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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他本来是要在凌晨出发的，谁知道前半夜里接到了段蔚琰的信，让他留到凌晨再开拔。老板发话不得不听，毕船长只得又精心测算了一番时辰，确定了一个比之前稍微差一点、但也算是比较吉利的时候。现在距离良辰过去已经不到十分钟了，错过了这个点，后面可就都是凶时、凶日了，船队起码要拖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出发，段蔚琰的嘱咐也就只好暂时不管了。
　　　　所以看到两名年轻女子从一辆被撞坏引擎盖的老爷车里出来，毕船长立刻紧张起来，挥手道：“快，快，把夫人的行李给提上来。”几名水手便迅速扑向老爷车，眨眼间拖着几个箱子上了船。等顾云和乔绾绾踏上甲板，吉时也快过去了，毕船长扯着嗓子以一种十分惊悚的语调命令船队快点开拔，险险地赶在凶时到来之前行驶在了江面上。
　　　　瞅见沙漏落下了最后一粒沙，毕船长不禁大松了一口气，整了整领口和袖子，笑容满面地看向了顾云和乔绾绾：“夫人……”
　　　　叫了一声，他就卡壳了。他认得顾云，那么另一个自然就是乔绾绾了。这是乔家的船队，按理说他该称呼乔绾绾为夫人才对，可是他又偏偏清楚段蔚琰喜欢的是顾云，迟早要给她一个正头太太的名分，这称呼……可怎么叫是好呢？
　　　　顾云看出了他的为难。她一向十分善解人意，便通情达理地道：“毕船长叫我顾云就好，我没什么称呼上的问题。”又对乔绾绾介绍道：“乔小姐，这位是毕船长。毕船长，这位就是乔小姐。”
　　　　乔绾绾脸色苍白，神色忧郁，默默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想想那封信里的话，毕船长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对着顾云的态度就更客气了，点头哈腰地把她们送进了船舱。
　　　　这是艘货轮，分舱就不是那么仔细，为了让两位娇客住得舒服点，毕船长忙活了一晚上，把一个稍微宽敞点的舱室收拾出来。然而船舱毕竟就是船舱，怎么着都不会比陆地上舒服的。
　　　　行李已经被提到了房间里，顾云关上门，一边打开箱子收拾东西，一边道：“乔小姐，船上不比家里，没有那么方便。有什么事情，你就先忍一忍，等过了这几个星期，到了日本，如果有什么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尽力为你办到。”
　　　　乔绾绾满脸忧郁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剧本，她正盘算着在死亡到来前的四个星期内应该以怎样的姿态度过——上船的时候嘛，自然是一副弃妇的样子；“流｜产”过后，又要摆出一副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母亲模样，最好隔着窗子深情款款地呼唤一番段蔚琰的名字；到了日本以后，还要摆出一副六神无主、完全信赖顾云的样子，尽职尽责地将白莲花进行到底……
　　　　可是“流｜产”要怎么流出个胎儿来、这期间耗费的大量能量又要怎么解决……实在是个艰难的问题啊。
　　　　乔绾绾严肃地思索问题的样子落在顾云眼里，宛然就是一副因为受到打击而呆滞的模样。一瞬间看着这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她想到的竟然不是段蔚琰那副狰狞的模样，而是在汽车里两人距离无限接近、险些碰到嘴唇的场景。
　　　　注意到她在凝视自己，乔绾绾茫然地抬起头来，天真懵懂的目光又落在了顾云身上：“云……云姐姐，你怎么了？”
　　　　顾云这才惊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唰地一下红了。她匆忙地说了一句“我去问问有没有早饭”，便神思不属地逃了出去，连门也忘了关。
　　　　乔绾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出一抹惹人怜爱的笑来。
　　　　哎呀……她好像发现了敌人的一个弱点嘛。

　　☆、第12章　民国宅斗文

曾经雷厉风行的顾氏总裁、商场上的女强人、手段高杆到令敌人见之变色、心硬如铁到从不知何为怜悯的顾云，现在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她们在船上已经有两个星期了，江轮沿着长江一路行到上海，在上海逗留了一日后又转乘海轮前往日本。如今行驶在茫茫的大海上，已经看不到大陆的影子了，顾云却每天早上都要悄悄地去甲板上，到晚上再悄悄地回来。
　　　　……说是悄悄地，是因为她不想让乔绾绾发现自己也在。
　　　　离开了乔家和段蔚琰这样可以攀援的大树，乔绾绾这株菟丝子好像瞬时失去了所有养分，柔弱无力地从空中落到了地面。顾云不知道她原本是怎么生活的，可是现在的乔绾绾明显沉默了许多。刚开始出发的时候她一直把自己闷在船舱里，脸向着舱壁，手里握着一本书，却从来也不翻。顾云叫她吃饭的时候，她就将头转过来，一双失神的眼睛幽幽地望着顾云。
　　　　顾云很难说自己见到这样的乔绾绾是什么感觉。除了正常的生活作息，乔绾绾就像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瓷娃娃，安静地呆在角落里，不会和任何人说一句话，也不会给别人添一分一毫的麻烦。这样安静的乔绾绾反倒让顾云心里恐慌起来，她宁愿看到乔大小姐像所有和现任同船的前任一样撒泼、哭闹、用仇恨的眼光看着自己，也不愿意看到她这样一点点消失了存在感，静谧得如同从腐土上开出的花。
　　　　她主动对乔绾绾开口，乔绾绾却从来也不理她。她费尽心思寻找了些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的话题，甚至讲起了后世的几个小故事，乔绾绾却除了转动一下眼珠，什么动静也没有。
　　　　乔绾绾大概是不愿意见到她的……也对，哪个前任又想见到现任呢？况且……段蔚琰虽然不爱乔绾绾，他们却毕竟是夫妻，自己这个中途插足的人……也算是第三者了呢。
　　　　顾云心情复杂，可是乔绾绾就这样在船舱里闷着也不是办法。虽然她孕像很好，没有孕吐的征兆，可是船舱里毕竟憋闷……
　　　　以孩子为名，她对乔绾绾提出了建议：“……在船舱里闷太久了会对孩子不好。”
　　　　乔绾绾果然还是在意段蔚琰的。她低下头，破天荒地回答了顾云的话：“……蔚琰想要这个孩子吗？”
　　　　顾云违心地点了点头。那一瞬间，乔绾绾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了惊喜的微笑。
　　　　那微笑从此在顾云眼前挥之不去。顾云从来也不知道，乔绾绾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是那么美丽。她仍然精致脆弱，没有一点自立的念头，正是旧中国传统下培养出的标准女性，可是这样的她……竟然让顾云消弭了过往所有敌对的念头，心中生出了怜悯之情。
　　　　如果是从前商场上的那些对手知道了顾云的念头，一定会感到十分不可思议。顾云也会怜悯？她除了会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之外，除了以胜利者的身份给予败者恩惠以外，竟然还会有别的情绪？
　　　　顾云也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可笑，可她的的确确地是在怜惜着乔绾绾。从年龄上来说，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已经三十岁了，而乔绾绾才将将二九年华，放在自己的那个时代，还是个刚刚成年、未出校园的小姑娘；从地位上说，乔绾绾是段蔚琰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她却是合作方为了讨好段蔚琰送来的姨太太……
　　　　无论从哪点考虑，都是她欺负了乔绾绾。而乔绾绾怀着身孕还要远渡重洋，所有财产都落到了段蔚琰手中，即使在顾云看来，这是乔绾绾自己守不住家业的后果，是商场上尔虞我诈的常态，可是这样失去所有的乔绾绾……也的确是十分可怜呢。
　　　　鬼使神差地，顾云开始跟踪乔绾绾。看着她每天安静地同水手们一同进餐、坐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偶尔拿起过期的报纸……渐渐便养成了习惯。如果哪天不在乔绾绾起床之后悄悄跟出去、再在乔绾绾回去前赶回船舱里，对她笑着说一句“今天风景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就连办公都没有办法好好专心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每天乔绾绾挂着一张忧郁失落的弃妇脸回到船舱躺下之后，数据流都会得意地一阵狂涌——她果然是天生的战斗型机器人，最出色的战斗天才！几乎没有消耗掉多少能量，敌军的一大堡垒便在沦陷之中了！
　　　　每天跟踪什么的，哼哼，以为她会没发现吗？每天设定好的程序自动指挥身体起床之前，顾云就已经先她一步醒来了；而每天直到程序按照设定指挥身体沉眠之后，顾云都会悄悄起床，站在床边看着她，甚至有时候还会摸｜摸她的肚子，好像在确定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了个孩子一样。
　　　　按照正常的剧情走向，等到这座堡垒彻底沦陷在乔绾绾的罗网中后，顾云就会开始给段蔚琰写信，报告自己的行程，还会用很大的篇幅提到乔绾绾。而不知何故在离开前成功对乔绾绾怒气值max了的段蔚琰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想想还真是让人觉得期待呢。
　　　　乔绾绾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着给博士的报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任务难度十分简单！请求博士告知采集信息的正确方法并提供研究扫描主宰生命体的权力！ps：如果实在不行，解剖任务对象以外的人物例如与任务对象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她也不介意！
　　　　乔绾绾无聊到已经开始数自己的控制丝有多少条了，顾云已经开始在诡异出现的良心折磨下开始做跟踪狂的举动了，远方的段蔚琰已经处在疯狂边缘很多天了，而毕船长……毕船长他，已经快要被这群祖宗玩得欲哭无泪了。
　　　　毕船长一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良心的商人，而这种良心是和他的主子段蔚琰先生挂钩的。段蔚琰出发前命令他想办法搞掉乔绾绾的孩子，毕船长就认为这是他良心应该做到的事情；段蔚琰在信里命令他将顾云看作自己的夫人、她的要求一定要全部做到，毕船长也觉得这是自己拍着良心应该保证的事情；段蔚琰还说最好能一劳永逸地把乔绾绾也解决掉，而且不要让事情牵扯到顾云身上，毕船长也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是自己作为一个属下应该殚精竭虑地为主子完成的事情……
　　　　好不容易扭着良心保证它向着段蔚琰了，毕船长现在却又面临了一个窘境——一个做也是昧着良心，不做也是昧着良心的窘境。
　　　　这件事首先还要从毕船长的设计开始。毕船长坏事做绝，年轻的时候还当过海盗，可是给女人打胎、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打胎什么的，这种事情他还真没干过。而且这属于主家的机密，也不能随便和人商量，于是冥思苦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毕船长终于想出了一个妙不可言的主意——茫茫大海上，要出别的意外不容易，可是落水还不简单嘛！像这样的大家小姐，一般是不会游泳的，只要掉进海里，那还不是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想起来很美好，也的确是个很容易实施的方案。毕船长便开始寻找合适的时机做成这件事情。但是一开始的时候，乔绾绾整天都闷在船舱里，让他想下手都找不到机会；后来好不容易等到她上去看风景了，而且还是每天都在甲板上晃荡，毕船长肾上腺素激增，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寻机给她来那么一推的时候，目光却扫到了站在不远处望着乔绾绾的顾云！
　　　　如果只是出现，那也就算了，可是顾云每次看到他之后，不管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要笑眯眯地同他问候一句：“毕船长？又上甲板来巡逻啦？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看着乔小姐就好。”
　　　　毕船长：“……”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为自己的想法吓得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