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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妆楼-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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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得回头就走。又走了有半里之路,看见一个小小的客店,二人又来投宿,那店家也是一般回法,不肯留宿,柏玉霜说道:“我多把些房钱与你。”店家回道:“没用。你就把一千两银子与我,我也不敢收留你们,祇好别处去罢。”柏玉霜说道:“你们为何这等怕他?”店家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们这瓜州城内外有三家猎户,府县官员都晓得他们的名字,也无法奈何他,东去三十里扬州地界,是卢氏弟兄一党猎户;西去二十里仪征地界,是洪氏弟兄一党猎户;我们这瓜州地界,是王氏兄弟一党猎户,他们这三家专打报不平,谁硬是不听劝得罪了他,任你是富贵乡绅,也弄你一个七死八活,方纔歇手。”
柏玉霜听了,祇是暗暗的叫苦,回头就走,一连问了七八个客店都是如此。当下二人又走了一会,并无客店容身,祇看天又晚了,路又生,脚又疼,真正没法了。秋红说道:“我想这些客店,都是他吩咐过的,不能下了。我们祇好赶到村庄人家借宿一宵,再作道理。”柏玉霜说道:“祇好如此。”主仆二人一步一挨,已是黄昏时分,趁着星光往乡村里行来。走了一会,远远望见树林之中现出一所庄院,射出一点灯光来。秋红说道:“且往那庄上去。”当下二人走到庄上,祇见有十余间草房,却祇是一家,当中一座庄门,门口站着一位公公,年约六旬,须眉皆白,手执拐仗,在土地庙前烧香。柏玉霜上前为礼,说道:“老公公在上,小子走迷了路了,特来宝庄借宿一宵,明早奉谢。”那老儿见玉霜是个书生模样,说道:“既如此,客官随老汉进来便了。”那老儿带他主仆二人进了庄门,叫庄客掌灯引路,转弯抹角,走到了一进屋里,后首一间客房,紧靠后门。秋红放下行李,一齐坐下,那老儿叫人捧了晚饭来,与他二人吃了。那老儿又说道:“客人夜里安歇莫要做声,惟恐我那不才的儿子回来,听见了又要问长问短的,前来惊动。”柏玉霜说道:“多蒙指教,在下晓得。”那老儿自回去了。柏玉霜同秋红也不打行李,就关了门,拿两条板凳,和衣而睡,将灯吹火。没有一个时候,猛听得一声嘈嚷,有三四十人拥进后门,柏玉霜大惊,在窗子眼里一看,祇见那三四十人一个个手执灯球火把、棍棒刀枪,捆着一条大汉,扛进门来。柏玉霜看见捆的那大汉却是史忠,柏玉霜说道:“不好了,撞到老虎窝里来了。”又见随后来了两个大汉,为头一个头扎红中,手执钢叉,喝令众人将史忠吊在树上。柏玉霜同秋红看见大惊,说道:“正是对头王宸。”祇见王宸回头叫道:“二哥,我们一发去寻大哥来,分头去追那两个狗男女,一同捉了,结果了他的性命,纔出我心头之怒。”众人说道:“三哥说得是,我们快些去。”当下众人哄入中堂,听得王宸叫道:“老爹,大哥往那里去了?”听得那老儿回道:“短命鬼,你又喊他做甚么事?他到前村去了。”
柏玉霜同秋红见了这等凶险,唬得战战兢兢说道:“如何是好。倘若庄汉告诉他二人,说我们在他家投宿,回来查问,岂不是自投其死?就是挨到天明,也是飞不掉的。”秋红说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乘他们去了,我们悄悄的开了门出去,拼了走他一夜,也脱此祸。”柏玉霜哭道:“祇好如此。”主仆二人悄悄的开了门,四面一望,祇见月色满天,并无人影。二人大喜,秋红背了行李。走到后门口,轻轻的开了后门,一溜烟出了后门,离了王家庄院,乘着月色,祇顾前走,走了有半里之路,看看离王家远了,二人方纔放心,歇了一歇脚。望前又走了四里多路,来到一个三叉路口,东奔扬州,西奔仪征。他们不识路,也不奔东,也不奔西,朝前一直就走。
走了二里多路,祇见前面都是七弯八曲的曲蜒小路,荒烟野草,不分南北,又下敢回头,祇得一步步顺着那草径往前乱走。又走了半里多路,抬头一看,祇见月滚金波,天横银汉,茫茫荡荡,一片大江拦住了去路。柏玉霜大惊,说道:“完了,完了,前面是一片大江,往那里走?”不觉的哭将起来,秋红说道:“哭也无益,顺着江边且走,若遇着船只就有了命了。”正走之时,猛听得一片喊声,有三四十人,火把灯球,飞也似赶将来了。柏玉霜骇得魂不附体,说道:“我命休矣!”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指路强徒来报德 投亲美女且安身
话说柏玉霜主仆二人走到江边,没得路径,正在惊慌,猛抬头,见火光照耀。远远有三四十人赶将下来,高声叫道:“你两个狗男女往那里走?”柏玉霜叫苦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如何是好?不如寻个自尽罢!”秋红道:“小姐莫要着急,我们且在这芦花丛中顺着江边走去,倘若遇着船来,就有救了。”柏玉霜见说,祇得在芦苇丛中顺江边乱走。走无多路,后面人声渐近了,主仆二人慌做一团,忽见芦苇边呀的一声,摇出一只小小船来。秋红忙叫道:“艄公,快将船摇拢来,渡我二人过去。”那船家抬头一看,见是两个后生,背着行李。那船家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半夜三更在此唤渡?”柏玉霜道:“我们是被强盗赶下来的,万望艄公渡我们过去,我多把些船钱与你。”艄公笑了一声,就把船荡到岸边,先扶柏玉霜上了船,然后来扶秋红,秋红将行李递与艄公,艄公接在手中祇试一试,先送进舱中,然后来扶秋红上了船。船家撑开了船,飘飘荡荡荡到江中。
那江边一声喊,岸上三十多人已赶到面前来了,王氏弟兄赶到江边,看见一只小船渡了人去。王宸大怒,高声喝道:“是那个大胆的艄公,敢渡了我的人过去?快快送上岸来!”柏玉霜在船上,战战兢兢的向船家说道:“求艄公千万不要拢岸,救我二人性命,明日定当重谢。”艄公说道:“晓得,你不要作声。”摇着船祇顾走。柏玉霜向秋红说道:“难得这位艄公,救我二人性命。”那船离岸有一箭多远,岸上王氏兄弟作急,见艄公不理他,一齐大怒,骂道:“我把你这狗男女,你不拢岸来,我叫你明日认得老爷便了。”艄公冷笑一声说道:“我偏不靠岸,看你们怎样老爷。”王宸听得声音,忙叫道:“你莫不是洪大哥么?”那艄公回道:“然也。”王宸说道:“你是洪大哥,可认得我了。”那艄公回道:“我又不瞎眼,如何不认得!”王宸道:“既认得我,为何不拢岸来?”艄公回道:“他是我的衣食父母,如何叫我送上来与你!自古道:‘生意头上有火。’今日得罪你,祇好再来陪个礼罢。”王宸大叫道:“洪大哥,你就这般无情?”艄公说道:“王兄弟,不是我无情,祇因我这两日赌钱输了,连一文也没有得用。出来寻些买卖,恰恰撞着这一头好生意,正好救救急,我怎肯把就口的馒头送与你吃!”王宸道:“不是这等讲,这两个撮鸟在瓜州镇上气得我苦了,我纔连夜赶来出这口气,我如今不要东西,你祇把两个人与我罢。”艄公说道:“既是这等说,不劳贤弟费事,我代你出气就是了。”说罢,将橹一摇,摇开去了。这王氏弟兄见追赶不得,另自想法去了。
且言柏玉霜同秋红在舱内听得他们说话有因,句句藏着凶机,唬得呆了。柏玉霜道:“听他话因,此处又是凶多吉少。”秋红道:“既已如此,祇得由天罢了。”玉霜想起前后根由,不觉一阵心酸,扑簌簌泪如雨下,乃口占一绝道:
一日长江远,思亲万里遥。
红颜多命薄,生死多波涛。
艄公听得舱中吟诗,他也吟起诗来:
老爷生来本姓洪,不爱交游祇爱铜。
杀却肥商劫了宝,尸首抛在大江中。
柏玉霜同秋红听了,祇是暗暗叫苦。忽见艄公扣住橹,走进舱来喝道:“你二人还是要整的,还是要破的?”柏玉霜唬得不敢开言。秋红道:“艄公休要取笑。”艄公大瞪着眼,掣出一口明晃晃的板刀来,喝道:“我老爷同你取笑么?”秋红战战兢兢的说道:“爷爷,怎么叫做整的,怎么叫做破的?”艄公圆睁怪眼说道:“要整的,你们自己脱得精光,跳下江去,唤做整的;若要破的,祇须老爷一刀一个,剁下江去,这便唤做破的。我老爷一生为人慈悲,这两条路,随你二人拣那一条路儿便了。”柏玉霜同秋红魂不附体,一齐跪下哀告道:“大王爷爷在上,可怜我们是落难之人,要求大王爷爷饶命。”那艄公喝道:“少要多言,我老爷有名的叫做狗脸洪爷爷,祇要钱,连娘舅都认不得的。你们好好的商议商议,还是去那一条路。”柏玉霜同秋红一齐哭道:“大王爷爷,求你开一条生路,饶了我们的性命,我情愿把衣服行囊、盘费银两都送与大王,祇求大王送我们过了江就感恩不尽了。”艄公冷笑道:“你这两个撮鸟,在家中穿绸着缎,快活得很哩,我老爷到那里寻你?今日撞在我手中,放着干净事不做,倒送你们过江,留你两个祸根,后来好寻我老爷淘气,快快自己脱下衣衫,跳下江去,省得我老爷动手!”柏玉霜见势已至此,料难活命,乃仰天叹道:“我柏玉霜死也罢了,祇是我那罗焜久后若还伸冤报雠,那时见我死了,岂不要同我爹爹淘气。”说罢,泪如雨下。
那艄公听得“罗焜”二字,又喝问道:“你方纔说甚么,罗焜是那个罗焜?”柏玉霜回道:“我说的是长安越国公的二公子罗焜。”那艄公说道:“莫不是被沈谦陷害问成反叛的罗增元帅的二公子玉面虎罗焜么?”柏玉霜回道:“正是。”艄公问道:“你那里认得他。”柏玉霜说道:“他是我的妹夫,如何认不得,我因他的事情,纔往镇江去的。”艄公听得此言,哈哈大笑道:“我的爷爷,你为何不早说,险些儿叫俺害了恩公的亲眷。那时,俺若见了罗二公子,怎生去见他?”说罢,向前陪礼道:“二位休要见怪,少要惊慌,那罗二公子是俺旧时的恩主。不知客官尊姓大名,可知罗公子近日的消息?”柏玉霜听得此言,心中大喜,忙回道:“小生姓柏名玉霜,到镇江投亲,也是要寻访他的消息。不知艄公尊姓大名,也要请教。”那艄公说道:“俺姓洪名恩,弟兄两个都能留在水中日行百里,因此人替俺兄弟两个起了两个绰号:俺叫做镇海龙洪恩,兄弟叫出海蛟洪惠,昔日同那焦面鬼的王宗上长安到罗大人的辕门上做守备官儿,同两位公子相好。后来因误了公事,问成斩罪,多蒙二公子再三讨情,救了俺二人的性命,革职回来,又蒙二公子赠了咱们的盘费马匹,来家后我几番要进京去看他。不想他被人陷害,弄出这一场大祸,急得咱们好苦,又不知公子落在何处,好不焦躁。”柏玉霜道:“原来如此,失敬了。”洪恩道:“既是柏相公到镇江,俺兄弟洪惠现在镇江幕府李爷营下做头目,烦相公顺便带封家信,叫他家来走走。”柏玉霜道:“参将李公莫不是丹徒县的李全么?”洪恩道:“正是。”柏玉霜道:“我正去投他,他是我的母舅。”洪恩道:“这等讲来,他的公子小温侯李定是令表兄了。”柏玉霜回道:“正是家表兄。”洪恩大喜说道:“如此,是俺的上人了,方纔多多得罪,万勿记念。”柏玉霜道:“岂敢,岂敢。”洪恩道:“请相公到舍间草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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