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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潭说：“准备好了。”
　　苏潭坐在椅子上。整段戏他都只需要坐在这里。
　　前面用粉笔画了一道线，假装是寺庙的门。
　　陆云岐双手一拍，做了个打板的动作，“对戏场景1，寺庙告别，开始。”
　　——
　　寒冬腊月。空山古寺。
　　人偶伶安静地坐在寺庙，像是要永远沉默在这个冬天里。
　　匆匆的脚步声，机关师木微走进来，他深深看了人偶一眼，又走出去。
　　在外头徘徊了一会儿，似是在确认追兵的位置，之后木微又走回寺庙内。
　　木微的步子一瘸一拐，因为受伤了。在这天寒地冻的深冬里，他已经带着自己的机关人偶翻过两座大山，却还是甩不开追兵。
　　虽然木微暂时能借着山势藏匿自己，但追兵很快就会找到他们，而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的神情看起来挺平静，但细看便能看出，压抑在眉眼下的焦躁。
　　木微走到伶面前，单膝跪下。
　　伶呆望着前方，前方是寺庙外死气沉沉的空山。
　　木微抬头，痴痴看伶的模样，随后抬手，像是想摸摸伶的脸，快要触及时又放下。
　　反复几次之后，木微站起身，长长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里能听出，他的喉音在哽咽。
　　他满心不舍。
　　。
　　即便没有演技，至少一个木头人，苏潭还知道要怎样演。
　　他抬着头，目光平视前方，连余光也不敢给慕时，他很想看看慕时的脸，却看不清慕时细微的表情。
　　但他仿佛也能感受到慕时，应该说是木微，此刻心中的痛苦和绝望。
　　他演的真好啊，苏潭想，自己一个比较迟钝的人，似乎都能感同身受。
　　苏潭听到慕时来来回回地走，每次走到他身边就停顿一下。
　　在戏中，这是木微在将木柴堆在伶脚下，稍后他就会点起这把火，把他毕生钟爱的心血，连同他的热爱与梦想，一并付之一炬。
　　伶端坐着，面容那样美又那样冷清，它没有生命，可对木微来说，它是最重要的那个存在。
　　木微的手轻轻落在伶面颊上方，想要去碰一碰它的脸，却又不敢。
　　一旦碰了就是庄重的道别，木微不愿接受自己即将和伶诀别。
　　所以他选择了更轻快的方式。
　　木微转开头，低声说：“再见。”
　　。
　　慕时这声再见明明很轻，却震得苏潭浑身一麻。
　　他突然有种好难过好难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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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制片人
　　“你这也能叫不会演戏吗？”对戏结束后，陆云岐疯狂摇晃苏潭肩膀。
　　“这么自然的哭戏，五十个演员里未必能有一个，你眼泪掉下来那个瞬间，我眼泪都快跟着掉了好么！”
　　苏潭被摇得花枝乱颤，坐在凳子上只揉眼睛，也不说话。
　　。
　　刚刚的事情是这样的。
　　慕时说过再见之后，回头看苏潭，这是整场戏情感最强烈的地方。
　　当时，苏潭明明正目光空洞洞地看着前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的眼泪在慕时回头的刹那夺眶而出。
　　美人落泪的场景自然惹人怜惜，何况苏潭的哭相绝美。
　　眼泪顺着他没有表情却漂亮到了极点的脸滑落时，那模样简直让人心都要跟着碎了。
　　剧本里本来没有伶在这里落泪的情节，但苏潭眼泪一掉，把情绪催化到极致。
　　历经不知多少辛苦，人偶终于慢慢拥有了机关师一直努力想带给它的，属于人类的情感。
　　感情丰富的陆导看得眼眶发红。
　　朴英在旁边，同样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潭这落泪看起来也太自然，太动人了，他的心都跟着苏潭的表情一颤。
　　“你什么时候学过表演？”朴英难以置信地问苏潭。
　　苏潭摇头：“我没有。”
　　说话时苏潭的眼眶和鼻头还是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怜巴巴的苏潭小声说：“朴哥，陪我说会话好吗。”
　　朴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
　　。
　　苏潭和自家经纪人咬耳朵时，陆云岐拉着慕时到摄像机后，给他回看刚刚录下的片段。
　　慕时出戏之后表情一直很淡，陆云岐则很兴奋，满心想要慕时也明白苏潭刚才演得有多好。
　　他像菜市场卖冬瓜的小贩一样，指着屏幕，一帧一帧给慕时推销。
　　“慕老师，您看苏潭这张脸，在镜头里简直完美，皮相、骨相，找不出一点瑕疵！”
　　“再看这个表情，把木偶那种空洞的眼神表达的淋漓尽致！还有这个掉眼泪，我X，这绝对是神仙落泪，你也很喜欢他这个表情吧，你盯着苏潭看的时候那个眼神就好像……”
　　陆云岐忽然发现不对。
　　镜头里，慕时在苏潭眼泪掉下来之后，眼睛就一直瞬也不瞬地盯在苏潭脸上。
　　那会儿明明该演的戏已经演完，以慕时的专业素质应该很快能出戏，可慕时的目光深情缱绻，痴痴缠缠。
　　陆云岐：“……”
　　陆云岐：我了个去。
　　。
　　看了眼慕时冷淡的表情，陆云岐的求生欲瞬间拉满：“这个眼神就好像你自己真的是机关师木微，此刻对伶充满不舍一样，那种感情实在是感人肺腑，动人极了。这段戏你们两位对得真是太好了！”
　　慕时“嗯”了一声：“那演员就这么定了？”
　　“对，就这么定了！”陆云岐立刻附和。
　　说完陆云岐偷眼看慕时，慕时神情如常，陆云岐稍稍松口气。
　　但他心里还方方的，于是主动转移话题：“慕时老师你看，苏潭和他经纪人感情多好。”
　　慕时循着陆云岐目光望过去，苏潭和朴英仍然呆在刚才试戏的地方。
　　苏潭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坐着，朴英单膝跪在他旁边，扶着他胳膊跟他说话。
　　不知道朴英说了什么，苏潭笑了笑，笑容像春花绽开。
　　朴英捂脸，然后摇晃苏潭肩膀，又拍拍他的头，很亲密。
　　慕时勾勾嘴角：“是啊。他们感情真好。”
　　。
　　感情很好的朴英正在哄苏潭。
　　他原本真的以为小苏长进了，偷偷学了表演，听苏潭一说，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朴哥，我好难过。”苏潭说。
　　苏潭说这话时鼻子眼眶还红着，我见犹怜。
　　朴英特心疼地安慰：“你可能是入戏太深，稍微缓一缓就好了。要不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苏潭摇摇头，“我不是入戏，我刚才哭也不是因为演戏，是因为我心里难过。”
　　朴英一愣：“什么意思？”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以前的事。”苏潭说。
　　“你说你是在一个山洞里醒过来的，再以前的事情都没有记忆了。”朴英说。
　　“确实是没有记忆。”苏潭说，“可也不是全忘了，在我脑袋里，还有一个画面。”
　　那画面很模糊，像一副印象派的作画，或许是一个很大的房间，用现在的视角看，有点像酒店的宴会厅。
　　地面是白色的，远远有黑色和金色的装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记得，房间里既没有别人，也没有苏潭自己。
　　“就是这么模糊的一个场景，但是我一想起来，心里就难过，难过得好像要死了。”
　　苏潭停顿了一下，说：“刚刚慕时跟我说再见的时候，勾起来的就是那种感觉。我该怎么办啊，朴哥。”
　　。
　　朴英没立刻回话，他是第一次听苏潭说起这些。
　　这些话没什么真实感，但刚才苏潭滚落下来的眼泪，还有现在他还红着的眼眶，都让朴英真切地觉着心疼。
　　花妖，或者说所有妖怪，都存在　“休眠”这么一种行为。
　　遇到巨大的变故或创伤，他们才会选择休眠。
　　朴英以前就觉得，苏潭一定是经历过什么，刚从休眠中苏醒。
　　一般的妖休眠过后也不会忘事，可苏潭忘了，这更证明，他之前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
　　尤其是配上苏潭这张小白花脸，他手指头划破一道口子都让人心疼得不行，朴英真是不愿意去脑补苏潭的过往。
　　听到再见会难过，朴英想，大概苏潭经历过一场肝肠寸断的离别。
　　蒲公英一族其实非常热爱八卦，但朴英从来都不想知道苏潭的八卦。他只希望苏潭好好过现世的日子，不需要想起来以前让他难过的事，最好连回忆的尝试都不要去做。
　　朴英暗暗在心里记下，以后不要让苏潭接“离别”类的工作。
　　接着他找了个小猫咪搞笑视频给苏潭，等苏潭看着，表情柔和下来，才跟苏潭说：“别想了，只不过是巧合，过去的都过去了，乖。”
　　苏潭又看了几个小猫咪视频，才冲着朴英笑：“朴哥，你对我真好。”
　　苏潭此刻脸上挂着泪痕，眼眸亮晶晶的，看起来说不出的柔弱惹人怜。
　　朴英看他这样子，圣母心爆炸，准备给苏潭一个充满兄长关怀的拥抱。
　　苏潭又诚恳地说：“等这个合同签下来，我拿到片酬，立刻约植发医生给你。”
　　朴英一秒破功。
　　朴英痛苦地揪头发：“你这到底是什么执念啊！”
　　苏潭看到他的头发因为抹了发胶，没有像往常一样应声而落，小脸上露出点点失望的表情：“我也是为了你好嘛。”
　　。
　　把苏潭安抚好，两人又过去和慕时还有陆云岐聊了一会，陆云岐一天搞定了男主和男二，心情巨好，签字都签出颜表情，在自己名字边上画了好几个笑脸。
　　被助手面无表情地提醒说“陆导，和平时签字不一样可能会导致合同无法生效”以后，陆云岐只得满脸遗憾地又重新签了份。
　　陆云岐抽出一份日程表，拍胸脯向两位主演保证自己将用最快速度找齐全部演员，制作道具并且开机，之后又满脸兴奋地沉浸在自己的“机关师VS人偶之超越爱情的生死羁绊”中，无法自拔。
　　直到有人敲门，他才恋恋不舍地停止演说。
　　苏潭本来在听陆云岐讲话，陆云岐站起身，苏潭目光便追过去。
　　路上他的视线经过慕时，慕时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冷淡淡没看他哪怕一眼。
　　来人是《机关师》的制片人，也是圈内比较有名的一位制片，孙大伟。
　　——
　　制片人在电影的制作中贯穿全局，从剧本统筹、拍摄到后期宣传，都由制片人一手掌控。虽然苏潭和慕时在拍摄时不会和制片接触太多，但都知道制片人的地位很重要。
　　两位主演立刻一起站起身，招呼孙大伟。
　　孙大伟五十多岁了，跟慕时是第一次合作，但他在圈子里挺有名气。
　　陆云岐跟他说话时，他就流露出一种倨傲范儿，跟慕时握手时，倒是笑容满面，态度还不错。
　　轮到苏潭，苏潭鞠了一躬，伸手：“孙老师好，我是苏潭。”
　　“苏潭，那个什么小鲜肉是吧。”孙大伟从鼻子里嗤笑一声，“你会演电影吗？”
　　。
　　苏潭一愣。
　　苏潭听说过孙大伟的传闻，这人出品过很多好电影，所以脾气极大，而且圈内皆知，他是出了名的看不上流量，嫌他们只吃红利，没有真才实学。
　　且不论孙大伟这偏见有没有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地上来先嘲笑人，显然都不太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