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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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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妪登时怔住了; “什么?”
  
  她的手里捏着谢泓的信,但里面写了太多儿女情长、叫人脸红心跳的话; 巫蘅不敢拿出来给王妪看,只是复述了些重要内容:“谢夫人昨日入宫去了,据言回来时心情不悦; 我们现今住在谢家的别院,事事须得仰人鼻息,谢夫人不快了,你我还得掂量起自己是否与她有过过节。不如趁现在,我们攒些钱粮,我昨日找人和陈季止说了,他会替我们物色一个偏僻的院落。”
  
  她说了这么许多,王妪似乎有些动心了,那目光也有所松动,巫蘅见事情有望,便趁热打铁道:“谢郎来信提到了一句,不出半月,北方那苻登将在马毛山以南跟姚兴交战。即便我们现在不屯米粮,真到了城中百姓开始攒粮之时,只怕也是断米少粮无以为继……”
  
  王妪毕竟是阅历丰富的老人,她即便不说完,王妪也懂了这个意思,这的确是个契机。
  
  原本巫蘅也只是想赌一赌,她记得前世的事,大约这一年北方有一场大仗,前秦到此灭亡,但是记忆牢靠与否,她却不能保证,所以才犹疑至今。但收到谢泓的来信之后,这丝怀疑登时烟消雾散。
  
  这院中的一丛墨竹抱着无边翠色,拥簇着覆落满头,叶隙间清风微凉。
  
  王妪踱了几步,她转过头道:“老奴也是对谢郎深信不疑的,既然女郎不怀疑,那我们便这么赌一把吧。”
  
  将所有的钱投入购买粮食,届时战火引燃,再以高价抛出,的确这中间可以牟取不少利益,一些眼尖的商人只怕早已蠢蠢欲动。
  
  但王妪还是有些不能安心,“但是万一这战役久持不下祸及大晋……”
  
  “不会。”巫蘅负着手微笑起来,这点事她倒是难得从容一回,“我信谢郎。”其实她信的倒不是谢泓,绝大数原因是为了自己的那点记忆,可惜她前世困囿乡下,格局太小,难得听说外边的消息。
  
  这一次倒是可以利用起来。
  
  不出一日,米粮便堆满了巫蘅整间别院。
  
  当晚,崔氏在月光里打着扇歇憩,庭院里有一株翡翠绿的芭蕉,沾了露水盈盈地亮着几分光泽,春蝉这几日与一些清闲侍女待在一处久了,夜里与她相约了在不知那处朱墙之下扑流萤。
  
  崔氏正满带倦意地阖着双眸,不多时春蝉薄汗绡纱透,疾步回来,在崔氏面前低语了几声。
  
  昨日谢夫人从宫里头回来之后,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了,与谢君说了一晚上的话,不知商榷的什么,今日又听说别院里被巫蘅堆满了粮食,这两件事都足够让她惊讶了,崔氏协理谢家多年,她便想也没想地回来将这事告诉她。
  
  崔氏徐徐地睁开眼,但她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眼前绮绿罗裳的春蝉,而是不远处月光里俊美得有些模糊的男人。
  
  他们这些世家里出来的人,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几乎已经看不到貌丑之人,谢氏的几个弟子则尤为俊秀出奇,谢澜和谢泓都是人中翘楚。
  
  崔氏从坐床上撑着手臂起身,来到谢澜的跟前,恭敬地福了福身,“五郎。”
  
  谢澜一双眼染了雪水似的,既冰冷又清湛,他也脸色不变,淡漠地说了声:“我有事同你说。”
  
  本来跟着见礼的春蝉一时也不敢上前了,虽说这是谢五郎和夫人素日的相处之道,可是自打发现了谢澜对夫人不一样的关心之后,她现在怎么看着两人都觉得别扭。
  
  崔氏将谢澜引到席上,春蝉来倒茶,水声清冽如泉,崔氏曼语道:“五郎且说。”
  
  “阿沅。”这久违的熟悉的两个字,从谢澜的口中说出来,崔氏还是略略露出一丝动容,她飞快地埋下头,整顿了番脸上的形容。
  
  她轻声道:“我原本以为,你连我的名字都已经忘记了。”
  
  如今的谢澜左拥右抱,府里不知换了多少房美妾,即便一时没有,那些近身侍候的婢女也是少不了的。
  
  阿沅。他在心里默默地又念了一遍。如果早些年你对我说这句话,我尚且会多情地以为,你心中有我。可是如今,我连这份自作多情都学不会了。
  
  谢澜倒宁愿眼前的不是一杯清茶,而是一盏酒,至少比心里要苦的酒。
  
  “十二弟来信说,北方将要开战,而且不多时,只怕符登要亡。”
  
  崔沅沉默了些时候,她才淡淡地说道:“这事,妇人不该过问。我在内院之中为五郎打点家宅内事便够了。五郎看中了那位妇人,又或许是哪位婢女,才该来过问我。”
  
  谢澜眼中的光采隐没了。他施施然起身,冷如冰霜地动唇,“陈郡谢氏,乃百年名门望族,夫人应当知悉,这家中一举一动牵系甚广……”他发觉崔沅似乎并不为所动之后,袖中的手捏紧了几分,自嘲自己怎么还会寄望她能有些动容呢,她何时会为他的话思量几分。
  
  而自己,也不过是每次找些理由来见见她罢了。
  
  可惜这些借口太苍白了,只有每逢他说起要纳谁为妾时,她还会与他多谈几句,详略得当地为他安排打点一切。
  
  娶妻娶贤,谁人都说他的妻子最是贤惠。
  
  个中滋味,原来是只有自己才能消受。
  
  崔沅还是低眉不说话,安静得宛如一张娴雅的古画。
  
  “我这一生,倒是只羡慕过一个人。谢泓他比我强太多了。”谢澜终是似笑非笑地长叹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待谢澜的身影隐没在转角处一架秋千之后。这还是昔日谢家阿婉住的院子,后来她嫁了人,崔沅来后不久,谢夫人听说她与谢澜夫妻不睦,心道少年夫妻难免磕磕绊绊的,便收拾出了一间院子挪给她暂住,岂知暂住后来变成了长住。
  
  她再也没回去过。
  
  这些年,她只是不断地答应谢澜纳妾,也不知道时至如今,他那院子里究竟储了多少位美人,她也从来不去想,不去看。
  
  崔沅回过眸,对春蝉道:“想必巫氏阿蘅也知道了北边的消息,她借机博点钱财周转,想来是要搬出别院了罢。”
  
  春蝉知道自家夫人聪慧,否则也不能协理这谢家多年,对崔沅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只是那个巫蘅,她要离开作甚?她不是要等着十二郎的么?”
  
  “她倒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崔沅颔首点头,“昨日母亲从宫中回来之后,她遣人来唤我前去过一回。”
  
  春蝉也不知道这事,昨日她与侍女们扑流萤到深夜,未曾发现崔沅出去过,此刻经她一说,不由惊讶,“夫人……”
  
  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崔沅面露苦色,她无奈地叹道:“韶容夫人告诉母亲,巫蘅除了让谢泓神魂颠倒,也让桓瑾之茶饭不思。而且巫蘅数度暗中与桓瑾之来往,瞒着谢泓,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这……”春蝉也惊了,难怪昨日三位夫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她讷讷道,“可是,韶容夫人如何得知的?她又有何凭证?”
  
  崔沅清冷皎皎、如梨花浸月的面容,浮出淡薄的哂意,“这太容易。你可知道这韶容夫人是谁么?”
  
  春蝉自是不知,她还没来得及摇头,崔沅便道:“是巫蘅那位先前与桓九郎私奔的族姐。她生的那样一副姿容,让皇上很是喜欢,带回宫中做了夫人。至于凭证,只需当场对证便罢,桓夫人自然清楚桓瑾之对那个发簪的主人念念不忘之事,韶容夫人召了手底下的两个人一五一十招认了。人虽然是她的,但这事却不容有假,桓瑾之对巫蘅是否有意,几位夫人找他二人对证,便可大白。”
  
  “这……”春蝉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直是隔了老久,她才敢提声问自家夫人,“夫人,这事您信么?”
  
  信?崔沅想起那日在阁楼上对着谢泓百般情切娇憨的巫蘅,曾几何时,她也是那般笑靥明媚宛如春花娇妍的女郎,为谁萌动春心,为谁不顾一切……
  
  那些情浓时自然流露出的反应,容不得作伪的。
  
  “我信与否,实在不相干。方才忘了与五郎说起,春蝉你替我走一趟,让他与谢泓写封信,这事瞒着他终究是不好。”
  
  春蝉咬唇又问:“十二郎难道不会怀疑巫蘅么?”
  
  崔沅淡淡地道:“旁人搬弄几句是非罢了,你真当谢十二是个痴的?”
  
  这倒不是,但男人的疑心病都是重的。若非如此,五郎与夫人也不至于到了这个田地。但春蝉还是听了吩咐,赶着去追谢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了鸡血在更新!不说话的泥萌虐我千百遍,我偏要把泥萌当初恋怎么办?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男主拉出来溜溜,嘿嘿。




☆、欺负巫蘅

  黄昏时分桓瑾之来问母亲安; 灯花穗吐; 桓夫人脸色苍白地坐在席间,见了桓瑾之; 竟在儿子开口前,从袖中犹豫地取出一只发簪; 簪头精致地雕着一朵淡白色的木兰; 除此之外再无赘余饰物; 玉是下乘的; 但无比眼熟。
  
  桓瑾之先是一愣; 然而他苦涩地牵唇道:“母亲,发簪怎会在你这里?”
  
  桓夫人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反问:“你素来不喜妇人近身,怎会贴身藏着此等妇人之物?你倒是与母亲说说,这是何人所赠?”
  
  桓瑾之压低眉宇; 晚烟一缕飘入窗棂,他的紫袍隐隐有暗纹的光泽细腻流淌; 他润如莹玉的声音沉了下来,“是一个朋友。”
  
  桓瑾之的朋友。他桓家也是腾蛟起凤的簪缨之族; 桓瑾之身为嫡子; 与他往来的大多是身份显赫之人,谁人会送一支寒酸的玉簪; 何况还是妇人用的下劣之物?
  
  所以桓夫人是摆明了不能相信,她盯了桓瑾之几眼,冷声道:“你不说; 母亲也知道,这是那巫蘅给的,是也不是?”
  
  她昨日进宫时,韶容夫人的两个家奴早已供认不讳,桓瑾之对那女郎的贪恋之心竟到了这等地步,桓夫人自是深恨他妄信狡女,眼中早已噙了两把泪水。可是她还没发作出来,桓瑾之那怔愣惊愕的神色令她心中微生迟疑。
  
  桓瑾之愣愣地跪下来,一字一顿:“是、巫蘅?母亲怎知?”
  
  除了不可置信之外,他眼下唯一的感觉,竟是一片绝望和愧疚。如果不是巫蘅,是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可偏偏是……
  
  母亲怎么会骗他?
  
  可是……巫蘅是谢泓的人啊,她心里恐怕也不似自己,因为桥头一面,便对他镌刻入骨。那时候她看着他,也越过他看着身后的谢泓,她心里想的从来就不是他。
  
  心里陡然晦涩艰酸起来,他无助而又无奈地伏在桓夫人身前,悲戚地说道:“原来是她。”
  
  桓夫人也只是觉得,自己说破了桓瑾之的心事,可却万没有想到,原来桓瑾之竟然也不知是巫蘅。她怔忡了片刻,想到韶容夫人所说的话,此刻三分信任也成了七分,这个巫蘅狡诈善骗,她既然有法子瞒着谢泓与瑾之往来,那瑾之不知她身份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不知道这事情的原委,因为连巫娆也是不知的,见桓瑾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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