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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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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也没有买他,他师父当日又没有写卖字给华府,怎么由不得他,难道在那里一世么?”宝珠道:“此处说话,到底不方便,我们何不同去找媚香商议。一同到度香处,看看杏花,连碧桃也开了许多。不知今年节气这么早,我记得碧桃往年是三月中开的。度香今日也不请客,我们几个人去谈谈未尝不可。”琴言也甚乐从,换了一身衣服,一面叫套了车。素兰、宝珠都是走来的,二人便吩咐跟班回去套车,并吩咐所带的衣服,都到苏家佩香堂来。
二人即同坐了琴言的车,到蕙芳寓处。
却值蕙芳在寓,三人进内,只见蕙芳在书桌上看着几本册页,见他们进来,笑面相迎,说道:“今日可谓不速之客三人来。”三人笑了一笑,且不坐下,就看那册页。宝珠先抢了那本画的,那两人也凑着同看,有山水,也有花卉,却画得甚好,原来蕙芳新求屈道翁画的。看到末后一页,是一个美人倚阑惆怅的光景,阑外落花满地,双燕飞来,像是:“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的诗意。琴言触动了当年那个灯谜,忽忽如有所感,看题着一首绝句,琴言默念是:春色关心燕燕飞,杏花细雨不沾衣。
倚阑独自增惆怅,芳草天涯人未归。
又将那一本字也看了。蕙芳让三人坐下,问道:“你们还是不约而同,还是约了同来的。”宝珠道:“约齐来的,我们同到度香处看杏花罢。”蕙芳道:“今日又有局吗?”宝珠道:“局是没有,也算个不速之客何妨?”蕙芳点首笑应。素兰、宝珠的衣服与车都来了,二人即换了衣服。蕙芳进内也换了,又问道:“你们同来竟一无所事,单为看花么?”素兰道:“事有一件,到怡园再讲罢。”蕙芳道:“何不先讲讲,此刻还早,到度香处尚可略迟。”素兰就将琴言的师娘要他出师的话,略说了几句。蕙芳道:“何如?我前日对你讲,你还说这也未必然之事,谁知竟叫我说着了。但要办这事,其实也不很难,就怕娘儿们的说话不作准,一会儿又不愿了。或是说定了数目,又要增添起来。且谁去与他讲呢?”素兰道:“那倒不要紧,就是我们也可以去讲的。”蕙芳道:“既如此,且到怡园再商量罢。”于是一同上车,径往怡园来。
进了园,看不尽绛桃碧柳,绿水青山。过了一座红桥,绕了十重绮户,才到东风昨夜楼边。只听得楼上清歌檀板,有人在那里唱曲。四人便住了脚步,听像度香的声音,唱着一支《懒画眉》,四人细听是:漫说瑶台月下幸相逢,又住了群玉山头第一峰。耐宵宵参横月落冷惺松,又朝朝铜瓶纸帐春寒重,且请试消息生香一线中。
众人听不出什么曲本上的,觉得笛韵凄清,甚为动听。听得子云笑道:“到底不好,还是你来,我来吹笛。”又像次贤 唱道:则这勾阑星月夜朦胧,听尽了曲唱江城一笛风。相和那帘钩敲戛玉丁冬,引入离愁离恨的梅花梦,作到月落参横萧寺钟。
四人正在好听,忽然止了,听得次贤说道:“其实唱起来,音节倒好。”又听得子云说道:“何不将工尺全谱了,教他们唱起来。”四人知道不唱了,齐走进去。书童匆忙上楼通报。
宝珠等走上扶梯,进得楼来,次贤、子云笑面相迎,见了琴言、蕙芳等更加欢喜,说道:“今日倒料不着你们来。”宝珠道:“都是我请来的。”又对次贤道:“瘦香身子不快,不来了。”
琴言于此楼还是初次上来,见这楼弯弯曲曲,层层迭失,有好几十间,围满了杏花。有三层的,有两层,五花八门,暗通曲达,真成了迷楼款式。又望见前面的桃花坞,隔了一座小山。
一条清溪,那桃花已是盛开,碧桃还只半含半吐,连着那边杏花,就如云蒸霞蔚一般。看楼中悬着一额是“东风昨夜楼”,有一副长联,看是:一夜雨廉纤,正燕子飞来,帘卷东风,北宋南唐评乐府:三分春旖旎,问杏花开未,窗间青琐,红牙白□选词常次贤、子云看他四人今日打扮分外好看,艳的艳,雅的雅,倒像有心比赛的一般。此刻都还穿着小毛外褂,琴言是玄狐耳绒,宝珠是玄狐抓仁,蕙芳是云狐抓仁,素兰是骨牌块云狐干尖。四人相对,就是珊瑚玉树交枝,瑶草琪花弄色,觉得楼外千枝红杏,比不上楼中四个玉人。次贤、子云虽时常相对,此刻亦还顾盼频频。子云道:“今日无肴,只有小饮,你们饿了,就吃起来罢。”蕙芳道:“我真有些饿了。”子云吩咐先拿几样点心来,随后就摆了几样肴馔,大家小酌。宝珠道:“方才听你们唱的是什么曲本?音节倒像很熟,而曲文却没有见过。”
次贤道:“这是我当年一个好友,制了一部《梅花梦》的曲 本,有二十出戏。前日从书箱内找出来,将《九宫谱》照着他的牌了填了工尺,倒也唱得合拍。却只填了这一出《入梦》,其余不知唱得唱不得。明日与你们班里教师商量,可以谱他出来。”蕙芳道:“那倒可惜了。我听这曲文甚好,还是你自己按谱罢,若与我们教师,他便乱涂乱改,要顺他的口,去的去,添的添,改到不通而后止。若能移宫换羽,两下酌改就好了,除非要请教那位屈先生。”次贤道:“他偏这音律上不甚讲究。
弹琴之外,一无所好。你与他讲,他又说三代之后乐已亡,故将《乐记》并入《礼记》。”四旦皆笑。子云道:“我今日得了些江瑶柱,但是干的,作起汤来,虽不及新鲜的,比那寻常海味还好些。”琴言道:“我闻新鲜荔支与江瑶柱别有滋味,不同凡品。若那干荔支,也就没甚可爱,还比不上桂圆。那干江瑶不知是怎样的?”蕙芳忽然大有感慨,呆呆不语,俯首若思。子云颇觉诧异,见他是倜傥诙谐惯的,何以忽然如此。次贤问道:“媚香有什么心事么?”蕙芳道:“没有。”子云道:“方才很高兴的,此刻为何不乐呢?”宝珠等也看出蕙芳有些不快。蕙芳不语,停一会说道:“花能开几日?”次贤接道:“七十年。”蕙芳道:“何以能七十年?”次贤道:“人生在世,以七十年算,活一年开一年。”蕙芳道:“今年的花,不是去年的花。”子云道:“有去年花,就有今年花。”蕙芳又道:“今年的花,留得到明年么?”子云道:“看留的人怎样?”素兰道:“你们忽然学起参禅来。”琴道:“据我看,是开花不如不开好。”宝珠道:“何故?我说花谢不如不谢好。”
蕙芳道:“不谢也是不谢的花。你听玉侬说,荔支鲜的时候何等佳妙,及干了,便觉酸得可厌。何以形貌变而气味也会变呢?大约人过了几年,也就是清而变浊,细而变粗,甘而变酸了。”宝珠接道:“就是酸些,也是妙品,总比俗味强多了。”
说得三旦齐声叹息。次贤、子云颇觉得意。蕙芳又道:“我们要看静宜到七十岁时,还是这样不是?”次贤笑道:“春华秋实,各有其时。就是荔支鲜的时候,配得上杨玉妃。如今干了,也还配得上屈道翁,总还是在枣栗之上。”说得大家笑了。
子云道:“这一比虽切,然究竟委屈了道翁。他却不酸,还比为干江瑶罢。”次贤道:“那更委屈了。你是浙人,自然夸赞江瑶。若说那干江瑶,真像那从良老妓,回忆当年,姿态全无,余腥尚在。”宝珠问次贤道:“食品之内,究以何物为第一?”
次贤道:“我口不同于人口,不敢定。以我所好,以鱼为第一。”琴言、蕙芳皆道:“说得是。”次贤道:“食品中也分作几样。如人品不同,有仙品,有神品,有逸品,有妙品,有宜烹龙煮凤,有宜吸月餐露,使其相反,两不为佳。故往往我说这样好,他说这样不好。《孟子》曰:口之于味也有同嗜焉。
大概是论易牙所调的味,皆合人之口味。若今日的厨子,也就单合他自己的口味了。”子云道:“正是。譬如去年那个熊掌,真真糟蹋了。怪不得晋灵公要杀宰夫,想是他也剩这一个,若还有几对留着,也不至恨到如此。”说得合席皆笑。
宝珠对琴言道:“上一回对戏目的对,你出四个字的,以后我也想着一副。”琴言道:“是什么?”宝珠道:“《游湖借煞,《搜山打车》。”琴言道:“真好,工稳之极。”蕙芳道:“就是《别母乱箭》,可以对《训子单刀》。”素兰道:“这么对,还有《闹朝扑犬》,也可对得《打店偷鸡》。”
子云笑道:“到底他们记得熟,可以不假思索。”次贤道:“自然,我们虽也记得几个,究竟是半生半熟的。”子云道:“我有一个摆骰子的顽意儿,试试你们的心思。”叫取三颗骰子来,蕙芳道:“又是那个飞曲文的么?”子云道:“不是,这容易多着呢。将三颗骰子摆成一句诗色样,随你算。譬如四可 以算人,也可以算花,也可以算水,也可以算风。像什么就算他什么,这不很容易么?我与静宜喝酒,你们摆来。”宝珠便接了过去,道:“待我摆摆看,不知摆得出来,摆不出来。”
便摆了一个么,一个四,一个五,口中念道:“日边红杏倚云栽。”次贤、子云都赞道:“摆得好。这五算云,更觉典雅,我们贺一杯。”素兰将骰子抓过去道:“我也摆一个。”摆了三个红,念道:“红杏枝头春意闹。”子云也赞了好,这三个红都得个闹字意,即对次贤道:“我们也贺一杯。”蕙芳道:“枝头两字,似欠着落。”即摆了一个四,两个五,念道:“一色杏花红十里。”子云道:“这个更摆得好。状元归去马如飞,此是湘帆的预兆,我们公贺,就是媚香也应贺一杯。”蕙芳听子云说得好,也觉喜笑颜开的饮了一杯。琴言取过骰子,摆了一个四、两个三,说道:“你们都说杏花,我却说句桃花。”
念道:“桃花流水杳然去。”子云道:“很好,原没有限定杏花,各样皆可说得的。”与次贤各饮了一杯。宝珠摆了两个三,一个么,念道:“双宿双飞过一生。”子云与次贤赞了,饮毕。蕙芳抢过来,接着摆了两个六,斜摆了一个四。素兰笑道:“你们看他这么忙,抢了我的去,又摆出这个色样,定有个好句出来。”蕙芳便念道:“珍珠帘外向人斜。”大家一齐赞道:“好个珍珠帘外向人斜,摆得真像,合席各饮一杯。”
素兰摆了两个六,一个四,念道:“十二楼中花正繁。”次贤、子云也饮一杯。琴言摆了两个么,一个三,念道:“一一归巢却羡鸦。”次贤把琴言瞅了一眼,心中暗忖道:“今日玉侬出语甚是颓唐,为何他偏说这些句子?”后来大家乱摆了一阵,有说得像的,也有说得不像的。大约今日摆的,要推蕙芳第一了。
吃过了饭,又下楼逛了一会,过了小山,过了石梁,便是 留春坞。就在留春坞内煮茗清谈。宝珠对子云将琴言的师娘要他出师,及蕙芳、素兰的主意说了一遍。子云道:“若果如此,倒也很好。”便问蕙芳道:“你们有这力量作此义举么?”蕙芳道:“若说力量,原也勉强,但集腑成裘,也还容易。我与瑶卿、香畹三人可以凑得六百金,王氏弟兄、佩仙、庚香可以凑得四百金。”次贤道:“我来一分,出二百金,前舟可出三百金,庸庵、竹君二人可出三百金。庚香、湘帆、剑潭不必派他,凑起来已得一千八百了。若要三千,还少一千二百两,不消说是度香包圆了。”子云道:“难道华星北倒干干净净,一文不花,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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