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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儿流浪记-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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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告诉我,那条荫凉的路在哪里?”她问。

我吃惊地望着她。

“请问您,那条有树林和浓荫的路在哪里?路边有小溪在卵石上叮咚、叮咚、叮咚地流着,树林的叶丛里有着唱歌的小鸟儿。”

说着,她用口哨吹出几声欢快的调子。

她的眼睛明明看着我,但她丝毫也没有看出我已经吓呆了。

“您没有碰到过这条路?”她看我不回答,就继续说下去,“真遗憾,那么这条路一定还很远。告诉我吧,我的孩子,我该向右边走还是向左边?我在找,可没有找到。”

她接着就换了一种激愤的、语气,声音也随之而变得异乎寻常起来,她对我不再用“您”来称呼了,她的一只手挥动着,另一只手摸着孩子的头,象早已背熟了似的说出了下面的这些话:

“我向你问路,因为我相信在那条路上肯定能碰上马利尤斯。你认识马利尤斯吗?不认识,那么,告诉你吧,他就是孩子他爹。他在矿里被瓦斯烧伤以后,就一个人跑到那条荫凉的路上躲了起来,他现在什么都不干,只在这条荫凉的路上散步,这能治好他的烧伤。他能找到这条路,可我找不到,所以我已经六个月没有见到他了。人们相爱的时候,六个月是多么长!六个月,六个月!……”

她转过身去,面对矿区的建筑物,用手狠狠指着那些喷吐滚滚浓烟的蒸汽机的大烟囱。

“地底下干活,”她大声喊道,“那是魔鬼干的活!地狱。还我的父亲!还我的兄弟若望!还我的马利尤斯!该死的魔鬼,该死的魔鬼!”

然后她又冲着我说:

“你不是本地人,对吗?瞧你那老羊皮,瞧你那帽子,你是从远地方来的,到墓地去数数坟头吧,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两个、三个。人全死在井底下了。”

说完,她抓住了孩子,紧紧地把他搂在身旁,说道:

“你想要我的小皮埃尔?你要不到手的,永远也要不到!……水是甜的,水是清凉的。路在哪儿?你不知道?你也象那些当面耻笑我的人一样,是一个傻瓜。你为什么要留住我?马利尤斯在等我呐。”

她转过身子,嘴里吹着欢快的曲子,迈着大步走了。

我当然明白这是一个因瓦斯爆炸而失去了丈夫的疯女人。那么,井下有着多么可怕的危险!在矿区的入口处,在这荒凉的地方,在这阴森昏暗的天色下面,我们遇见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个痛苦的疯子,我心里感到一阵阵难受,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有人给我指明了加斯巴尔大叔住的地方,他的家就在靠近煤矿不远的一条弯曲陡峭、从山岗通往河边的小街上。

我到了那里,看到有个女人正靠在门口和一个靠在另一家门口的女人在说话,我问了她,她说加斯巴尔要六点钟下班后才回来。

“您找他有事吗?”她问。

“我想看看亚历克西。”

她于是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也看了看卡比。

“您是雷米吗?”她说,“亚历克西跟我们提起过您,他在等您哪。这是谁?”她指了指马西亚。

“我的伙伴。”

这个女人当然是亚历克西的婶婶,我还满以为她会招呼我们进屋去休息的,因为我们沾满尘土的双腿和被太阳晒黑的面孔,都在向她表明我们已经走得很累了,但她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连连对我说,如果我愿意等到六点钟再来,就能见到亚历克西,因为他也在井下干活。

我不愿意叫她为难。道过谢之后,就赶紧回城里去找面包店,因为我们的肚皮从大清早起还一直没有填进过东西,头天的晚饭也只吃了一片面包。我们太饿了。我也为受到冷遇而感到羞愧,我觉得马西亚也正在寻思这是怎么回事,走这么远的路值得吗?

我似乎感觉出马西亚将要对我的那些朋友产生一种不好的看法,在以后我再向他提起丽丝的时候,我怕他不会再那样热情地听着了,而我总是一心想要他在没有见到丽丝之前就对她产生好感和友谊。

我们所遭受的冷遇不可能使我们再回到那所房子去,六点钟前我们只好在矿山出口处徘徊,等着亚历克西。

特鲁耶尔矿区由三个煤并组成,即圣于连井、圣阿尔封齐纳井和圣邦克拉斯井。根据老习惯,煤矿通常用一个圣人的名字来为它的提升井、通风井和排水井命名,这个圣人的名字一般就是这口井破土那天日历上写着的圣人的名字①。这不仅是为了给这个井取个名宇,也是为了便于记住这口井破土的日子。井虽然是三口,但井口只有一个,它就在矿灯室的隔壁。这就是说,三口井的工人,他们上井下井时走的是一条共同的巷道和一个共同的井口。这条巷道直通井下的第一水平②,在那里,人们可以和井上、井下的所有部门联系;通过这个水平,人们希望能够减少一点井下最容易发生的事故,比如缆绳断裂或罐笼被障碍物钩住等,这些事故都有使人跌进两三百米深的井洞的危险;第一水平的另一个好处,是不让机器把工人直接从两百米深的地下一下子举升到地面,而是让他们在这个水平上停下来,自己步行着从总巷道走出井口,这可以使他们避免由气温剧变引起的身体方面的不舒服。地下是恒温,温度高;地面的气温是变化的,地上地下差异太大会引起人们患胸膜炎或胸部肿痛。

①法国是天主教国家,日历上几乎每天都注明这一天是某一个圣人的瞻礼日(纪念日),一般都是这个圣人立圣品或死去的日子。

②煤矿是分阶段按由上而下的顺序开采的,即分层次开采。其第一层,即第一水平,或称第一生产水平;第二层为第二水平,以下类推。一个水平包括好几个采区,一个采区包括好几个工作面,工作面亦称掌子面。一个水平的煤层可开采十几二十年;一个工作面的煤层一般只够开采几个月到一年。水平本身并不是煤层,但在这个水平上存在着须要开采的煤层,水平是为实现开采这块煤层所需要的“施工”场地。

工人必须通过这条巷道走出来,这是我已在事先打听明白的,所以我和马西亚还有卡比都等候在巷道的出口处。六点钟响过后不久,我发现在漆黑的巷道深处,有好些摇曳的小亮光在迅速增大,那是下班工人拿着矿灯走上地面来了。

他们前进得很慢,步子沉重,一个个都好象膝部有毛病似的——这里面的原因,我是直到后来自己走遍了通往最底层的水平的所有台阶和梯子之后才弄明白的——他们的面孔都黑得象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捅烟囱的工人,衣服和帽子沾满了煤屑和煤浆。在经过矿灯室的时候,每个人都走进去把他们的灯挂在钉子上。

我留神地注视着,然而我连亚历克西的影子也没有看见。要不是他跳过来搂住我的脖子,我的天!我怎么才能把他认出来呢?他从头到脚全是黑的,一点也不象从前那个在花圃的小路上奔跑着的我的伙伴了。那时他的衬衣很干净,袖子一直卷到胳膊肘,半开的衣领露出白净的皮肤。

“这是雷米。”他转身对走在他旁边的一个四十上下的人说,这个人的面孔和阿根老爹的一样开朗。这毫不奇怪,因为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我明白这就是加斯巴尔大叔。

“我们早就等你来了。”他对我说,语气和善,态度也诚恳。

“从巴黎到瓦尔斯的路程很远。”我说。

“你的腿太短了。”他笑着说。

卡比一见亚历克西便显出撒疯的样子,它欢蹦乱跳,用咬住老朋友的衣袖不放来向对方表示友情。

这时候,我向加斯巴尔大叔介绍说,马西亚是我过去结识的好伙伴、好搭档,而且也是个好孩子,我这次又把他找来做搭档了,他的短号吹得比任何人都好。

“喔!卡比先生!”加斯巴尔大叔说,“明天正好星期天,你们歇息好了给我们来一场表演吧!听亚历克西讲过,卡比这条狗比学校的老师和喜剧演员还聪明哩!”

在加斯巴尔大婶面前我是那样的局促不安,在加斯巴尔大叔跟前我却感到那样的自在,他作为阿根老爹的亲兄弟,肯定是当之无愧的。

“你们两个一起聊聊吧,小伙子们,你们大概有不少话要说吧!我嘛,和这位短号吹得呱呱叫的年轻人谈谈。”

一起聊聊!即使聊上整整一个星期也未必够!亚历克西想知道我的流浪生活;而我呢,急于想知道他是怎样习惯新的生活的;我们俩都只忙着互相发问,都没有想到还应该互相回答。

我们走得很漫,回家的工人象一条长龙似的挤满了整个街道,他们擦着我们的身体向前走去,没有一个不是浑身上下都如同覆盖在地面上的煤屑一样乌黑。

当我们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加斯巴尔大叔走到我跟前对我们说:

“孩子们.和我们一道吃晚饭吧!”

从未有过这样使我高兴的邀请,刚才我还一边走一边寻思:到了门口我们是否应当分手?因为大婶接待我的那副样子,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希望。

“这就是雷米,”他一边进屋一边说,“那是他的朋友。”

“我刚才已经见过他们了。”

“那太好了。你们已经认识了。一会儿他们和我们一道吃晚饭。”

和亚历克西一道吃晚饭,我的确非常高兴,这意味着我可以在他身边度过这个夜晚了。但也应该坦率地承认,能吃上一顿晚饭,这件事本身就使我感到非常快慰。自从离开巴黎以来,我们都只是往嘴里胡乱塞点象圆面包或剩面包头之类的东西,就算作是吃饭了,很少正经地坐在椅子上、餐桌旁用汤盘吃过一顿晚饭。其实我们已经挣到的钱是付得起在一个较好的饭店里偶尔去吃一顿较好的饭食的,可我们必须省下钱来买那头王子的奶牛;马西亚的心肠也真好,为了要买这头奶牛,他和我一样,心甘情愿地节衣缩食。

但是,这个晚上,我们无福享受丰盛的晚餐。我坐在饭桌前的一张椅子上,没有人端上汤来给我们喝。

大部分煤矿公司都设有一种专门为矿工供应生活必需品的商店,工人不用付现钱、而且只要付成本费就可以从那里买到他需要的一切东西,商店将在他的半月一发的工资内扣除他应付的钱数。这种按成本记账赊购的方式,它的好处是明显的,因为工人们再也用不着向那些会把他们弄穷的小商贩去赊购东西以致负债累累了。可是这也和任何事情有利必有弊一样,在瓦尔斯,矿工的妻子是没有干家务活的习惯的,男人下井后,她们收拾一下屋子,便互相串门聊天,喝着从矿工商店记帐取来的咖啡或巧克力。既然时间都已经花在串门子和聊天上面了,男人们下班回家吃晚饭时,她们哪里还来得及煮汤烧菜呢,当然只好跑商店去取回点熟肉之类的东西了。我并没有说她们天天都这样,但确实常常是这样。我们晚饭所以喝不上汤,就是因为加斯巴尔大婶白天出去聊天了,她同别的矿工的妻子一样,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我后来从商店的帐单上看到,加斯巴尔大婶经常买的有两类东西:一是咖啡和巧克力,再就是各种熟肉。

我发现大叔是个随和的人,他对吃猪肉熟食并没有什么怨言,因为他更喜欢安宁。这天晚上,他也只是稍微提了点意见,语气是极温和的。

“多亏我还能自爱,”他举着玻璃杯说,“我居然没有变成酒鬼。明天想法给我们做点汤喝吧。”

“哪有时间呢?”

“难道地上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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