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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儿流浪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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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倘若他们朝我这边看一眼,我那个羞得通红的脸就会让他们明白,他们的估计是多么有道理;假如他们没有看到我这一脸害臊的神色,那么马西亚是看到的;因为当晚他就跟我谈到这件事情,而通常他总是避免太直率地提到这个问题的。
“你能一直忍受这种耻辱吗?”他问我。
“如果你不想让这种耻辱更增加我的痛苦,那最好别跟我说了。”
“我可不愿意你痛苦。我愿意我们回到法国去。我一直跟你说,有灾难要降临;我还要对你说,我预感到这个灾难很快就要降临了。你应该知道,总有一天警察会想到该了解一下为什么德里斯科尔老板把他的东西卖得这样便宜,到了那个时候。事情会怎样呢?”
“马西亚,我求你不要……”
“你自己不愿意想这个问题,那我就来替你想:无论我还是你都没有干坏事。但迟早人家会把我们统统逮起来。到那时候,怎么证明我们什么也没干,我们将怎样为自己辩护呢?我们吃的面包不就是用这些贼赃换来的钱买的吗?”
这种想法还从来没有在我脑子里出现过,我感到好象有人在我头上重重地敲了一锤。
“面包是我们自己挣的。”我尽力为自己辩解。马西亚说这样的话,当然并没有恶意,但我反对这种说法。
“你说的是事实。”马西亚回答说,“但我们已经参与了那些不干活就有面包吃的人的勾当了,这,同样也是真实。警察会这样来看待我们,而且也只能是这样看待。我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了,所以我们也将跟那些人一样被判刑。一想到我将被当作一个小偷来判刑,我心里是极痛苦的;但是,如果你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那我的痛苦就不知还要大多少倍。我嘛,我不过是个倒霉的穷小子,吃官司不吃官司,都永远是一样;可是你,你要是吃过官司了,将来你找到了你的家,你的真正的家,这对你的家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悲痛;对你自己也将是一个多么大的耻辱。再说,我们被关了进去以后又怎么再去寻找你的家、发现你的家呢?又怎样再去通知米利根夫人说詹姆士·米利根先生要加害她的儿子小阿瑟呢?趁还来得及,我们赶快逃走吧!”
“你自己逃走吧!”
“你总是说这样的蠢话。我们要么一起逃走,要么一起被抓走。很快就会有人来抓我们了。告诉你,你把我也拖进了监狱,你是有责任的;你马上会看到,这个责任还是不轻的。如果你认为他们需要你,你对他们有用处,所以你坚持要留在他们身边;那么你这样坚持是可以理解的,这也许还是一种美德。可是他们根本不需要你;没有你,他们过去生活得不错,将来也会生活得很好。我们还是尽快逃走吧!”
“这样吧,让我再考虑几天。我想再看一看。”
“要抓紧一点。吃人妖魔已经闻到肉香了,我已经嗅到危险了。”
马西亚的话,他讲的道理和提出的恳求,从来没有这样深地打动过我的心;当我把他的话又从头至尾细想一遍之后,我对自己说,我的迟疑不决是一种懦夫的表现,我自己应该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于什么,我应当拿出一个主意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成全了我自己不敢去做的事情。
离开伦敦好几个星期之后,我们来到一个市镇,它的郊区将要举行一次赛马会。在英国,一个地方的赛马会总是当地的一个盛大的民间节日。这种时候,作为赛马场的荒野和沙丘,就不单是赛马表演的场地,而且总是在好几天以前,就有许多江湖艺人、波希米亚人和流动商贩赶到那里去举办热闹的集市。所以我们也就急匆匆地赶去,要在这个集市上占一块地盘;到了那里以后,我和马西亚将是乐师,德里斯科尔一家将是商贩。
但是,我父亲并没有去赛马场,他却在城里安顿了下来;很可能他是想在城里做点什么更好的买卖。
我们到得很早,在陈列货物的时候用不着我们干什么,我和马西亚就决定出城去赛马场看看。赛马场离城只有一箭之地,那里原来是一片长满石榆树的荒地,现在那上面已经支起了许多帐篷。从远处就可以看到的那一条条袅袅向上的、细细的烟柱,正好向我们指出赛马场的位置和界线。我们很快从一条低洼路来到了荒地,平常这里想必是光秃秃什么也没有的,但现在却出现了许多里面开设着小酒店、甚至小旅店的木板棚和木屋商店;售货帐篷和售货车;还有东一块、西一块的燃着黄火的露营地;正是在这些露营地的周围,挤满了穿着五颜六色、衣衫褴褛的人群。
我们正好从上面吊着一只锅子的一堆篝火前经过,认出了我们的朋友博勃;他看到我们后显得非常高兴,他和他的两个伙伴是来赛马场表演力量和技巧体操的。但是答应同他们合作的那两个乐师不守信用,没有赶来;因此他们明天的进帐将不会象他们原先希望的那样丰裕,甚至很可能会糟得叫人丧气。博勃希望我们能帮他们一把,代替那两个乐师;演出的收入将在我们五个人中间平分,甚至卡比也可以分到一份。
马西亚向我看了一眼,我马上明白我的同伴是极愿意接受博勃的建议的。由于我们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唯一的条件是必须带回一笔可观的收入,除此而外,我们干什么都行,因此我同意了博勃的建议。
事情就这样约定了,我们第二天将来到博勃那里听他和他朋友的安排。
但是回城以后,当我把这一安排告诉我的父亲时,却碰到了难题。
“明天我需要卡比,”他说,“你们不能把它带走。”
一听这话,我的心一下子就抽紧了,感到非常着急,他是不是又要指使卡比去干什么不体面的勾当?但父亲立即驱散了我的疑虑。
“卡比耳朵灵,”他说,“它什么都听得见,有看家的本领,给我们看守车辆很有用。这里人多太乱,会有人来偷我们的东西的。你们自己跟着博勃去表演,卡比留下来。如果你们演得很晚,这是很可能的,你们就到大橡树客店来找我们;我们将在那里过夜,我想在明天天黑时离开这里。”
我们昨天在那里过夜的那个大橡树客店,离赛马场只有一里路,完全是在乡下,在一个荒凉得使人感到阴森森的地方。客店的东家是一对夫妇,他们两人的相貌都有一种叫人信不过的样子。我们在赛马场演完节目,要在夜里找到这家客店倒是再也容易不过的,因为从赛马场到它那里,路是笔直的。这家客店对我们来说,除了因为劳累了一天,不免嫌它路远了一点外,倒也没有其他不合适的地方。
这种看法是不应该在我父亲面前讲出来的,他从来容不得别人的意见,他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不能商量也不能反驳。
第二天早上,带卡比遛过步,给它吃饱喝足、相信它什么也不缺之后,我亲手把它挂在要它看守的车子的车轴上;然后,我就和马西亚奔向赛马场。
我们一到那里就开始演奏,一刻不停地一直演奏到晚上。我的手指尖都疼得好象有千万根针在往里面扎一样;马西亚吹短号吹到后来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尽管如此,还得一直演奏下去。看到博勃和他的伙伴们的演出劲头还很足,丝毫没有松劲厌倦的样子,我们也就只好和他们一样豁出命去干了。到了晚上,我以为总该歇息了;不,我们离开了我们的帐篷又来到了一个大木板棚的下面;技巧表演和音乐演奏又重新开始,而且表演得更激烈因而演奏得也只好更兴奋。就这样,一直延续到半夜才停止。如果说我当时还能用我的竖琴奏出一点声音来的话,那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演奏的是些什么,而马西亚也当然不比我好多少。博勃曾宣布“这是最后一个节目”不下二十次,我们重新表演也不下二十次。
如果说我们是累了,那比我们付出了更多气力的博勃他们就完全筋疲力竭了,因而他们在表演中曾不止一次地出现过当场失手的尴尬场面,其中最不幸的一次,是那根供他们表演用的大木杆在倒下的时候正好打在马西亚的脚上,以致马西亚当时疼得尖叫了起来;我以为他的脚骨一定被压碎了,幸亏还好,伤得不算重,只是受了挫伤,皮肉绽开了,骨头并没有砸断,不过马西亚已经不能走动了。
于是决定把马西亚留在博勃的车里过夜,我一个人回大橡树客店去。难道我不应该回去看一看德里斯科尔一家,了解一下他们第二天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吗?
“你别去,”马西亚一连对我说了好几遍,“我们明天一起回去。”
“明天回去是不是太晚了呢?我们回去了一个人也找不到怎么办呢?”
“那更好,那样我们就自由了。”
“我要是想离开德里斯科尔一家,也不该这样离开;再说,你以为他们不会很快就重新找到我们吗?凭你这两条腿,你能跑到哪儿去呢?”
“那好吧,如果你要去,我们明天去!但今天晚上别去,我害怕。”
“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为你担心。”
“让我走吧,我向你保证,我明天一定回来。”
“要是他们拦住你不放呢?”
“为了不让他们拦住我,我把竖琴给你留下,我总该回来找我的竖琴吧。”
不管马西亚害怕些什么,我还是上路了,我一点儿也不怕。
我怕谁?怕什么?别人能向我这样一个穷鬼要什么呢?
但是,如果说在我心中感觉不到哪怕是最轻微的恐惧的话。至少我是非常紧张的。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孤身一人走夜路,没有了卡比,没有了马西亚,我感到了一种孤独感。我感到这种孤独感在向我逼近,使我一听到那种只有夜间才有的神秘的、异样的声音,就感到慌张不安,甚至那注视着我的苍白的月亮也使我深深地感到忧伤。
尽管累,我还是走得很快,终于到了大橡树客店。我白白地寻找了一阵我们的车子,哪里也没有找到。我看到的只是两三辆可怜的布篷手推车、一个大板棚和两辆带篷的四轮马车。当我走近一辆马车的时候,从里面发出几只猛兽的叫声。德里斯科尔家的颜色锃亮的漂亮的车子却无影无踪。
我在客店周围转了一圈,看见窗户上面的那几块楣窗玻璃上还有着亮光,我想店里的人都还没有睡,就敲了敲门。是我头天看见的那个脸色阴沉的老板自己给我开的门,他的手提灯照亮了我的脸部,我发觉他认出了我。可是,他不但不让我进去,反而把灯放在背后;他朝周围看了又看,听了又听,足足有几秒钟之久。
“你们的车子走了!”他说,“你父亲嘱咐你赶紧到‘路易斯’去找他,要走一整夜呢。祝你一路平安!”
他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劈面把门关上了。
自从来到英国之后,我学了不少英语,我是能够听懂这一个短句的,但是有一个字,一个最重要的字的意思我没听真:“路易斯”。老板说的这个地方是在哪儿呢?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其实这是因为我不知道“路易斯”是英语“刘易斯”的发音,而“刘易斯”是我早就在地图上看见过的一个城市的名字。
再说,即使我知道刘易斯在哪里,我也不能丢下马西亚不管就立刻赶到那个地方去。哪怕再疲劳,也应该先回到赛马场去。
我又开始往回走。一个半钟头以后,我已经爬进博勃的车子里,躺在马西亚身边的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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