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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簪记-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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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树在外面脆声说道:“侯爷,时辰就要晚了,我能不能告诉勇王殿下是侯爷耽误了我们小姐的出嫁?”
  安国侯怒道:“大胆奴仆!竟敢如此无礼?!来人,给我……”
  秋树说道:“我是小姐的义妹秋树。”
  安国侯骂道:“什么狗屁义妹,来人……”
  凌欣终于开口了:“秋树,我的刀带了吗?”
  秋树回答:“姐姐,带了,夏草抱着呢。”
  夏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姐姐,要用刀吗?”
  凌欣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妹妹,有人欺负你们,我自然要用刀的。”
  安国侯大声道:“你敢?!”
  凌欣回答:“我敢!”
  轿外安静了片刻,安国侯骂道:“滚!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轿子重新抬起,凌欣对安国侯的叫骂没什么感觉,可是她意识到,从始自终,那个清越的声音没有发出一声,贺云鸿就在一边看着自己与安国侯的对阵,没有表明任何态度。凌欣心中有些不快,可是接着又想到,照这个世界的标准,安国侯怎么也是自己的父亲,就是贺云鸿觉得他不妥,也不能为自己申辩,只好沉默。他不帮着安国侯来指责自己,也许这就是对自己的支持吧。想到这里,凌欣又觉得不该多计较。
  她不知道贺云鸿对她比她对他还要不满!
  贺云鸿极孝,他认为孝道乃是一切良善之本。他与自己的父亲十分亲密,贺相从小就对他谆谆教导,他对父亲的提点一向心怀感激。对母亲,无论他多么不同意她的意思,可他从来不与她争论。母亲年纪大了,又有心疾,有什么话自己听着就行了,自己做不做,母亲身在后宅,又如何能知?让她高兴就好。世上能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不敬父母,伤害父母,甚至要父母的命呢?
  贺云鸿认为,无论安国侯干了什么,他怎么都是个父亲,没有他,就没有凌大小姐。就是他赶走了凌大小姐,没有养恩,可这生恩何以为报?何况,他知道孙氏不是个善类,但是他没听说安国侯对这个大女儿做了什么。那时在云城的人回来报过,安国侯说会将簪子送往云城,而当初护送凌大小姐去云城的,还是安国侯的军士!凌大小姐该对他有点礼貌!
  可这个女子行礼后不等她父亲答礼就自行起身,虽然她的父亲说话难听了些,但是她竟然一语不发转身走!这真是无礼失格!若是贺云鸿遇到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也会行一礼,冷淡地说句:“多谢教诲。”这是她临出阁前的一礼,从此告别娘家,冠为夫姓,再无关联,怎么也该表示些孝道。最不该的是,她怎么能说要对父亲动刀?!为一个义妹,威胁她自己的父亲?!这是弑父之意!自古以来,弑父之人,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让人谅解宽恕!
  乌鸦尚知反哺,羊羔能够跪乳,她托生为人,竟不讲任何孝道,的确没有教养!她对掌着兵权的安国侯都如此不敬,安国侯又提了她在安国侯府撒野,为人狡诈,看来人传的她那些恶行,大多是真的了……
  他没有出声斥责她,就已经不错了!两个人还没有拜堂,她还不是自己的夫人,他没有立场说话。可是以后她若是如此对待自己的父母,他断不会容她!
  等轿子进了贺府,凌欣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与热闹的勇王府不同,贺府大门处还有人出声欢呼了一下,声音嘈杂,听来像是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可是没有她听说的小孩子们跑来,三鞠躬请新娘下轿,夫家人前来说吉祥话之类的。轿子直接进了大门,街面上的人声远了。又走了一会儿,轿帘开处,不是贺云鸿的手,而是秋树的手前来拉她。凌欣扶着秋树的手下了轿,盖头下瞥见旁边有些观礼的人的鞋子,可周围的反应何止不热烈,简直是静悄悄的。
  进院子门时,没有火盆之类的喜庆摆设,一到院子里,既没有锣鼓,也没有鞭炮。秋树扶着她走过院子里的路径,她在盖头下,看到路上竟然有秋后的残叶,被前几日下的一场雪搅成了黑色的叶泥,她行走间,粘在了她绣鞋和长裙的边缘。
  凌欣眉头微蹙起来,可事已至此,只能按照程序走。她被秋树引着进了一个大厅,有人在旁边语气匆忙地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她几乎来不及跪下,司仪就已经喊完了。凌欣手忙脚乱地行礼,根本没有了任何庄严感,完全是走过场,接着一根红绸递过来,她还没拉紧,对方一扯,红绸飘落,一头到了地上。旁边的秋树忙上前拾起,要递给凌欣,可以前面的贺云鸿已经迈步走开,红绸又一次从秋树手里脱落,就拖在地上,一路而去了。
  秋树气得脸红,可是想到张嫲嫲的教导,不敢出声,只能向一边被惊呆的几个女孩子使眼色,自己扶着凌欣跟着贺云鸿走,其他三个忙上来,春花扶了凌欣的另一只胳膊,出了厅房,又走了一段路,进了一个小院,入了门前随便横挂着一条破旧红绸的房屋。
  贺云鸿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秋树和春花将凌欣扶到喜床边坐下,凌欣看出自己坐着的褥子竟然是旧的,心中终于火起。还不及细想,眼前一亮,贺云鸿拿着秤杆信手就挑开了她的盖头。
  凌欣抬眼看去,眼前的面容比那日看得更加清晰,的确是秀眉过眼,睛如点漆,目光澄澈,俊美到摄人心魄,凌欣不由自主地想笑笑,可是贺云鸿眼神寒凉,表情非常冷淡,嘴唇紧抿平直,凌欣刚要开口说什么,贺云鸿似乎是知道她想说话,放下了秤杆,一转身竟然走了出去。
  秋树等人再次被震惊了,呆呆地看着贺云鸿走出了小院子的门,房中除了她们,没有别人,院落里也没有一个丫鬟婆子,一片清冷。半天几个人才回过味儿来,秋树对凌欣带着泪哭道:“姐姐!他们要干什么?!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凌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抬手将头上的珠冠摘了下来,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一件件地从头上摘首饰,一边说:“看来,他们不喜欢这门亲事。”
  婚礼的过程匆匆忙忙,漫不经心,进府来,她没有听见一声笑,一句喝彩,这还不明显吗?
  那些自己偶尔心中发虚手出冷汗的瞬间,看来是直觉在提醒自己,可惜她一心耽于想象,全都置之不顾!
  秋树知道凌欣是嫌那些东西扯头发,就过来帮着凌欣拔去钗簪,流着眼泪说:“姐姐,要不,我们回勇王府吧,去告诉勇王殿下……”
  凌欣摇头:“先等等。”勇王对她的好意她是明白的,可勇王做这门亲事,何尝不是对贺云鸿一番好意?柴瑞一个劲儿地说贺云鸿的好话,叫他“云弟”。自己马上打闹出去,两个人一定完了,日后大家会指着自己脊梁骨说一个女人坏了人家一对哥儿们的情份!
  给凌欣抱着大刀的夏草将刀“砰”地一声放在桌子上,说道:“姐,我为你出去骂他们!我们还为进这府学了那么多礼仪呢,你看看他们,呸!有什么礼教仪表,还没有寨子里的兄弟们懂礼!”
  性子平和的春花忙劝着:“哎呀!你说什么呀!韩娘子不是对咱们说了吗?有什么事要劝着姐姐!别吵架!她说当媳妇都要受委屈的。”
  冬木年纪最小,平时也最胆小,此时担心地问凌欣:“姐姐,那咱们还有饭吃吗?”
  凌欣一下子笑了:“当然有,我想他们也不敢饿着咱们,如果到时候没饭,我就拿了刀,带着你们打出去,好好吃一顿!”几个人挤出来一点笑容。
  秋树给凌欣重新梳了头,挽了个随意的发式,凌欣起身脱去红色的喜服,对秋树说:“你去外面问问,把嫁妆箱子搬来,我得换被褥,还有,王妃给了我四季的衣服,找出来我要换件舒服的。”
  秋树应了,可走到门前,脸上有了怯意,夏花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呸!我倒是要看看,谁敢……”
  凌欣叹气:“尽量讲究礼貌吧,人家看不起咱们,就是因为咱们是山大王,别落了他们的套儿。”
  夏草哼了一声,拉着秋树出去了。
  凌欣站起来,心情烦乱。
  姚氏对凌欣的判断其实是对的,凌欣的确是个狂妄而嚣张的人。不是因为她救了勇王,而是因为她前世的经历加上她来后十年在云山寨,周围全是对她佩服而敬重的人们,她在物质上简朴无华,但在精神上,绝对是作威作福,自然心性极高。而姚氏用这么一个破婚礼,也的确给了凌欣一大巴掌,猛地把她扇下了云端。这种骨感现实与凌欣想象的差别太大,凌欣真的蒙了,一时有些无措。
  凌欣摇了摇头,想让自己赶快清醒。她知道打破现状的最佳方式,就是改变它。她皱着眉头起身,动手将被褥都折叠了,让春花和冬木抬着放到了外面。被褥下的床板看着很旧,上面都是虫眼。凌欣在山寨也是睡的木床,并不那么讲究,可此时,她却觉得这张床格外不顺眼,如果不是她还有点理智,差点拿大刀直接把这床给砍了。
  按理说,婚床要让女方提供。勇王妃对凌欣说了这个习俗,还建议她看看自己府中新做的大床。凌欣觉得那么远的路,搬个大床过去不仅耗费人力,而且多傻呀!简直和农村送嫁妆一样了。不就是床吗?也不是夜明珠之类的东西,堂堂贺府竟然能少一张床?就阻止了王妃。她怕麻烦,其他的家具什么的也都免了,她才不想自带马桶!凌欣不信贺府会没有桌子椅子之类的。结果贺府就给了她这么一张床来恶心她。……
  凌欣深深呼吸,春花小心地问:“姐姐生气了?韩娘子说,生气也不能发火呀。”
  凌欣努力平静地说:“我明白。人生气时,谁不想去打击对方?看来贺府不想娶我,咽不下这口气,上来就给我来个没脸,让我明白自己的位置,我就让他们把气撒出来吧。如果现在去对着干,那边的气没有消,还会有更多的气,后面就会有更多的麻烦了。”她还是很有理智的!
  春花放心的样子:“姐姐这样想就好。”
  虽然这样开导了自己,凌欣还是气闷,她坐到了屋子里的一张椅子上,打量四周。这间房子明显是间旧房,墙壁是没有粉刷过的土坯,地面是打实的泥土地,屋角挂着蜘蛛网,粗大的窗棱上落着尘土,家具全是破旧开裂的,她身边的桌子有一只腿儿还是用绳子绑着的,屋子里有股土腥味……一看就是城里人认定的农家土著应该住的样子,难为他们如此细心模仿!
  凌欣简直不可置信了。
  她以为勇王既然与贺云鸿那么交好,一定是对自己大加吹捧过,贺府从来没有异议,该是贺云鸿相信了勇王,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女子,接受了自己。而且,勇王妃闲聊了些朝事,提到过太子与贺相不和,也隐约点过太子那边,不是好人。凌欣在朝上见过一次太子,那个人该是因为自己救了勇王,对个陌生女子张嘴就没有好话,看来的确是个狭隘的人。凌欣理解勇王没说出来的意思:万一日后贺家有难,凭自己的才能和云山寨的退路,她能帮把手。这一点,贺相也该能明白勇王的好意吧?可如今的情形,人家表面上没反对,但还是把自己看成个凤凰女!装修了这么个乡下屋子来寒掺自己,告诫自己就是嫁入了贺府,也只配住这么个地方!他们想什么呢?!
  凌欣怎么也没有想到勇王这熊孩子会赌气撒手,不对贺云鸿深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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