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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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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娆竟然也出门了?
巫蘅静下心来想了想,将手里的木梳放到妆镜台上,紫木沉香,丝丝缕缕地飘来,巫蘅绽了唇角道:“妪,我们让柳叟驾车,今日也出门一趟吧。”
她突然想起来,前世也是这个日子,在春日泛舟湖上,她对那俊朗不凡的桓七郎一见倾心。
那时的巫蘅无依无恃,见到巫娆对那人百般逢迎献媚,她便知难而退,再也不作他想。
那桓七郎生得的确俊朗,只可惜,比起前世记忆里的那一抹模糊的白影,似乎还差了那么些许味道。说不上来的感觉。
但巫蘅笃定,那些少女泛滥的心思,在这一次可以适可而止了。
任他桓瑾之再如何英俊风雅,她也绝不会再多看一眼!
但想到届时可以欣赏到巫娆对桓瑾之是如何如何的痴迷不往,是如何如何为了一颗丑陋痴心而百结柔肠邀宠讨好的。
要知道,那等出身高贵的名士,是最不耐这种倒贴上来的女人的。
他们虽然习惯了受人追捧,但要有女人越了那发乎情的度,仍旧会惹他们嫌怨不已。
春日游湖,景致沿着两岸青山次第排开,世人喜欢高歌长啸,巫蘅的马车还未到,已先听到一阵笙箫丝竹之音,波光粼粼的湖水牵着葱茏飞绿的柳丝,齐齐映彻在游人的眼波里。乱花随渡,水面惊起一滩鸥鹭。
巫蘅在王妪的牵引下走下马车,她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姑,穿着不够华丽,样貌也只是中人之姿,因而她也并不想冒头。只隐匿在嘈嘈的一片女郎之间,听她们羞涩的议论,不胜欣喜的欢呼。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移到了不远处八角湖心亭上,飞檐朱漆,装饰很是典雅。
亭中有两人正在弈棋,两人皆是峨冠博带士人装束,姿态逸洒,萧肃如皎月孤松。而亭角那吹箫的颀长身影,则一袭飘洒华贵的紫衣,墨发以玉冠束缚,十指修长,眼眸似有些忧郁般,面若玉质,隔着烟水恍惚得时隐时没。
他的目光似乎专注于流荡的水面,溢出些许感花伤月的悲伤,这种悲伤,却是难言的,是深切入骨的,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在那一曲箫音之中徐徐读出。
巫蘅慢慢垂了眼波,看来,即便是再世为人,那个光风霁月的桓七郎,也依旧如此动人么。
王妪在她身后缓慢地咳嗽了一声,巫蘅收回视线,淡淡应承道:“妪放心,我不会奢望的。”
那样的人,哪里是她望得起的?前世不就因为乱了心湖,才得到那般结尾么?
巫蘅终于将自己的目光都收了回来,然而她却在下一瞬,看到了亭下那似乎隐隐激动的巫娆,她今日是盛装打扮了的,秋香色雨花锦裳服,衬得整个人都嫩如花苞,她含着满怀期待,那般眺望着近在眼前的俊美郎君。甚至因为激动,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当下,巫蘅不轻不重地冷笑了一声。
若是她记忆没错,即便是将她打发给了一个粗俗的人渣,巫娆也依旧没有得到那个高贵清朗的桓七郎,那人对她,很是不屑一顾哪。
桓瑾之一曲吹完,那棋局正也终了,东向坐的那人捋须大笑:“到底不如阁下棋艺精湛啊,不知可否与在下互通名姓?”
那两人热络地聊起来,桓瑾之便靠着漆红的梁柱掩唇低笑。
巫蘅这边的小姑们几乎要推搡到河里去了,一人偏生还高叫道:“啊,桓七郎当真顶尖风流也!”
“那可不是,天下名士,首推的自然是谢家十二郎,可咱们桓七郎和王八郎也是与他齐名的呢。”
“哈哈。”一中年文士恨不得解纶巾长啸,与对方正是一见如故,两人约定再战三局。
桓瑾之苦笑道:“二位莫非是忘了与瑾之的应承了?二位可是要陪我一道游湖作赋的!”
“天色尚早,此事不急!”一人摇晃了广袖,嚷嚷道,桓瑾之无奈着,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索性摆好竹箫,坐下观摩起来。
战局激切,虽不见兵戈,但也是硝烟四起。
浓郁树荫下的巫娆站得脚踝都痛了,这路段不平,她的脚咯得难受,可为了桓瑾之,为了桓瑾之能走下那座湖心亭,她咬咬牙,不顾身后丫头的劝阻,径自傻傻地立在这里看着。
这时候,远方与人隔河相望的,传来一声轻舟长啸。
平地而起,顺水而下。
不但众小姑们为之一振,就连那弈棋的两人也不禁摇头失语,虽手上落子功夫不停,但一人已叹道:“这谢十二,出场惯来如此嚣张!”
另一人大笑着附和:“那厮几时安分过?下个扬州亦是弄得满城风雨!”
说罢,桓瑾之已经无奈地连连摇头起来。
他的这位挚友,旁的倒还好,这点上的确如两位贤人所说,每回出现时,总要弄出些风声、做出些排场来,仿佛不这样,旁人便真不知道他是陈郡的谢十二一般!
那啸声过后,自曲水斗折处,便招摇地荡入一片入画的景来。
轻舟曳水,渌波清漪处,似拂开风荷几里。
船头的白衣郎君方才露面,巫蘅这边已有人惊叫起来,“那是谢十二!陈郡谢氏的嫡子、天下闻名的名士谢轻泽!”
巫蘅被洪水般的人挤了出去。
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有错过,那惊鸿一瞥,那一眼风华。
她想起来,前世在乡下那备受煎熬的日子里,她被折磨得狼狈脏臭,躲在门闩里,透着一丝缝隙打量着外边的天,那时候她的四肢都被那乡下汉捆绑着,她只能每日在门口这么望一望。
直至那华丽的马车在她门口停驻,直至,那风吹动了车帘,车中的男人纤毫毕露与日天之下,那轩华无尘的白衣,不似凡人的仙姿雪魄,超逸如水墨般的面容,还有那天生的从容优雅,恍如透着骨子里渗漫出来的骄傲。
意识不清里,她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
也是因为那一日,她早归的丈夫看到了她眼底那星点对别的男人的痴慕,因为他比不上那个雍容高贵的男人,他憎恨自己妻子始终对他不屑一顾的冷傲,心中那狂热的野性的火要将他整个人焚毁,那一晚,巫蘅收到所有极致的非人的折磨。
翌日她的那个丈夫袖手离去,后来她绝望而死。
可以说,一切的一切,与谢十二莫名其妙的出现,有着难以摆脱的牵连!
现在他比她前世见之时要年轻几岁,正是少年人意气飞扬的模样,白衣飘飞,渌波荡漾之间宛若误落尘网的谪仙。
也唯独见过了谢十二,才能明白,一个人最美之处,永远不止在于皮相,而最是那一举一动之间的风华,便足以将任何人都逼到尘埃里。
令所有人都无法直视的,那清贵和高雅,雍容和恣意!
船头除了谢十二,还跟着他持剑而立的部曲,谢同。谢同在自家郎君身边耳语着,众小姑压抑着紧张和兴奋,无声地等候着,不知谢同那谢十二说了什么。
但紧跟着,谢泓的目光便穿过半池春水,影乱人潮,凝在了因身姿秀长而在诸女中无法隐蔽的巫蘅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终于出场了,第三章才出现,在作者君的文里几乎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啦!
哈哈哈。
☆、谢十二
谢泓的这一眼,仿佛是在看巫蘅,又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仿佛是带着笑的,却又太清冷了些。
而谢泓是何许人也,他的目光瞟向哪里,这群疯狂追逐美的小姑们便恨不得出现在哪里。
巫蘅垂着眼睑再度后退,这一退,便彻底退出了人群。
轻舟上,谢同压低了声音,掩唇问道:“郎君见到那位小姑了?”
“独见到一个胆小的狡女!”谢泓眯了眯眼,春日下,亭中有少年如柳,孱秀清隽,正是桓瑾之,谢泓只看了他一眼,淡淡撇过眼波,道:“是非之地。”
郎君这是在表示他的不耐烦了。
谢同怔了怔,随之望向那桓瑾之所在之处,果然亭后藏着不少妙龄女郎,这群人自然是知道桓瑾之在此,所以才跟着同出同进的,眼下自家郎君显然不愿凑这个热闹。
轻舟荡起,分流一池碧水而行。
众姑子的目光比谢泓脚下的春水还要绵软,还要清澈,还要楚楚堪怜。衣香鬓影的美人们浑然不知,巫蘅已经钻进了木丛里,正是奔着那桓瑾之所在的湖心亭去的。
这丛灌木的丫杈极低,这群显然极有身份的女郎是不会钻的。巫蘅以为没人留意,她不但钻了,还钻得很是欢快。
如没记错,今日应该是巫娆出丑的第一日,她当众向桓瑾之示爱,却被堂而皇之打脸。
谢泓弃舟从岸,早已在渡头久候的部曲仆人有条不紊地上前,顷刻间,谢泓已又换了一袭白衣。身上早已熏好了淡雅的檀香。
风雅从容的谢十二,广袂招摇负手而立,那群痴女早已看不见踪影了,唯独那树木丛间的那个女郎……
“郎君又在看什么?”
谢泓的一根手指点在唇上,笑道:“原来她心系的是桓七,难怪对谢某人无感至此呢。”
他的话说得很是没头没尾,谢同不甚明了,也便不敢随意搭话。
巫蘅钻到浓密的叶下之后,她绯红的曲裾长裙像缀入其间的花朵。心中几乎是快意的,她眼见得巫娆拍了拍脸颊,理了理衣裳,扯出最甜美娇憨的笑容,鼓着勇气拾级而上。
桓瑾之似乎正无奈,摇头失笑道:“陈郡谢十二果然是天底下最没心肝的人!”
下棋的二人不说话,桓瑾之眸光扫过,只见底下那风华正茂的女郎一步步挪腾过来,巫娆的面貌虽好,却有几分俗气的艳丽,在魏晋人的眼底,这是不大受欢迎的。桓瑾之微不可查地拧了眉头,眸光沉冷下来。
这目光是提醒,也是警告。
它几乎没有丝毫温度。
但女之耽兮,巫娆丝毫没留意到,她仍旧牵着她自认为最纯澈的微笑凑近来,直到她再抬起头之时,踮着脚与那桓瑾之仅只剩下了一步之遥。她也是恍然发现,陡然面如白纸!
无数窃语传来:“呀,那扰乱的女人是谁?”
“真是不知好歹,竟站得这么近!”
“桓七郎岂是她能妄想的!”
纵使是听不见,巫娆的脸色也是难堪无比。不但是因为,她竟然如此唐突冒失而来,而且她还撞见了桓七郎眼底的那一丝不快!
最伤人的便是桓七郎的不耐。
“七郎……”巫娆哆哆嗦嗦地自唇中蹦出不成调的两个字,广袖下的手战栗不停,再无半点气盛和明媚,那张脸又白又红,硬是难以再接口说下去。
桓瑾之可是桓家的嫡子!
巫靖虽可以祭出桓九郎的名头在巷里吹嘘一番,但却从来不敢拿桓瑾之的名头说话的。但是桓七和桓九,便是天渊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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