游……”
　　东方翊抠门道：“干嘛要浪费那个钱，不符合你平时风格吧？”
　　柯少嗔无所谓道：“本来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只是担心那些妖怪骄奢傲慢惯了，会养成什么不好的习惯，所以才总是压着。”
　　东方翊嗤笑一声，对眼下的“怪像”评价道：“一堆住在价值上亿的大楼里，兢兢业业领着几千工资上班的二货妖怪。”
　　“毕竟享受是不需要人教的嘛。”柯少嗔单手托着脑袋，斜靠着老板椅，坐姿随意，因为常年穿着一身干练挺拔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精英气十足，忽然露出这种不着正行的放松模样，反倒有种超乎寻常的反差感，看上去更加的潇洒俊逸，夺人目光了，他道：“我没有刻意压榨他们的意思，但太惯着的话迟早会出问题。”
　　“你现在还不够惯着吗？”东方翊斜睨柯少嗔一眼：“什么都操心，就差没直接当他们妈了。”
　　“滚。”柯少嗔笑骂一句，五指无序又随意地轮流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道：“你看到他们之后，难道不会有想要帮他们一把的念头吗？”
　　东方翊低吟道：“或许吧。”
　　“是吧。”柯少嗔道：“总觉得人与妖怪，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对一个事物感觉到差异、不能接受，多少有不熟悉不了解、还妄自揣测被各种情绪左右的原因在里面。柯少嗔是那种不管面对什么事情，都能迅速适应的类型，所以心态摆的很正，不会因为外在因素影响事物本身的性质。如果一个人类能够做到面对妖怪不惊慌不害怕，心态平和确信自己不会被对方伤害，且不去胡思乱想各种与妖怪有关的传说并将那些“固有形象”施加在妖怪身上，或许也能够做到像柯少嗔这样毫无障碍地接纳对方。
　　东方翊看向柯少嗔，将他的身影与记忆中尹尘的形象重合，忍不住道：“你真是不管什么时候，心里想着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柯少嗔无可无不可地抬了抬下巴，将响起来的手机从桌子上拿了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又抬头看向敲门走进来的王琼，想起点什么来，抬指示意王琼下去接待，然后接起电话。
　　“萧政委，您好啊。”
　　萧舜背上背着一个猫咪外出用太空包，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正站在世和楼下，戴着耳机给柯少嗔打电话。
　　“你好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