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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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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未散去的淡淡水烟悄悄透露了她的身份。
“含烟?”纪若尘在风中立了足有一刻,方转身下山。
他再未回头。
不一日行到洛阳,纪若尘才发觉自己对于此行任务实是茫无头绪。寿王李安是如何站到朝廷那一边的?
按徐泽楷的说法,李安弑兄据位时,他可是立过大功的。虽然李安乃是冷酷无情之辈,然则非是愚人,交出徐泽楷不光是失了一大助力,还招惹上了道德宗这等敌手。洛阳王府守御再严,在道行高深的修士眼中仍是如平地一般,那还不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是以李安肯如此做,定是朝廷与真武观许了他无法回绝的好处。问题在于,这好处是什么?李安想要的又是什么?不知道李安心中所思,又让纪若尘如何下手?这一个诱字就用不出来了。
且李安如此与道德宗为敌,显然对已身安危已有依仗。至少应该不怕某位道德宗弟子备夜来袭,在睡梦中取了他的头颅去。要想防住道德宗突袭,可不是真武观能够办得到的,想必李安身后,另行有人。不管是什么人,暂时看来,这个逼字也不大用得出来。而且就算李安束手就缚,纪若尘还真能杀了李安不成?
道德宗再势力雄大,杀李安这样的人,也得斟酌再三。
威逼利诱都不可行,又要纪若尘如何下手?望着历经大劫,又复生机的洛阳,纪若尘不由得苦笑,他甚至于连应该如何见李安都不知道,是直接登门投贴,还是半夜翻墙而入?
纪若尘正一片茫然之际,身旁一座大宅忽然角门一开,从里面跌跌撞撞地摔出一个文士,紧接着两名腆胸凸肚的家丁从门内冲出,中间又踱出一名细瘦管家装束之人,骈指向那文士骂道:“你这无用酸才,也不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就凭你也想在贾府骗吃骗喝?嘿!这不是被我戳穿了牛皮?还说什么经你之手,小公子必能通明大体,辨识天下形势,成济世之材。哼,若不是今日夫人心情好,就凭你那妄议朝政的满口胡柴,就该把你扔到洛阳府去,不死也脱三层皮!快给我滚吧!”
那文士哼哼唧唧地爬起,先正好衣冠,方怒视那管家一眼,道:“我胸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时运不济,才不得不暂时屈身西席而已。哼,你等浊物鼠目寸光,还不知今日错过的是何等机缘!罢罢罢,我也不与你等多作理论,吵吵闹闹的,实是有辱斯文!”
那管家大怒,喝道:“穷酸还不快滚,小心我着人拿下你,送入洛阳府去,四十大板打断你腿!”
纪若尘立在街对面,只觉得这文士的声音好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何处听过。
那文士眼见两个胖大家丁卷袖掖衣,露出两根粗大胳膊,就要上来动粗,忙叫道:“圣人有言,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一边叫,一面以袖掩面,匆匆向街对面逃来。
那管家见他躲得狼狈,不由得哈哈大笑,招回了两名家丁,得意洋洋地回府去了。
那文士一边回头张望,一边犹自恨恨不已地道:“有眼无珠,哼!”
只是他走得急了,未曾注意到前方有人,一头撞在一人身上,不由得腾腾后退三步。那文士剑眉一竖,正要发作,哪知对面所撞之人一拱手,道:“济先生别来无恙?”
那文士吃了一惊,斜睨对面之人一眼,见那人年纪甚轻,气宇轩昂,形象不凡,才收起三分轻视之心,道:“你怎知我姓济?”
纪若尘笑道:“先生姓济,名天下,字尽知,取的是天下之事,无所不知之意。”
济天下又吃一惊,盯着纪若尘左看右看,方才一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当初从你这里得了五两银子!你叫……你叫……”
济天下一时间憋得面红耳赤。他当初根本就没问过纪若尘姓名,现下又哪里叫得出来?倒还是纪若尘先为他解了围:“我姓纪,名若尘。今日有缘,得在洛阳重见先生,正好有些事情请教,不知先生可否不吝指教?”
济天下一听说纪若尘有事请教,架子立刻又端了起来,傲然道:“有这样当街请教的吗?岂不是有辱斯文?”
纪若尘不禁一笑,当即随手拉过一个路人,问了问洛阳最贵的酒楼是哪一间,就领着济天下直奔而去。
放鹤楼三楼的雅间中,济天下十指齐上,满桌的酒菜片刻就被他扫得七七八八,酒也下了三壶,那冲杀于杯盏佳肴之中的浩荡之气,实是深得圣人教诲。
济天下既已酒足饭饱,满脸薰红,望向纪若尘的眼光自然就柔和到了极处,叹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果然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啊,不然要钱何用?太白名句,真是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呃!……不知你要请教何事?”
纪若尘拱手道:“听闻先生通晓天下大事,可否为若尘说说寿王李安?”
济天下冷笑一声,道:“寿王?此人阴狠而寡决,虽有包天野心,却一无相匹之才,二无辅佐良臣,且目光短浅,自断肱股良臣,不过一竖子,不足以成大事。”
济天下这一开了头,当即口若悬河,话题更从寿王身上引申开来,转为讲解天下大事,不知不觉间早已离题千里。不过此人确是有才,条分缕析,无比复杂之局往往被他三言几语就解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纪若尘越听越是钦佩,越听越是入神,直到手舞足蹈的济天下说得腰酸臂软,口中生烟,不得不稍稍歇息之时,他才省起来对于此行之事还没问出什么来。
纪若尘一转念间已有计较,当下施礼道:“先生果有大才,若尘佩服。适才见先生似是怀才而不遇,不得不屈身西席一职。既是如此,若尘此次在洛阳尚有许多仰仗先生之处,不知先生能否屈尊相助?”
济天下睨了纪若尘一眼,道:“你想我做你的幕僚?哼,我一身圣人之学,哪能如此轻易就屈居人下的?此事再也休提!”
见纪若尘面有失望之色,济天下口风立刻一转,又道:“……只是看你如此诚心,我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助你一次。但圣人之学不能随便与人,月例纹银五十两,成即是成,不成就不成!”
钱财于修道人来说就算不如糞土,也是身外之物。纪若尘闻言微微一笑,当即道:“如此那便说定了。”
两人当下结帐,离开了放鹤楼。
纪若尘望着济天下的背影,想起洛阳大劫之夜,此人仍能四处行走而毫发无伤,若说真的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谁又会信?而且他的真实实力越是看不出来,就越是可怕。
“哼!我辨识肥羊无数,这眼力可不会差了!”纪若尘暗自冷笑,又隐有些自得。
哪知济天下此时忽然转过身来,拍着纪若尘的肩膀笑道:“我一身圣人之学,本是混迹风尘的一头神龙。没想到形迹居然被你给看了出来,年轻人的运道就是好啊!”
纪若尘闻言一愣,登时对自己的判断有所动摇。
正文 章二十九 大隐 下
更新时间:2008…4…16 17:20:17 本章字数:5749
尚是黄昏,洛阳王府内堂中已是丝竹声声,弦乐悠悠。李安身着轻服,倚在一名盛装的宫女身上,手持青铜爵,不住摇晃着杯中酒,却并不饮下。
面对着堂前如花舞妓,满桌珍馐佳肴,他全然无心享用。
旁边一名宠妃见状偎了过来,娇声不依道:“自从那景舆走后,王爷整日就是闷闷不乐的,也不说来陪陪人家。王爷可有什么心事吗?”
李安猛一挥手,将那宠妃掀到一旁,连带着杯中酒也泼了不少在她身上。他心中越来越是烦燥,猛然将铜爵掷在堂前,喝道:“都给本王退下!”
舞妓歌女乐手们个个噤若寒蝉,一一膝行退下。那宠妃花容失色,还未及说些什么,李安已瞪了她一眼,喝道:“你也滚!”
她泪珠登时滚滚而下,以袖掩面,匆匆退下了。
看着空荡荡的内堂,李安才算平静下来。他坐定不动,整间内堂死一般的寂静。
猛然间哗啦啦一声响,李安已将整张桌几连同上面的饭菜一把掀翻!
一个内侍官正低头小跑着进了内堂,一抬头就见一条大鱼迎面飞来,吓得一个虎扑伏在地上,口中连称:“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李安定睛一看,见是内通外传的内侍官,沉声喝道:“何事?”
“门外有一名为纪若尘之人求见王爷。”内侍官战战兢兢地道。
李安全身一震,失声道:“什么!”
他立刻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镇定下来,道:“吩咐他玉鸣殿等候。殿两侧排刀斧手,速请荟苑诸供奉殿后帘内就座。”
玉鸣殿殿高三丈,阔而深。其上碧瓦流彩,飞檐点金,殿周则以白玉回廊绕之,真个是富丽非凡,煌煌灼灼。其内也是梁柱涂朱,四壁绘彩,堂皇之极。
长殿尽头乃是李安之高座,座背以黑为底,暗金描花。长殿另一头孤零零地摆着一张椅子,纪若尘正襟端坐,双眼低垂,似入定神游去了。
殿中阴风阵阵,除了载来阵阵杀气,还送来隐约的话声。
“师叔,他全身上下看不到元气外露,难道是修入那个什么太圣境了?”
“胡说!他才多大年纪,能修入太圣之境?年轻人不懂就不要乱说!”
“那他为何不惧?”
“……道德宗人,大多傲慢若此。”
纪若尘只是静静坐着,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干。
不知不觉间,已是一个时辰过去。
玉鸣殿两边廊下不时会响起铠甲碰撞声,这些重甲刀斧手虽是精锐,然而在紧张中立了一个时辰,人人都是呼吸粗重,不由自主地有些摇晃。
殿尽头的厚帘后,也时时有灵气波动。十余修道之士虽然看不起纪若尘的道行,但道德宗盛名在外,谁都怕纪若尘骤然暴起发难。真要动起手来,他们也势必不敢伤了纪若尘的性命。毕竟,他们这些出身小门小派之人,又哪敢冒着灭门灭派的危险与道德宗为敌?
可谁知纪若尘自入殿坐定后,就如一尊石雕般,忽然失去了全身的生气。若单凭灵觉感应,只会觉得坐在那里的是一具死尸。且一众修道人明明看见纪若尘全身真元都处于寂灭不波之态,就算要突然动手也不可能,但不知为何,每个人都下意识地越来越紧张,就如他真元已聚至巅峰,就要发出惊天一击一般。
众人就这样忐忑不安地等着随时可能到来的一击,惶惶然若受惊之兔,片刻也不敢放松。虽说以纪若尘的道行绝不可能会是这许多人的敌手,但众人就是不敢放松心神。一个时辰过去,数名道行浅些的修道者竟已汗透重衣。
而纪若尘依然定如泥木偶像,未有分毫变化,似是要永无休止地坐下去。
寂静,静得让人发疯。
呼的一声,殿后一名修道者没有控制住手中的咒符,猛然燃起一团蓝火。旁边一名修者见了,立刻从口中吹出一缕寒气,将那蓝火扑灭,方不致使咒符反噬。一众修道者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面有骇色。只有极边上立着的数名修道者若无其事,但望向中央这群人的目光中多少都带了些鄙夷。
啪啪啪!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掌声,然后丝竹响起,李安在一众内侍宫女的簇拥下走入玉鸣殿,坐在了中央高座上。
“少仙果然定力过人,本王佩服!不知少仙此次重返洛阳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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