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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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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横波怔怔看着他,手无意识抬起,按住胸口。

    那里忽然有点痛。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平淡却惨烈的经历,是自己听见的,是属于雪般高洁、玉般无暇的宫胤的。

    要她怎么相信,那不染纤尘权倾天下的男子,在幼时被抛弃,被欺凌,被侮辱,身陷无限敌意和苦痛之中,十多年不敢躺平,十多年不曾相遇温暖?

    是否幼时曳于泥途之中记忆太过伤痛深刻,所以多年后他只愿自己不染烟尘,不触这红尘喧嚣万千?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她不可置信地道,“……相处了那么久,他又没犯什么错,为什么村人不原谅他,为什么一直和他作对?”

    “因为,和他作对的人,过段时间,都莫名其妙暴毙了。”他答。

    景横波只觉得浑身发冷。

    在那种情形下,让和他作对的人死去,是护他,还是害他?

    “所以,在他离开家乡的最后几年,已经没什么人敢对他不利。他确实受的伤害少了。”铁星泽顿了顿,“但是……”

    他没有说下去,景横波却已经明白了。

    但是,已经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他是怪物,是凶煞,是不祥之人。

    冷暴力。她脑中忽然掠过这个词。

    或许,和幼时的磨折比起来,这最后几年的顾忌、排斥、畏惧和远离,才是形成他后来性格的真正原因吧?

    “这些话原不当由微臣对您说,”铁星泽温和地道,“但微臣觉得,他或许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和您提这些,不是不信您,而是不愿您难受。微臣却有小小私心,总希望这世上有个人真正懂他明白他,明白他真的很不容易,真的很好。”

    景横波忽然放开了他的手臂。

    “对不住,”她急急的,有点语无伦次地道,“我不能陪你一起过去了,我那个,我要先走一步,你慢慢来……”话音未落,她已经撒开腿就跑,难得穿高跟鞋也跑那么快,鞋跟夺夺夺地敲击在石板路上,一路远去了。

    铁星泽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

    ……

    内室门缓缓开启,宫胤从门中走出,将一身寒气遗留在门内。

    “铁星泽到了没……”他话音未落,忽然一声,“宫胤!”

    声音高而微尖,满满急迫,宫胤愕然抬头,他听出这是景横波的声音。可印象中她的声音慵懒缓慢,还真很少听见这样的语调,似有无数情绪正在澎湃,似要刹那汹涌而出。

    这是怎么了……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一道红影已经火一般穿过静庭院子,扑过门槛。

    “宫胤!”

    火红的影子,猛地撞入他怀中。

    他有一霎惊震,下意识抬手,指尖冰晶出现那一霎立即消失,再落下时,已经轻轻落在了她发上。

    动作温柔,语气却淡漠似不耐烦,“又怎么了?”

    景横波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一泊汹涌情绪如浪迭波,冲刷得她一时哽咽难言,听着他似乎不耐的语气,想笑,嘴角翘起,却忽然有泪珠滴溜溜滚下来。

    他明明应该看不见,却忽然似有所觉,身子一僵,伸手就摸她的脸,“你怎么了?”

    景横波低下头,将脸更深地埋在他胸膛,像只小兽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寻找着最合适的位置,最后选择了他心口,将脸紧紧地贴上,长长吁一口气。

    宫胤有些愕然,怕这女人又发了什么神经,伸手来扳她的脸,“你到底怎么了……”

    景横波死死抱着他,把脸躲来躲去,哑着嗓子道:“别闹。”

    宫胤停住手,颇有些好气又好笑,这话应该他说才对吧。

    “宫胤……”他听见她呜呜噜噜地道,“……现在,暖和吗?”

    他微微一怔。

    她如此贴紧,情态却不似往日调戏狎昵,像是想将自身温暖传递,焐他一个冰消雪融。

    她知道什么了?

    宫胤立即将严厉的眼神投向院外远远站着的蒙虎,蒙虎慌不迭地摇头。

    景横波能感觉到他的疑惑,扯起唇角笑了笑,一个笑容还没展开,立即被席卷而来的心酸淹没。

    她闭上眼,只能将自己贴紧更贴紧,温暖更温暖。

    心中似有潮水汹涌,不知热不知冷,只知道回旋往复,酸酸涩涩,满脑子都是很多很多年前,雷雨夜的小村,掉落的将死的婴孩,水深火热里挣扎的幼童,孤身一人离开家乡的少年。

    有些人完美如雪玉琢成,无人知内里千疮百孔。

    泥泞里辗转无声的幼童,和此时眼前冰雪人儿交替在眼前闪现,似黑夜和白天不断轮转,她微微有些晕眩,忽然想将那两个影子都打碎糅合,换一个不够完美却真实自如的他。

    她知他过往必如碎裂的窗棂,穿过一股股极地吹来的冷风,以往她或有逃避,然而今日开始,她想要勇敢地迎上弥补。

    “宫胤……”她一声声地唤他,他轻轻“嗯”一声,要推开她。铁星泽快到了。

    她却忽然低头,唇落在他胸上。

    隔着衣衫他也如此敏感,浑身一震,骇然低头。

    只看见她乌黑的发顶,看见她将唇紧紧贴在他心口。

    那心上的一吻,只想补你昔日的痛,纵横于其上的裂痕,我想以一生里最强的意念和最诚挚的祝愿,抹去。

    胸臆间似有冰冷裂痛,却似又有火焰燃起,他只觉肉体似裂而精神却如被投入温水,在苦痛中体验天堂般的温煦。

    她的唇慢慢上移,落在他颈侧,连接着心脏的动脉。

    温软而微润的唇,香气似可沁入五脏六腑,他的心忽然猛烈跳起,一声声,都在呼应她的温柔。

    她亦于唇下感觉到那般忽然激烈的跃动,心间的汹涌几乎和她同步,一声声,都是他的回应。

    想笑,却又眼眶微湿,其实他从来都是一个细腻敏感,极其善于感知他人善意的人啊。

    因为他曾一无所有,所以每予他一分,他都患得患失,徘徊关注,下意识紧紧攥住,却又畏惧再次失去的冷痛,而不敢表现丝毫。

    他是山巅的雪,只敢晒高空的月,在一地清辉中徘徊,怕一涉红尘烟火,便化水无迹。

    她的唇缓缓移动,越过他脖颈,下颌,将到唇边。

    他一僵。

    她却忽然停住,狡猾一笑,踮起脚,闪电般咬了他耳垂一口。

    像被火烤一般,那近乎透明的耳垂果然立即红了。

    她满意地眯眼笑,她喜欢看见他冰雪之色肌肤之下,每一缕而她而生的淡红。

    耳垂上一个浅浅的齿印,那是她的印记,她发誓,要在他身上乃至心上,留下独属于她的更多印记。

    到此刻,她也许还不能确定这份心情,属于爱,但二十年岁月,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心痛,第一次心疼,真真实实都只给了他。

    这难道还不值得她,用力去追逐吗?

    他身子忽然微微一僵,她似有所觉,回身看见远远一抹影子,跨进了院中。

    她一笑,撒开手,计算了一下铁星泽过来应该花的时间,唇角微微一翘。

    知道她要表诉情绪,故意走得很慢,是个妙人呢。

    她心中微暖,不为铁星泽的体贴,而为宫胤如雪寒凉的人生中,终究还有这样一位真心待他的好友。也算一份难得的幸运。

    难怪上次在赵士值府上,宫胤会对铁星泽说一句话,虽然还是语气淡漠,但对于从来不和臣下多说一句的宫胤来说,这确实算难得的恩遇了。

    “沉铁使铁星泽,见过女王陛下、国师大人。”

    铁星泽中规中矩在廊下报名,按照惯例,质子们都自动算某国某部的使节,不提质子身份,这也是给他们留颜面的意思。

    景横波回身,笑眯眯招手,“快进来,多谢你慢慢走啊。”

    宫胤侧头看她一眼——这女人,已经和铁星泽见过面了?瞧这自来熟的语气。

    景横波斜瞄他一眼,原以为会看见国师大人的青脸或者黑脸,谁知道他神态平和地坐下了,对铁星泽招招手。

    景横波这下更加确认铁星泽对于宫胤,果然是不同的。

    她还想试一试,托着下巴笑吟吟对宫胤咬耳朵:“喂,这位沉铁世子很帅啊,多大啦,成亲没?有看上的姑娘没?”

    “你可以自己问他,”宫胤平静地道,“看他愿不愿意和自己留在家乡等他回去成亲的未婚妻商量,休了她,娶了你。”

    他端起茶,杯盖慢悠悠在茶盏上合过,“只是他对未婚妻情根深种,这么多年在帝歌洁身自好,如果他不愿休妻再娶,建议你做好准备做妾。”

    景横波“哈”地一声笑——这是醋了吗?他这次终于找对醋的方式了,她喜欢!

    进门的铁星泽听见他们的对话,苦笑一声:“国师,一不小心就被您卖了。”

    “自然是因为有人卖我在先。”宫胤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景横波和铁星泽对视一眼,各自一笑。宫胤果然是水晶玲珑心肝,仅仅从景横波刚才的情绪波动,就猜出她已经见过铁星泽,而且想必已经知道了一些他的旧事。

    景横波原本有些担心他会生气,迁怒铁星泽,不过看他神情,似乎并没有不快,也就放下心来。

    宫胤瞟她一眼,她脸上神情在他面前永远这么直白,喜怒担忧清清楚楚。

    她真以为他不介意童年旧事为人所知吗?

    只不过因为倾听的对象是她而已。

    铁星泽双手奉上一个提篮,笑道:“落霞山的赤橘和风干肉,陶村的火炉饼,以及我娘亲手做的蜜刀。请国师笑纳。”

    宫胤眉宇微微柔和,道:“难为你能凑齐,回头代我多谢夫人。”

    景横波托着下巴,想着静庭这里每日里天下珍奇宝物流水般送进来,也没能看见宫胤这样眉目舒畅过。

    她又瞟瞟铁星泽,在她想来,当初铁星泽和宫胤相遇时,他是高高在上的沉铁部世子,他是乡村里一个人人践踏的穷小子,多年后境遇翻覆,他成为大荒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他却沦落成被他手下管束的质子,这般颠倒遭遇,真的没有在这对童年好友之间,造成任何阴影吗?

    从铁星泽神情看来,是没有的。

    一个内心被阴影占据的人,不可能有那般坦荡明朗的神情。

    她赖着不走,宫胤倒也没赶她,和铁星泽随意谈了谈沉铁部的情形,景横波这才知道,铁星泽前阵子破例回到封地,是宫胤的授意,具体做什么,两人却都很含糊。隐约听出,两人似乎在讨论一条道路。

    也许是涉及军事的要道吧。

    “国师似乎气色不佳。”铁星泽忽然眯眼看了看宫胤,道。

    景横波一怔,也看看宫胤,每天在一起的人,往往会忽略对方的变化,不如有阵子不见的人,更容易感应对方的细微改变。此时瞧宫胤,也觉得他虽然没瘦,但脸色似乎更加晶莹雪白。有时候看他在暗处光影里坐着,有种琉璃光彻的感觉,似乎这个人,下一瞬就会真如冰雕一般,化了。

    “你看错了。”宫胤只是淡淡答。

    景横波起身,走到院外。拉住蒙虎,问:“宫胤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蒙虎吭吭哧哧地道:“自然是……有的。”

    “有你妹!”景横波搡开他,转身回到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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