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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颂-第4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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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
  曾子对程知远开口,君子爱人是要成全别人的美德,小人爱人是无原则的宽容。
  他没有死,只是精气神明丧尽,此时的曾参真正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而诸圣人就这样看着他。
  “你走吧。”
  曾子的一只衣袖空空荡荡。
  他对程知远如此说,他此时就是一个平凡人了,他坐了下来,疲惫不堪。
  “史册昭彰,夫华繁而实寡者,天也。万事万物都有一个结局,你来过,你做过,你错过,你埋入坟土,千年之后,任由后人评说。”
  程知远一只手伸出,做出从地托天的动作。
  “仲尼说过,没走过的路,可以试一试走走。”
  那是之前龙素反问曾参时,用的话。


第六百二十四章 柳树与杯
  子思的目光动了动。
  程知远的身形幻化而去,但并没有走多远。
  精气神明一瞬间炸开,程知远也是体力耗尽到了一个极点,刚刚不过是在硬撑着,脸色从最开始借命的时候就已经很是苍白。
  饮鸩止渴,耗尽了精神力,程知远想要睡过去,眼前昏昏沉沉。
  这里是哪里?是白鹿宫外面的什么地方?
  一片桃林,儒家所在的地方特别喜欢种植桃树,因为落英缤纷比较好看?
  桃花源…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桃花源啊,不过说起来,桃花源记中的那些人,就是先秦战国时期逃进去的吧…应该是的,大致…记不清楚了。
  程知远在这里睡了过去,靠着一株桃树,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恍惚之时,似乎曾有老者在这里坐了一会。
  是谁呢?
  程知远有些迷糊,难以清醒过来。
  嗡——
  忽然有剑的声音响了起来。
  程知远垂着的头勉强抬起,那身上裹着白色麻衣的,提着一柄剑的猿猴出现了。
  “你还记得我吗?你果然走不了多远。”
  酒泉子吹着口哨,丰城剑上宛如流动日月之华,剑尖距离程知远的脑袋不足一寸。
  “好厉害啊,我当初在洛邑遇到的,随手想杀的一个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不过你杀了秦商,伤了曾子,现在我要兑现当时我答应秦商的话。”
  “我本来觉得,如果你变得过于厉害,这烂账我就不参合了,但是现在你好弱啊,我又想了想,很认真的想过之后,我觉得,可以杀你了。”
  “秦商让我杀颛孙师,但是他现在和恒山武士混到了一起,我不敢去,正好儒家比试,子思先生召我回来,说我虽是灵怪之属,孽畜之身,但也有一颗向儒之心,倒也可教。”
  酒泉子的回来其实和秦商的死有很大关系,在秦商死于秦国之后,酒泉子本来觉得,这一下子丰城剑就不需要还了,哪里知道,子思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如果想要丰城剑,就必须要继续帮儒家做事,秦商死了,和酒泉子没有关系。
  但酒泉子表示,当初秦商答应要给自己颛孙师的精气神明,但是现在颛孙师根本无法接近,那么秦商死了,他的精气神明难道不能给自己吗?
  子思对此只是笑笑,随后出手,轻易降服了他。
  酒泉子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无奈摄于圣人之威,不敢造次,这次来儒宫,儒家的事情进行到一半,突然接到子思门下的消息,这就让酒泉子很难受。
  酒泉子知道,自己来这里,不过是当个“剑架子”而已,不过没想到,居然在最后关头,遇到了离开的,且无比虚弱的程知远。
  程知远听完了来龙去脉,却也不恼不怒,依旧依着桃树坐,而酒泉子则是嘿然一笑:“君子死前欲正衣冠,而不能惧,里面的先生好像都说你是小人,你却要在死前行君子之事吗?”
  程知远:“大不了再借一次,反正债多不压身。”
  酒泉子听不懂程知远在说什么。
  他那只毛手抓了抓头,但紧跟着就不再想这些话的意思了。
  “行了,人之将死,说遗言吧!”
  程知远的目光幽幽,酒泉子的身后出现了一位老人。
  “小心你的后面。”
  酒泉子一愣,他回过头,一只手掌砰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老人两手空空,酒泉子眼睛凸出,口脚溢血,那高大的身体被老人提离地面,酒泉子几乎窒息,他奋力提起剑指,丰城剑应声刺向这个老人!
  嗡!
  剑,止住了!
  酒泉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儒家的宝剑居然被对方一指压住了,而那只手掌的力量越来越大,酒泉子双手猛烈拍打老人的手掌,双脚胡乱蹬着,动作逐渐由剧烈……变得迟缓下来。
  咔嚓!
  酒泉子的头颅歪了下去。
  老人松开手,这只高大猢狲的躯壳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程知远叹了口气。
  老人,是孟子!
  孟子曾经与自己相遇过,也有缘分。
  “子思想要杀你……果不其然有人来了,曾参虽然让你走了,但你虽然赢了,却也输了。”
  孟子在儒家的比试中没有出现,连他的高足,圣贤万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程知远摇头且很是诧异的回应:“我本来以为,孟子是来除恶务尽的。”
  “除恶务尽?你说你是恶吗?”
  孟子的语气并不严肃:“能驾驭天礼的力量,这也算恶吗?龙素过不了心中的关,所以斩了儒冠,曾参过不了心中的关,所以与天礼相争斗,恶是相对的,你知道的,人之初性本恶,这是你老师的论点,不是我的。”
  “而我救你,也不是我的本意,这次的比试,想来肯定有人抨击我了,应该是说我愚蠢……意料之中。”
  程知远:“孟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方才那个出手的人,是您吗?”
  程知远只是问问。
  因为刚刚那个力量,当时影响曾参的无形之人,毫无疑问是仙人。
  “不是我,但是有人知道他是谁。”
  孟子:“曾子放手了,不是因为他真想让你走,而是他又想不通了。”
  “真正抱着匡扶天礼的思想,就要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气魄,曾子有的,但他没有走到最后。”
  程知远问:“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道:“性,犹杞柳也;义,犹杯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杯棬。”
  “这是告子的话,他说,人性,好比是柳树,行为方式好比是杯盘;使人性具有仁义,就好比是用柳树制成杯盘。”
  “我和他道:你是顺着杞柳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呢?还是伤害它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假如说要伤害杞柳的本性来做成杯盘,那么你也会伤害人的本性来使人具有仁义吗?”
  “带领天下人来祸害仁义的,就是这种言论了。”
  “曾子是想不通了,他明明是行的天地之礼,是人世正道,可为什么……变成了伤害旁人的事情呢?”
  孟子看着程知远:“能动吗,能动的话,跟我来吧,我们去见一个人,在这片远离尘世的桃花源尽头,老人家已经等了很久了。”
  程知远:“孟子当前,还有谁能被您称呼为老人的呢?”
  说是这么说,但是程知远还是吃力的站了起来,精气神明依旧是干涸的状态,那脚步虚浮,略显踉跄,走走停停,两侧桃花逐渐落在身后之世。
  落英缤纷,夹岸数百步。


第六百二十五章 仲尼
  树叶与桃花落在地上,枯朽的老人跪坐在铺着干草的泥土上。
  龙素的双目黯淡,她的口中在念诵一部史书,她在念给这个老人听。
  那是《春秋》。
  她身前的这个老人是她一辈子追求的目标,但此时此刻,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浑噩。
  老人的边上,同样跪坐着一个年轻人,但说是年轻人,事实上也只是看上去如此,他的鬓角已经有些许微不可查的斑白。
  “……当初,郑庄公准备任命高渠弥做卿,昭公讨厌他,坚决劝阻,庄公不听从。昭公即位后,高渠弥畏惧昭公会杀掉自己,就在十月二十二日,杀死昭公而立公子亹……”
  这是鲁桓公十七年的事情。
  自下而弑杀君主,这在任何一个时代,且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属于无礼无德,且有罪的事情。
  这种行为,甚至连小人都算不上了,即使他很有能力,但也不会再有人敢真正亲近他了。
  但龙素知道,凡是牵扯到郑庄公的人,都不是记载中所写的这么简单。
  《春秋》很长,龙素又背了一部分,她终究停下,询问了一句。
  还要背吗?
  或者说,背诵春秋的意义在哪里呢?
  “千年之后的人,会觉得有意思,但这个千年内的人,会觉得很没有意思。”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枯朽的老人胸膛微微起伏,过去的很多事情,现在想来,都已经十分模糊了。
  礼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原来春秋时候,早已经这样了,但是老人却有些记混了,因为春秋时候,不是还有很多国家,尊奉着礼的吗?
  各种出格的事情,都是郑国的问题,僭越也好,崩礼也好……
  “你觉得春秋,只是一部史书吗?”
  枯朽老人询问龙素:“你的不明白,不解,可以从春秋之中,找到答案。”
  龙素用力的摇了摇头。
  枯朽老人慈祥的笑了笑。
  “来,桓公十七年时,高弥渠杀了郑昭公……”
  “你问曾参,问子思,问那些儒家的先生,先问他们,为什么总用约束君子的道理去约束其他人,这是不合理的……就像是告子与孟轲二人对话,对于柳与杯,把柳树制成了杯子,是对柳树的仁义,还是不仁呢?”
  “高弥渠,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测郑昭公的心思,得出了可怕的结论,他觉得昭公要杀他,于是他先下手杀了昭公,可昭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真正的君子,首先不会以己度人。”
  枯朽老人:“可如今儒家的大先生们,却都喜欢以己度人,这是不应该的。”
  “曾子尊敬的礼,其实和他自己的礼,又有不同,我不是在说他不忠诚,而是他也和你一样,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小路。”
  “齐襄公狩猎时,公子彭生化为野猪自黄泉回来,襄公以箭射猪,猪人立而起,襄公自车上摔下来,伤了腿脚,还丢了鞋子,回去让他的仆从费,去帮他找,费没有找到,襄公就用鞭子抽他,抽的皮开肉绽。”
  “费离开时,遇到叛贼,叛贼把他捆绑,费说,我不会反抗你们,然后让他们看血肉模糊的后背,于是叛贼们信任他,答应了他的先行请求,但是费回宫之后,立刻把襄公藏起来,召集人手出去与叛贼搏斗,最后被活活砍死。”
  “这是忠君,自古以来,许多……那些读过礼义的人,他们身居高位,却总时做出一些昏聩胆小的事情,甚至不如一个仆人。”
  “所以,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他们看不起下面的人,但往往又不如他们有仁义,我游说列国,走了许多年,四问穷天,可唯独这个,我依旧找不到答案。”
  “但后来,我懂了……所谓的仁义道德,其实是人心中唯有的,也是万物都有的怜悯。”
  “但是这个情感,它往往沉睡,不到最后的时候,不能醒来。”
  “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
  龙素困惑:“所以曾子是错的,他说他已经是天下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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