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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嘉懿转回头，好半天才道：“睡了。”
　　说是睡了，谁又真正睡得着呢。杜一一需要养伤，程嘉懿想必也不会这么快就看开想明白了。
　　安德烈和狼的死亡，让安东元气大伤，更让他内心生出了从未曾有过的恐惧。
　　这一次岛国之行，他算是准备得再充分不过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刚成立的佣兵公司里，会有程嘉懿这样的狠角色。
　　如今，他最后的杀手锏安德烈死了，贴身保镖狼也死了，剩下的人谁也不会是程嘉懿的对手。
　　一想到程嘉懿冰冷冷凶残的眼神，安东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才是他要寻找的变异人，如果程嘉懿能被他改造了……安东摇摇头，抛弃了这个眼下并不现实的想法。
　　当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安全回国。
　　秦风……程嘉懿……怎么才能返回呢？
　　秦风也在想这个问题。整个队伍里的人几乎都在想这个问题。
　　后半夜刮起了大风，天还没有完全亮，大部分人就都起来活动了。
　　小镇升起了炊烟，黑熊的肉很快就转化为美食。
　　一夜休息，杜一一还不能自如活动，说话却是没有问题了。
　　没有完全康复的内脏显然无法承受消化食物的重任，程嘉懿也没有食欲，勉强吃了几口东西，就继续坐着发呆。
　　她心里虽然还不痛快，却不像昨天那样无措和难过了，如果没有人刺激她，也许再过一天，就会淡忘得更多。
　　说什么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不过是天性薄凉而已。
　　一个白天，小镇都安安静静的，仿佛还和过去一样，一直到傍晚，秦风才过来。
　　杜一一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正靠着墙坐着和程嘉懿一起发呆，见秦风进来就要欠身起来，
　　秦风伸手拦住杜一一，盘膝坐在他们身边，关心了杜一一几句，才对程嘉懿道：“安东打算回去了。”
　　意料之内，也是意料之外，程嘉懿知道秦风还有话说。
　　“白天我上山转了一圈，在山里发现一个温泉，里面大约有二十几只猕猴，周围还有一些吃剩下的残渣，从皮毛上看是黑熊。”
　　程嘉懿和杜一一都很意外地看这秦风，一时没有明白秦风的意思。
　　秦风解释道：“安东博士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寻找一些特别的变异生物，现在他损失惨重，如此空手就回去了，怕是……”
　　程嘉懿和杜一一隐约明白了。
　　安东带着人马出着费用到岛国，如今伊万全军覆没，安德烈也命丧这里，就这么回去了，势必不能甘心。
　　他们还要借着安东的力量回国，说不好还得依仗安东才能继续在战斗民族那边留下。这样，必须让安东得到足够的好处。
　　程嘉懿自己必然是不肯被安东研究的，食人花也不可能，那就只能在岛国找到些东西了。
　　现在还能活下来的猕猴，尤其是能将那么恐怖的黑熊猎杀掉，还是灵长类动物，与人类的血源关系很近，安东必然会动心。
　　想让安东完全不嫉恨程嘉懿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他们也算是帮助安东完成了任务。安东不能拿佣兵这事说话了。
　　再退一步，本来也是伊万先不地道的，安德烈的事情是意外。
　　安东没有看到全部，安德烈本身又是曾经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前一日安德烈和程嘉懿的状态都几若疯狂。如此，表面上看，安东并不占理。
　　见程嘉懿面色变了几变，秦风知道程嘉懿明白了，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下山之后，他就和安东提过了，安东提了一大堆要求，如此，秦风反而松了一口气。
　　有要求就证明一切都可以商量着来，也证明安东有缓和关系的打算。现在就看程嘉懿的了。
　　秦风还真担心程嘉懿再发疯一次，将安东也杀了。
　　程嘉懿这边也同意了，秦风算是真正放心下来。初步商议了下时间，定在后天。那时候，所有受伤的人都差不多痊愈了，不论是上山还是山下留守，都好安排。


第856章　冲动
　　正事都谈完了，秦风再一次打量程嘉懿。
　　脱去了暴怒的外衣，理智下的程嘉懿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白皙的皮肤衬着黑色的眼眸越发清澈，眼珠转动间，好像灵光流动。
　　但此刻的程嘉懿与最初相识的她还是不一样了。在不知不觉中，她褪去了些青涩，渐渐展露出成年人的沉稳。
　　“傍晚还要巡视一次，你一天没露面了，要不要一起看看？”秦风询问道。
　　程嘉懿没有多想就摇摇头，她谁也不想见，外边有秦风把着，她过场都不用走。
　　倒是杜一一看一眼秦风劝道：“出去转转也好，瞧着有什么能吃的，回来给我带一口。”
　　程嘉懿这才站起来。
　　临近傍晚，小镇还笼罩在厚厚的积雪中，仿古式建筑房屋的屋顶也是厚厚的积雪，少数几个屋顶被清理过了，路面也清理出一条单独行走的小路。
　　秦风领着程嘉懿沿着小镇外围转了半圈，与几处守卫的招呼了，来到一处幽静的花园前。
　　雪太大了，不少树枝被压折了，又被积雪掩盖，其内一个木制凉亭顶上，也覆着厚厚的积雪，边缘露出参差的树枝状装饰，颇有种古风的韵味。
　　秦风站住，程嘉懿这才恍然，秦风是要和她说些什么了。
　　“上一次来岛国，算是学术交流，和岛国的同行们没少比试。因为历史上的一些原因，我们双方都叫着劲，宁肯受伤都不肯输。”
　　秦风的声音回忆中带着惆怅和遗憾，“当时我一个队友摔倒时候右膝脱臼，翻身坐在地上的时候自己用手硬生生将膝盖拍了回去，坚持到比赛最后。现在故地重游，想起过去的事，好像就在昨天，又恍然如梦。”
　　程嘉懿微微转身，看着秦风。
　　秦风双手插在，迷彩服的裤兜里，侧颜在落日余晖下有种惊人的英俊，尤其是望着远山的眼睛深邃，让整个人好像才从水彩画里走出来般。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这句话老板你应该是熟悉的吧。”秦风转头看着程嘉懿。
　　程嘉懿耳根微微发热，她听着大约明白是什么意思，却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衔接而来的意义。
　　“我们每一次出完任务，都会做心理疏导，这句话是我的心理医生常说的。第一次听到后，我回去特意查了原文，也顺便看到了好几位在历史上褒贬不一的人，都借用过这句话勉力自己。”
　　“那个比赛，你队友输了吗？还是你用这样的话安慰他了？”程嘉懿狐疑道。
　　“不，”秦风摇头，“我是想着那次比赛与现在，昨日种种，真如昨日死。”
　　秦风的视线温柔地落在程嘉懿的眼睛上，“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不同的昨天，有美好的，有怅然的，也有难忘的。但昨日的就是昨日的，再想，也不会成为今天的。而我们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程嘉懿不知道该说什么。如秦风这样强大的人是不会沉迷在过去里的，自然也不会理解她这种心理并不如何强大，也不如何坚强的人的想法的。
　　强加的人，是不会在意曾经加在他身上的痛苦的，因为那些痛苦已经成为了过去，甚至还因为那些痛苦，让他化茧成蝶。
　　“这些话好像冠冕堂皇了，但我们活下来的每个人，谁不都是如此经历呢。如果去听，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难过，悔恨，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时光倒流。”
　　程嘉懿终于说道：“你也是吗？”
　　“你知道我是个军人。”秦风很快道，“即便退伍了。可我脱困之后所做的事情，都与我军人的职责越来越远。现实推着我只能一步步向前，当我恍然警觉的时候，已经与初衷背道而驰，很远很远了。”
　　秦风转头，重新看着面前满是积雪的凉亭，侧颜上布满漠然。
　　“哪里有什么悬崖勒马。我的悬崖勒马，就是对你们的釜底抽薪。过去，无法抹杀，未来，无法预料。”
　　秦风再次看向程嘉懿，缓缓问道：“我想过，每个晚上，每个早晨，甚至在刚刚，我都在对自己说，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可听着秦风这话，她心里是越听就越不舒服。她以为秦风是来劝解她的，不想，绕了一圈，还是他委屈了？
　　什么叫他做的事情与军人的身份背道而驰了？什么叫悬崖勒马釜底抽薪？是她要他这么做的？是她要秦风跟着她一起去半岛去战斗民族那边去岛国的？
　　他不愿意完全可以和李立一样一走了之，谁逼着他站在自己这边了？
　　过去以往乱糟糟地出现在脑海里，愤怒、委屈、后悔、自责让程嘉懿冲口而出：“秦队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许多事又哪个对不住你身份了？”
　　程嘉懿知道她恼怒之下语气里全是讽刺挖苦，冲口而出之时，脑海里也闪过在港口、小镇战斗过的情景，可这一刻大脑好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那些本来只在心里想想的话，不经思索就冲出来：
　　“是在半岛吗？还是在这里？你做的哪件事情与你的身份背道而驰了？你敢说你的战友没有站在同样的土地上做着同样的事情，甚至更过分的事情？
　　哦，是你没做得那么过分而已，你还没有将自己的同胞身体当做供养晶体的容器，没有逼迫着我们自相残杀，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家破人亡是吧？”
　　昨日种种，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里。那朵坠落的梅花，同样坠落的布娃娃，最后坠落的女孩尸体，伴随着一声声的控诉，在脑海里重现，最后化为孙冬的尸骸。
　　程嘉懿的眼睛泛红，眼神忽然冷的可怕。
　　“你能说那些事情全都过去了吗？什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呵呵。”程嘉懿冷笑道，“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将自己当做一个人，只将自己当做一把刀，别人手里的刀！”
　　秦风愕然。
　　“不是么？过去，你执行的是命令，军令如山，你不用思考对错，只要将自己当做一把刀，完成就可以了。现在，你仍然在执行着命令。因为你知道，如果你仍在队伍里，你现在要做的，正是你正在做的事情！”


第857章　知道
　　程嘉懿看着秦风略惊愕的面孔，心里涌出些带着恶意的畅快。
　　“你知道这里现在的状况，比我们所有人了解得都多吧，不止这里。”程嘉懿指指脚下的地面，又指指周围，“还有这以外的地方。”
　　理智告诉程嘉懿现在住口还来得及，可内心深处长久的狐疑和委屈这一刻压过了理智，程嘉懿只想要将这一切全都宣泄出来。
　　凭什么她就该承受煎熬？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要为这些错误买单？凭什么只有她为内心的良知痛苦？
　　“在你眼里，这些做过的，将要做过的事情很快就会成为昨日的，眼睛一闭再一睁开，就会忘记。现在你来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也变成你这样的人。
　　所谓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了国家集体全人类什么的，就可以泯灭良心，丧尽天良对吗？”
　　后一句话出口，秦风的脸色刷地变白了，程嘉懿的心里也瞬间涌出难言的后悔，可话已经出口了，收不回来了。
　　程嘉懿抿着嘴，强制自己看着秦风，心底却再次涌出复杂莫名让人心悸，恨不得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或者听过她刚才说话的人全都立刻消失不复存在的感觉。
　　甚至连她自己也消失掉，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