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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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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屋子幽幽暗暗,里面有个人偶,穿着青衣,梳着顺滑的长发,脸上却戴着面具。
半截的银面具。
她凝视那人偶半晌,慢慢走过去。
坠落声轰轰,却遮不住步声沙沙,那不是向前的脚步,那是向后的回溯,是将过往一点点重新以脚步丈量,告诉自己离真相曾有多近。
她一步步踏在泥尘之上,听见心脏也似被磨砺的声音。
精美的银面具,在暗处幽幽闪光,嘴角似噙一抹神秘的笑意。
她轻轻掀开银面具,下面还是一张面具,人皮面具。
她再掀开那面具,下面还是一张面具。
因为木偶是黑色,而面具是白色,所以这面具的接痕,便特别清晰。
在胸膛处。
她盯着那胸膛黑白一线,身子忽然细细颤抖,如风中叶。
当初她的手指也曾在那面具上盘桓,只差一线便能掀开第三层。
是没有发现,还是心中隐约,不敢不愿,不肯承认?
不肯承认那许许多多的过客,那些莫名对她好的人们,都是他,都是他。
那逃亡密道里,挨她一刀后不去疗伤,等在那里,吃力背着她,给她指引出穆先生和新世界的老太监。是他。
那襄国夜风里,和天弃互换身份,伴她于屋顶上,偷听耶律祁和绯罗夜谈的人,是他。
那和婉寝宫前,在雍希正的杀机下,将她带走,带她到那地下密室丹炉,以一场假打,骗她吃下那颗王室传说中的金丹的太监,是他。
那在襄国监牢里,以一个挖错洞盗墓者形象,从地底钻泥而上,解了她体内毒性发作,替她抚平金丹燥性的黑衣人,是他。
那招亲擂台上,给了裴枢一个难忘教训的灰衣人,是他。
那在斩羽部追蹑而来,在热泽药池中,相伴她和战辛斗智斗勇的英白,是他。
那在七峰镇坟场地道下,拖她进棺材,陪她闯密室,助她得了许多江湖秘辛的白发僵尸,是他。
那忽温柔忽清淡,忽熟悉忽陌生,忽近忽远的穆先生,有一个,是他。
不,不止这么多个他。
襄国大户宅院中,放倒她,给她疗伤的,是他。
把她的戒指,生生变成领花的,是他。
斩羽部夜入她屋中,静静凝视她睡眠的,是他。
伴她一路马车同行论玳瑁江湖大势的,是他。
丹棱山一袭斗篷夺命雷生雨,第一次让她对穆先生产生混乱的,是他。
在九重天门追杀下以命相护的,是他。
乡村里娶了她这个假新娘的假新郎,是他。
曲江之上横槊赋诗,一路掠阵的韦隐,是他。
上元城戏台之上,道情“三万里天地一口钟,万物懵懂,犹在梦中”的,是他。
上元王宫地底吸出血痰的,是他。
凝雪阁隔间量体拥舞的,是他。
……
是他,是他,是他。
她抱着那些衣裳面具,立在簌簌泻落泥灰烟尘的大殿之中,仰天四望,身周来来去去,身影变幻,都是无数个他。
换了无数皮囊,掩了一身清凉,改了声音气息甚至身高体温……一人千面,密隐神踪,不做本来那个他,用无数个他,迷惑了她。
那些片段的怀疑,是零落在路上的珍珠,到今日倾毁的殿前,才被完全串起。
她想过或有一部分是他,却依旧不敢相信,所有,都是他。
天旋地转,光影颠倒,崩塌的洪流里是一路时光的倒影,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一层层叠加在那年玉照宫前的雪和血上。
那一夜他和她的鲜血落在雪上如桃花。
这一程她和他的记忆足迹纷繁伴天涯。
要如何面对自己,如何将这一切解答?
她仰起的脸,接了一殿簌簌的尘,却无法洗去心上霾眼前雾,找回自己的魂。
“为!什!么!”
一声大喊惊落碎石,在另一半横梁轰然砸下之前,她身影一闪,上了殿顶。
刚刚立定,便有另一声轰鸣声响起,离王宫还远,声势却丝毫不逊于她脚底的动静。
她抬头,远远地看出去。
前方,越过广场,街道如血管纵横,人群流动似血液,从先前的向外流转向向内,城池的另一端,隐约有千军万马蹄声,将大地踏响。
似乎是城门的方向。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军队还在宫中,被纵横狭窄的宫道,和崩塌的宫墙,分割成一片一片。
而在更远处,隐约有数骑狂飙而来,马头插着翠羽,那是留在后队、负责掌控全城情况的斥候队。
斥候队这样狂猛地在街上狂奔,说明一定来了十万火急的军情。
不过不用猜测了,因为就在斥候队后方不远,她已经看见了几股洪流,滚滚而来。
有黄黑色的沉铁军队,还有一大片纯黑色的骑兵,虽然毫无标志,但那骑兵齐整彪悍的策马动作,狂奔时身子微微俯低的姿态,和经过街道时怒马入龙的熟悉气势,都告诉了她,这是亢龙。
在她孤军深入,将自己关入沉铁王宫之后,一直隐藏在一侧的亢龙军,果然和沉铁军联手,将她堵在了城内。
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的军队规模来看,这批人的人数加起来,应该有近五万之众。
五万对一万,包抄对孤军,有利地形对不利地形。外有强敌,内有抵抗。
天时地利人和,此刻全都不利于她。
绝地。
她终于把自己,陷入了绝地。
她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底下士兵刚刚感觉到不对劲,就听见了大笑声,笑声狂放似又凄怆。一抬头正看见女王红衣如火,抱着一大堆衣物,立在半倾的殿顶,残破的大殿遮没夕阳,她似血的身影和晚霞相接,半幅衣角被风卷起,掠过她脸颊,伴黑发共舞。
美得肃杀。
众人却没来由地忽觉怆然。
平日里见她美玉琉璃光华,这一刻却似见古玉沁血,温润背后是沧桑。
景横波没有看底下惊呼的人群。
她遥望滔滔来敌,对着大地,对着晚霞和落日,对着这苍莽天下难解虚空,慢慢伸出双手。
那一大堆衣物从她肘间坠落。
她立在高处伸手的姿态,像要揽住这黄昏落日,唤停永夜,求一个明朗璀璨艳阳天。
……
宫胤。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回答。
我有很多爱恨想听回声。
我等待迷惑了太久,在曲折的道路上蹒跚,时时遇见搀扶的手,却总触不及真实的指尖。
我不想再在混沌中走下去,不想这一生的爱或恨,在虚无迷惑中幻化烟云。
我千里转移战场奔来异国。
我一步步封死自己的退路。
我愚蠢地奔入沉铁宫廷。
只为此刻,千军将我包围。
我将自己陷于绝地。
我将自己困在这四面高墙的宫廷。
宫胤。
如果相见,必须要等生死那一霎。
就让我自入死角,将手中刀架上自己咽喉。
宫胤。
生死就在这一刻。
再回避就是我的死亡。
你来不来?
女帝本色 第九十二章 天下之重,她最重
沉铁的风,携了那般厉烈的气息,穿越玳瑁大地,掠过万千人的视野,同样拂动了上元宫廷的深帘。
深帘后有人在喁喁低语。
“女王已经在沉铁被包围……她一路过来时,亢龙军就尾随在后,等她入城后,亢龙军直接堵住了城门……”
“女王平素看来也不是笨人,如何这次大失水准,自寻死路?”
“她当然另有打算,可惜胆子太大。要知道打算得再好,也难免会有变数是不是?”
“变数何在?”
“大王您,不就是变数吗?”
“我?我还在和裴枢打仗,那家伙看似暴烈,其实用兵狡诈如狐,我哪有多余的精力,再远赴沉铁去攻打女王?”
“何须您远赴沉铁,您只需要坐镇此地,绊住女王的后援便好。”
“后援?她的后援便是裴枢,他已经被本王绊住了。”
“可在下说的后援,不是这个,女王真正依仗的,也不是裴枢。”
“哦?难道还有人在帮她?”
“影阁穆先生,最近发急令,点齐了属下所有分舵,大抵是要开拔沉铁。”
“呵呵,山野乌合之众也。”
“那宝田七峪两处骑兵如何?”
“……你的意思!”
“大王糊涂了。您既然觉得那两处骑兵,停在宝田七峪两处按兵不动,是为了监视您和女王公平竞争,又怎么猜不出,一旦女王真正有难,那两处骑兵便会出动呢?”
“如果真的那两处要出兵,女王所谓的死局就立刻可解。甚至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沉铁。但我身在上元城,四处有敌虎视眈眈,我无法跨越玳瑁大半疆域,去拦阻那两支速度极快的骑兵啊!”
“可不需要您去拦骑兵,岂不闻擒贼先擒王?”
“哦?先生可有教我?”
“您且附耳过来……”
声音渐低,嘈嘈切切,隐晦和暗昧,暗示和明指,无数关联天下大势的阴谋阳谋,没入深帘后,连风都听不见。
片刻后,帘子一掀,明晏安亲自送客,客人一身灰衣,戴着面具,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赫然便是之前去成孤漠那里,给他献计的那个。
他身影没在黑暗中,如一只狡黠的灰狐,明晏安看着他消失于幽幽宫道,心中盘算着等下的计划,正要回身,忽然眼眸一凝。
前方宫殿檐角上,似乎有个人影。
虽然离得还远,明晏安还是心中一紧,快步过去一看,赫然是锦衣人抱膝在殿顶看月亮。
看见锦衣人,明晏安脑袋就嗡地一声,他觉得刚才的密谈,可以给世上任何一个人听见,可千万不要是锦衣人。
明明这家伙托庇在他宫中,最近似乎很安分,可他就觉得,这人才是最大变数,是一只随时会亮出獠牙的黑水黑螭。
“殿顶风寒,先生在此做什么?”他仰头高声问。
锦衣人转头瞥他一眼,道:“晒月亮。”
明晏安觉得和这人实在很难对话,只得继续问:“小王不解,月亮有什么好晒的?”
锦衣人取下假发,摸摸头顶,慢条斯理地道:“晒月亮可以长头发,当然你是不懂的。”
明晏安决定不和这个人纠缠晒月亮长头发的问题,每次看他那种“你们愚蠢的人类”的眼神,他就觉得堵心。
他看着锦衣人,实在不能确定他到底听见那密谈没有,这么远,换别人一定听不见,换他,可不一定。
想了想,他还是试探地道:“殿顶太冷了,先生要么下来,和小王把酒论道御寒。真不巧,刚才小王有客,不然早就拉先生一起下来喝个痛快了。”
锦衣人对着月亮,抱着膝,淡淡道:“你有我帮忙还不够,又去找东找西?贪心不足,反受其害,你就自己折腾吧。”
明晏安表情一僵,心中烈马奔腾——他果然还是听见了!
怎么办?
锦衣人却已经不理他,摸摸已经长出发茬的头皮,似乎很满意这一轮晒月亮的成果,自顾自戴上假发,走了。
明晏安凝视他背影,脸上神情变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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