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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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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忘了有他这个三弟,勇武康健常常回家;期望泰伯老胡长命百岁;期望小云嫁给她喜欢的那个在曲院街画画的傻小子;期望小灰越长越胖;期望容容和姑射生个像容容的儿子;期望六音和皇眷生个像六音的女儿……他越想越想笑,如果人人都像他期望的这样,他就算其实不曾存在于这人世,又有什么不好?
    “咿呀”一声门开了,扑鼻一阵微微的幽香。圣香转过眼眸,却见闻人暖身披夹袄,提着一篮东西推门而入,她背后跟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见她推门进来,圣香先是一呆,然后笑了起来,“啊,阿宛居然派人跟踪我。”
    闻人暖眼圈微红,脸上却笑得温暖,“月旦虽然不肯听你的话,却是关心你的。伤口痛吗?”她进来仔细关上门窗,只把顺风的窗户开了半扇,把竹篮放在桌上,那好奇打量圣香的小姑娘已端了一桌子的汤汤水水出来。
    “你就是昨天晚上闯咱们家的那个乞丐?”何晓秋好奇地看着圣香,床上的人面容精致玲珑,眼眸微动还有几分优雅之意,怎么看都不像昨天血淋淋的乞丐。
    “这位是当朝丞相的公子,圣香少爷。”闻人暖微笑,“晓秋你没大没小的,也不怕圣香笑话。”
    何晓秋还没回答,圣香瞪眼说:“现在本少爷不是当朝丞相的公子,我爹也不是丞相,难道死丫头你就可以纵容同门对本少爷没大没小?”
    闻人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是是,一定对你有大有小,行了吧?”说着拿起桌上一个药瓶,右手给他把了把脉,看了看伤口,“伤得不太重,就是流血流得多了。碧大哥剑下分寸总是掌握得恰到好处,侥幸你背上的伤也不重。”
    圣吞被她翻动了一下,额上微微有冷汗渗出,嘀咕着:“阿宛不听本少爷的话,只会派美貌的女大夫来骗本少爷的感情。”
    闻人暖微微一笑,“他本要派个男大夫来骗你的感情,被我替了出来。”
    圣香吓了一跳,“男大夫?阿弥陀佛,本少爷没有大玉那种嗜好……”
    闻人暖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最可怕的是那个不只是男大夫。”
    “哦?”圣香睁大眼睛扬眉。
    “那还是个老大夫。”闻人暖正色说。
    圣香呛了一口笑了出来,何晓秋跟着笑岔了气,“咳咳……那是阿暖她爹,没见过这样编派自己亲爹的,活该是个死丫头。”
    闻人暖见他笑了,心情愉快得多了,拔开手里药瓶的瓶塞,“欧云良那庸医治不死你,也医不好你,这是碧落宫固本培元的‘玄黄丸’。”她倒了三颗出来,用水化开了给圣香服下。晓秋帮着用剪刀剪开圣香伤处的衣服,解下绷带换上新药,缠上新的白布。
    圣香被两个姑娘侍候得很舒服,他本是惯于被人侍候的人,等到伤药换到一半,已经沉沉睡去,居然没对两个姑娘有半分戒心。闻人暖正在调药,见状微微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蹙:圣香精神甚差,大病之身加上两道创口,元气大伤,实非她三颗“玄黄丸”救得回来的。还幸好他从小到大调养得好底气深厚,否则早就……早就无救了。旁边的晓秋见她的神色,突然一怔,“阿暖?”
    闻人暖茫然问,“什么?”
    “你发的什么呆?”何晓秋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突然问,“你不会出门一趟……喜欢上他了吧?”
    闻人暖呆呆地看着何晓秋的脸,半晌苦苦地微笑,“我也不想啊,喜欢上了有什么办法?”
    “天啊,小月知道吗?”何晓秋看看闻人暖,再看看睡着的圣香,压低声音说,“他好像是小月的敌人呢……”
    “他知道。”闻人暖轻声说。
    “他怎么说?”何晓秋对圣吞并无敌意,只对宛郁月旦的反应好奇。
    “我答应过他,嫁给他的时候,会忘了圣香。”闻人暖幽幽叹了口气,“不过如此而已。”
    “他呢?”何晓秋指指圣香,“他怎么说?”
    “他?”闻人暖迷惑了一下,怔怔地说,“他的事……我怎么知道?”
    “他不爱你吗?”何晓秋睁着大大的眼睛奇怪地看着闻人暖。
    闻人暖看着圣吞微笑了一下,“当然不爱。”
    “那他爱谁?”何晓秋开始瞪眼。
    “他……他大概爱一些……其他的东西……”闻人暖看了一眼自己调药的手指和拿在指间的器具,“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说大家都开心、大家一起玩、大家都不要死之类……”
    “什么‘大家’?”何晓秋听得莫名其妙,眼睛瞪得越发大了。
    “‘大家’就是……全部……”闻人暖微笑得有些苦,“所有的……他看见的人。”
    何晓秋瞪大着眼睛转过去瞪闻人暖,“什么意思?”
    闻人暖整个微笑都散发出纯粹苦涩的味道,“没有什么意思,我们小时候不也常常这么想吗?希望大家都开心,都在一起玩,永远不要死……不过也就是那样……罢了……”
    何晓秋皱起眉头发了阵呆,似乎在考虑什么叫做“大家都开心,都在一起玩,永远不要死”,未了叹了口气,“永远不要死,我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死哩。他伤得怎么样?会不会死?”
    晓秋还是孩子,轻易地就问出“死”这个字,闻人暖觉得有一股让她毛骨悚然的寒意白骨子里冒了出来。“他当然不会死。”她轻声说,“我会救他。晓秋,帮我喂他水,他流了太多血,不喝水会死的。”
    “是是是,奇怪你下个月要嫁给小月了,我为什么要帮你救小月的情敌?”何晓秋还在那笑,手里拿了勺子小心翼翼地往圣香唇间喂水,边喂边笑,“可是他长得真像个娃娃,好漂亮,让人讨厌不起来哩……”
    碧落宫。
    宛郁月旦依然坐在那盆“帝麻”之旁,“帝麻”之果已经渐渐成熟,望之晶莹润泽十分可爱,散发着一股草木的香气。
    肖雅凤来告状说闻人壑在房里被人点了穴道并被五花大绑,宛郁月旦只是笑,闻言要闻人姑姑做了羹汤给闻人叔叔压惊,却不提查犯人的事。
    右手边胸口赫然一道剑痕的杨小重,那年轻冷峻的面容,仿佛依稀呼吸着寒棺里冰冷的气息。他虽然看不清楚,却感觉得到。
    闻人暖病情渐重,常常昏迷,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病势转重,他一样清楚。
    如果杨小重此刻复生,想必能够替他冲锋陷阵,为他杀李陵宴、为他振起碧落宫君临天下之气势,成为此时伤亡惨重的碧落宫之中流砥柱……
    一株“帝麻”,如何救两人之命?他开口说不选择,心里却烦恼得很。
    偶然因为寒风稍止而觉得温暖的时候,他会想起一些非常遥远的事,一些古古怪怪的声音,比如说有人赌咒发誓说要脱光他的衣服看他身上究竟藏着多少机关,要放火烧了他的澡房,要分他一半的家产,有人和他一起钓乌龟,有人躺在草地上唱“想回到过去,一直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
    想回到过去。
    恍惚之间,宛郁月旦真的兴起了一丝缅怀,如果能一直活在那无忧无虑的旅途上,该有多好?如果现在仍在武当山上唱歌打牌,该有多好?
    一阵寒风吹来,宛郁月旦蓦地一省,眼眸微微一黯:以圣香当日的伤势和病情,只怕不能平安过这个冬天了。
    闻人暖和何晓秋给圣香喂下了清水和药汤,盖好被褥留下一些清淡小粥,便起身回嘉京园。沿途之上,闻人暖突然说:“晓秋你先回去看看宫里是不是在找绑我爹的犯人,如果没风声我才回去。”
    何晓秋直笑说:“点了闻人叔叔穴道的可是我呢,我都不怕。”话虽如此,她还是先行回去,给闻人暖探路。
    等何晓秋离开了之后,闻人暖找了个僻静积雪的巷子,望了望天色。
    今日没有下雪,雪正在慢慢地化去一些,是最冷的天气。
    但天空很晴,并不阴霾,蓝得十分漂亮,只是连只燕子都没有,看着很空旷寂静。
    她缓缓脱下了蚕丝夹袄,又解下了貂皮围脖,除去了披风和小棉袄,只剩一袭单衣在雪化的天气里站着,望天。
    巷子里一阵风,她一阵颤抖,突然微微一笑,幽幽念起了一首诗:“沟水分流西复东,九秋霜月五更风。离鸾别凤今何在,十二玉楼空更空……”
    离鸾别凤今何在,十二玉楼空更空……
    不知李商隐为何要写这首诗,她在那巷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慢慢重新穿上那些保暖的衣裳。虽说穿上了暖衣,但她的脸颊苍白之中还是泛起了一层青红之色,始终不曾褪去。
    “阿暖,阿暖你怎么站在这里,冷死了,我到处找找不到你!没事啦,小月没怪你,快回家……”
    她带着微笑被何晓秋拉回嘉京园,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以她素来孱弱的体质,一场大病来得凶猛,两个时辰之后已然病入膏盲,奄奄一息。
    肖雅凤扶床痛哭,泪尽昏迷,闻人壑使尽浑身解数,终不能让女儿转危为安。闻人暖为人和善爱开玩笑,宫里众人都很喜欢她,终于在当夜二更,许多人呜咽跪求宛郁月旦,救闻人暖一命,请赐“帝麻”!请赐“帝麻”!
    宛郁月旦脸色苍白之极,林忠义和杨中修眼见闻人一家惨状,抱着杨小重的寒棺一场痛哭,终是硬不下心肠见闻人暖病死床榻,同求宛郁月旦先救活人一命。
    在众愿难违之下,宛郁月旦终是让闻人壑拿了“帝麻”去和药,众人喜极而泣,只有他丝毫不见快慰之意,脸色越发苍白。
    当夜三更,“帝麻”及多种药物和好的救命奇药熬好,端到了闻人暖床前。
    肖雅凤哭到昏厥,闻人壑提起调羹要把药喂入闻人暖口中,众人小心退开,只怕惊扰病人服药。一口汤药入喉,闻人暖很快醒了过来,轻声说:“爹,好苦。”
    闻人壑忙起身去找冰糖。在他离开之际,闻人暖却坐了起来,饶是她烧得全身绵软摇摇晃晃,她还是坐了起来,甚至下了床。推开窗户,她把那一碗珍奇难得的“帝麻”往窗外一倒,躺回床上去。
    闻人壑回来之后她微笑说已把药汤喝了,闻人壑大为欣慰,却不知那干金难求万世难遇的药已被他女儿泼进了雪地里。
    第二天一早,闻人暖便似脸色好了许多,也能起床行走,闻人壑和肖雅凤放心许多,“帝麻”神奇之处也正在它药效奇快,十分稳当。直到下午,闻人暖已似全然无事,不需要人招呼陪伴了。
    晚饭之后,肖雅凤和闻人壑照旧找了个地方练功去了,她的爹娘性格虽然大相径庭,感情却是深厚的,向来是她向往的伉俪。见父母不在,闻人暖突地从抽屉里翻出把剪刀,绕到屋外窗下。
    夜里灯光昏暗,但雪地上一方褐色药渍还是很清晰。她手握剪刀,一下一下凿着冰冻的雪块,凿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块冰冻的“帝麻”药汤凿起,往竹篮里一放,摇摇晃晃地往外就走。
    她甚至不换外衣不避人眼,走的虽是后门,却也有人见她笔直地出门去了,看见的人有些诧异。但闻人暖从小爱开玩笑,偶尔做些小怪也是有的,看见的人只是奇怪,却没想到什么。
    闻人暖出门之后,她房间墙角缓缓露出一只鞋子,宛郁月旦也是一身单衣,站在新春严寒之中,那双几乎看不见的眼睛就直直地看着被她凿出一个大洞的雪地。
    他什么也没有说,蹲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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