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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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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着脚步走,不防总径路口,横着一张矮长板凳,绊了一交,作了个倒栽葱,四儿正要来扶,旁边有一人走过来,双手将元茂拉起,替他拍去了身上灰土,笑嘻嘻的道:“瞧着路走,这交栽的不轻,幸亏我拉的快。倘或摔坏膀子,碰伤了脑袋,便怎样。不是图欢乐,倒是寻烦恼了。” 
元茂不好意思,谢了一声,进去觅着聘才,在楼上坐了一张小桌子。已开过台,做了两出,此刻唱的是《拾金》。元茂见不是小旦戏,便不看,他左颐右盼,四下里闲望,非但琴官等不见,连叶茂林也不在台上。 
正无精打彩的坐着,忽见一人走来,对着他点点头,元茂颇觉面善,一时想不起来。那人便走到聘才背后拍一拍肩,说声:“高兴”!聘才回头见是张仲雨,便满面堆下笑来,连忙让坐。问道:“二哥独自一人来,还有人同来的?”仲雨道:“我那里有工夫听戏?清早到锦春园华公府走了一走,出来又到怡园徐二爷处商量件事,遂同起盛银号潘老三在天香楼吃了饭。昨日宏济寺的唐和尚,有件事约我在这里等他。”说罢拿出了玉烟壶,递与聘才,聘才接了过来。元茂此时方想起是初六那一天见过的,重叙了几句寒温。仲雨又将烟壶递与元茂,元茂不知好歹,当着闻痧药的,一闻即连打了七八个嚏喷,眼泪鼻涕一齐出来,惹得仲雨、聘才都笑。仲雨问聘才在梅宅光景,聘才随口答应了几句。仲雨道:“老弟,以后如有缓急,可到愚兄处商量。”聘才谢了一声,仲雨也不看戏,只与聘才说话。聘才说起琴官,仲雨道:“我也见过这人,相貌倒好,就是人冷些。如今是天天在怡园徐度香处。还有个琪官,略比他和气些。”聘才道:“这个琴官,是我们梅庾香最得意的。” 
仲两道:“他也喜欢琴官吗?我倒不大见他出来。”元茂却呆呆听着,见有一个相公走来,到张种雨面前请了安,又照应了聘才,对着元茂也弯了弯腰。元茂擦擦眼睛,聚起了眼光,把那相公一看,原来是前日在会馆里唱戏的,孙嗣徽极口称赞他。那相公便靠着张仲雨坐了,仲雨却冷冷的。聘才问仲雨道:“他叫什么?”仲雨未及回答,那相公急应道:“我叫二喜。” 
就问:“你能贵姓?”聘才与他说了。又问元茂道:“前日你在苏州会馆听戏,你和孙大少爷说话,你们相好有交情么?” 
元茂想道:“这个相公很多情,见了我他就记在心里,这也难得的,便含着两个黄眼珠,细细的睃着他。二喜索性过来,与他一凳坐了,问道:“你能常听戏,你喜欢那一家的戏?” 
元茂便支吾了两句。二喜把元茂的短烟袋装好了烟,吸着了送过来,元茂甚是得意,那两只眼,愈觉水汪汪的含着露水一般,心里喜欢极了,倒突突的跳,喉咙里痒痒的说不出话来。那相公便坐着不动。换了一出《嫖院》,便又一个相公到张仲雨身边,也坐着不走。聘才问他的名字,叫保珠。台上又换一出《女弹词》,一出场,聘才认得是琪官。看他打扮得十分香艳,颇有花含晓露,月印暗川之致,两边楼上喝彩不迭。仲雨道:“这个就是琪官。”聘才点头含笑道:“这琪官比去年更觉好了。“元茂也认不清楚,只与二喜说话,又看看保珠,却没有余情照应到台上。那保珠见元茂喜欢他,也挨了过来。二喜便拦着他,不叫他过来。保珠便绕到那边坐了。 
两个黑相公,夹着个怯老斗,把个李元茂左顾右盼,应接不暇。保珠、二喜抢装烟,抢倒茶,一个挨紧了膀子,一个挤紧了腿。李元茂得意洋洋,乐得心花大放。 
琪官唱完,进了场,卸了妆,在帘子边站了一站,望见了聘才,即微微的一笑。聘才对他点点头。又见他衣裘华美,靴帽时新,迥非从前模样,意谓其必过来招呼。果见他进了戏房,候了一会,猛一抬头,只见他已坐在对面楼上,同着前日唱《题曲》的那个小旦,陪着两个华冠丽服的人。不多一会,那两人带着他们走了,聘才好不扫兴。只听得二喜问元茂道:“今日在什么地方?”元茂不懂,只把头点。又听得保珠问道:“今日咱们上那个馆子,我伺候你罢。”元茂支吾,说不出来。 
二喜又道:“今天才开了两三家,若去迟了,恐怕没有坐儿。” 
元茂心里想道:“这两个却都好,看这光景,两个都要去的,但恐所带的银子不够。”又想道:“两人给他十二吊钱,吃五六吊钱的酒菜,也够了。”便问聘才道:“我们走罢。”保珠便拉了元茂的手道:“到那个馆子?”聘才看这两个相公。心里不大喜欢,因是元茂花钱,与他无干,乐得热闹热闹,便对仲雨道:“二哥同走罢,我们去饮一杯。”仲雨道:“你们先请,我还要候一候。”聘才道:“同走罢,这时候不来是未必来的了。”便拉了仲雨同下楼来,却忘还了戏钱。看坐的上来拉住四儿道:“慢些走,你们没有给戏钱。”聘才听了,住了步,问元茂,仲雨道”是我的,交代掌柜的就是了。”看坐的答应。 
才出了戏园,两个跟兔的跟着。聘才问仲雨道:“那个馆子好?”仲雨道:“前面的春阳馆就很好。”不多几步,走进了馆子,掌柜的都站了起来,叫声”张老爷,新年好!升官发财。”又作了个揖,仲雨也应酬了几句。拣了个雅座,仲雨首坐,元茂第二,聘才第三,二喜、保珠一凳坐了。走堂的送了茶,便请点菜。仲雨让元茂、聘才,二人又推仲雨先点,仲雨要的是瓦块鱼,烩鸭腰,聘才要的是炸肫、火腿。保殊要的是白蛤豆腐、炒虾仁。二喜要的是炒鱼片、卤牲口、黄焖肉。元茂道:“我喜欢吃鸡,我就是鸡罢。”走堂的及二喜都笑。拿了两壶酒,几碟水果,几样小菜来,各人饮了几钟酒。先拿上炸肫、鸭腰、火腿、鱼片四样菜来。聘才便要豁拳。仲雨对二喜道:“你出个令罢。”二喜道:“乐中乐,苦中苦。第一杯输了,要唱个小曲儿;第二杯输了,要说个笑话;三杯输了,敬人皮杯。”元茂道:“这三样我都不来。”聘才道:“那不能。既这么着,头一个就是你来。”二喜便斟了三满杯,放在面前道:“李老爷来罢!”元茂便眯齐了眼道:“你们替我看着,我眼睛不仔细,恐怕要错。”便伸出手来,与二喜豁一拳就输了。仲雨笑道:“请唱。”元茂道:“唱是再不会的,我情愿多吃一杯。”保珠道:“说唱就要唱的。”元茂饮了一杯酒,求保珠代唱。二喜道:“代唱了罚十杯酒。”保珠便不敢代,元茂对他作了一个辑,道:“好人,你代我唱一唱罢。这些东西,我是一句不会的。”众人见他果是不会,保珠便代唱了一枝《银钮丝》。 
再豁第二杯,二喜输了。二喜道:“有一人请客,没有钱买酒,拿一只空杯子,放在客人面前。主人说请,客人不动手。主人又说请,客人道:‘酒还没有来,请什么?’主人家就走过来,拿着杯子一瞧,道:‘原来这杯酒是干巴巴的,你就这么饮了罢。’”二喜就拿杯子送到元茂嘴边,元茂乐极,一饮就干。仲雨、聘才齐声说“好”!保珠道:“这个笑话实在说得有趣。”便也斟了一杯酒,送到聘才嘴边,叫道:“干爸爸饮这杯。”聘才也喜欢,干了。 
保珠又斟了一杯,送到仲雨面前,也叫了一声干爸爸,仲雨也干了。 
豁第三杯又是元茂赢了。二喜便含着一口酒,双手捧了元茂的脸,口对口的灌下。元茂心里快活,脸上害躁,已咽了半口,忽低着头一笑,这口酒就从鼻孔里倒冲出来,绝像撒出两条黄溺,淋淋漓漓,标了一桌。李元茂的脑门子,又痒又辣,便伏在二喜肩上抬不起头。保珠笑得坐不牢,已塌下凳子,坐在地上。仲雨笑的翻了一身酒。聘才笑的腹痛,捧住了肚子。 
二喜带笑拍着元茂的胸,元茂才抬起了头,闭了眼,张开口,鼻孔里还觉痒的,打了几个嚏喷,停了多时,方才说道:“有什么好笑?”众人见他这光景,又笑了一会,吃了几样菜。 
二喜便斟了酒与张仲雨豁了一拳。仲雨输了,元茂便催仲雨唱。仲雨道:“这不难。”饮了一杯酒,唱了个《马头调》,大家却赞声”好”。第二杯又系仲雨输了,要说笑话。仲雨抬头,见屋子里钉着一个小神龛,供一张赵玄坛骑个黑虎,即对二喜道:“你们见了有钱的老斗,便喜欢道:‘财神爷到了,肯花钱。’穷老斗见了黑相公,便害怕道:‘老虎来了,逢人就要吃的。’你瞧上头到底是财神爷骑黑老虎,还是穷老斗跨黑相公?’聘才拍案叫绝,元茂掩着鼻孔要笑,保珠却仰面看那龛。二喜便斟了一杯酒,送到仲雨面前道:“该罚,你挖苦得利害。”仲雨接过来,饮了道:“这里却没有怕相公的穷老斗。”又与二喜豁第三杯,二喜输了,要敬仲雨皮杯。仲雨道:“咱们倒不用这么着,方才李老爷那杯没有吃得好,这杯我烦你转敬他。”二喜便拿着杯子,呷了一日,又送到元茂嘴边,元茂摇着头,闭紧了嘴不受。二喜便跨在元茂身上,端端正正的,将元茂的头捧正,往上一抬,元茂便仰着脸。二喜却把那一点珠唇,紧贴那一张阔嘴,慢慢的沁将出来,一连敬了三口。 
元茂便如醍醐灌顶,乐不可言。大家听他喉咙里头咭咯咭咯的,咽了三咽。 
二喜又斟了酒,轮到聘才了。第一拳是二喜输了,唱了一枝《九连环》。 
第二拳是聘才输了,聘才先笑了一笑,道:“人家姑嫂两个,哥哥不在家,姑娘就和嫂子一床睡觉。嫂子想起他丈夫,便睡不着,叫这姑娘学着他哥哥的样儿,伏了一会。那嫂子乐得了不得,道:‘好虽好,只是不大在行,淌出水来。’姑娘道:‘这是头一回,二次就在行了,咱们起他个名儿才好。’嫂子道:‘本来有个名儿,叫磨镜子。’姑娘道:‘不像,镜子是圆的,还是叫他敬皮杯罢’”这一阵笑,却也笑得可听,元茂笑出眼泪来,骂道:“你这个恶人,明日就要变哑叭子。”笑得保珠滚在聘才怀里,二喜便过来,把聘才打了一下,道:“那里有这样坏人,骂人骂入骨的。”第三杯偏偏又是二喜输了,二喜拿着酒道:“怎样唱?你吩咐。”聘才即板起脸来道:“你听了张老爷的话,不听我的话,你就瞧不起我,我今儿不依你。”二喜吃惊道:“我没有得罪你。”聘才道:“你虽然没有得罪我,总得听我的话。”二喜道:“你且说。”聘才道:“我说这皮杯,还去敬李老爷。”二喜又拿着酒对了元茂,元茂道:“好吗,你们今日拿我开心当顽儿,我今番再不上当了。”仲雨道:“李老大,你不吃这一杯,我再编个笑话来骂你。”聘才道:“呸!原来是银样蜡枪头,这么不中用,一说就不敢了。”元茂想道:“说是说不过他们的,管他,天下无难事,只要老面皮,占便宜的,总是好的。”便道:“我倒不像你们这些人,怕害躁,来,来,来!你看我再饮。”倒捧着二喜的脸,吃了这一杯,人倒不能笑他。二喜的令完,保珠照样与元茂豁了一拳,保珠唱了个《满江红》。 
聘才忽见一个和尚走进来,口中说道:“我的二老爷!你在这里,我走了七八个戏园子,那一处不寻到?”二喜、保珠见了和尚都请了安,聘才、元茂也站起来招呼。和尚都作了揖,与仲雨一凳坐了。聘才看那和尚相貌,是个紫糖色方脸,两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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