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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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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悠之摇头,“这酒香,闻着便知道是上品,今日我嘴馋,加之你这夫主素来欠我良多,我得喝回来。”
  
  听到还有两两抵债的希望,巫蘅眼光一亮,“八郎要多少都可以的!”
  
  看这样子,大概是唯恐她的夫君被自己欺负了,王悠之心知肚明,没有宣诸于口,他实在不愿看到谢泓在他面前那股子得意的模样。
  
  但是谢泓有些反常,他没有得意,反而诚恳地低下头,“王八,拒绝王氏的亲事,是因我心有所属,不堪配你王氏嫡女,委屈了她。但错毕竟在我,连累王曦受人指点,今日你在,你要多少讨多少,可找我拿去。”
  
  这番话说得不能再诚恳了。
  
  王悠之却愣了愣。
  
  恕他过去二十年都想象不出,原来谢泓还有认错的时候,这么谦恭,对他低头。被一路“欺负”了二十年,今日的心情真是畅快啊。
  
  他克制住唇角的那一丝细微的抖动,忍了半晌,终于似笑非笑道:“你我已算异性兄弟,说这番话实在见外。不过谢泓,我知道你这个人,手里没有一点权势,大约不会抱着什么孤勇闯入建康,招摇地在你们族长眼皮子底下游走。他若是知道了,心道你这个人不大实诚,心里恋栈权势,假意离开建康欺瞒于他,只怕这个手段要比我多得多了。啧啧。”
  
  “愚兄最近和你的伯父在政事上闹得有些下不来台,多日不曾见过面了,届时只怕是鞭长莫及,难以救你啊。”王悠之的语调听起来,当真是无奈极了,惋惜极了。
  
  但这全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年谢泓对他也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数……
(说点题外话,最近对我以前写的东西都回顾了一下,但凡古代背景的,男主与女主,或者男主与男主,最后都归隐山林退居江湖之远了……这篇的结局一开始也是这样设想的,然而又想写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我翻看了一下, 其实谢泓是个矛盾的人啊,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不管怎么选择……结局都是he。23333)




☆、花车灵车

  谢泓敛唇道:“王兄作壁上观的时候还少了么?”
  
  这倒是。王悠之抚了抚下颌; 这般想着; 适逢巫蘅递过来一杯桃花水酒,悠暇地啜饮了一口; 已经将这件不愉快的事忘记了,他向来记恩不记仇; 爽朗耿直得很; 肚子里没有谢泓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上回你自北方回来之后; 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 我有一句一直想问;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巫蘅斟酒的手停下来了,她有些不解,但是谢泓的笑容又是这么神秘莫测,嗓音清沉如水,“的确是知道了一件事; 也不算天机。”
  
  在场没有外人,有些话他也就挑明白了说; “晋之气数,实已不久。”
  
  纵然他是谢泓;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也是万万说不得的,王悠之脸色一凛; 谢泓叹了一声道:“北疆杀伐血腥之事虽然多不知凡几,但更迭改朝,始终不现颓色; 他们的军队,是真正的虎狼之师,朝野霸权之心外扩,北方一定,南边必定不安。王悠之,我说的这些你都知道,你如今身在朝中,晋之风气,没人比你更清楚,至多三十年。”
  
  三十年,刘彧推翻东晋,建立南朝的第一个皇权国家,宋。
  
  巫蘅不知道谢泓能预知这天下的多少年,但自从那夜之后,他好像更坚定了一些事。
  
  王悠之脸色肃凝,许久不曾说话,风吹酒冷,夏光竟显得有几分料峭,那风透过骨血,都是寒意。
  
  “我知道。”王悠之懂得,谢泓今日说的都绝不是危言耸听。
  
  “既知如此,谢泓,你也要回来么?”
  
  谢泓笑了笑,“王兄不也知难而上了?”
  
  “我与你不同。”王悠之皱眉道,“这是我的夙愿。”
  
  答话的却是巫蘅,“这也是阿泓的夙愿。”
  
  王悠之眉梢一动,有些不能相信。他与谢泓相交二十年,他只知道谢泓为人处世,大多淡而处之,且极少对政局有什么见解评判,更加不曾说过要继承陈郡谢氏族长之位这样的话,他的行迹遍布中原,对谢氏却极为被动。
  
  王悠之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留在建康。
  
  谢泓见他面露惊讶之色,微微而笑,秀雅闲逸地侧坐了下来,“留在建康也没什么不好,天下的路,能走的都走过了,反倒留恋故里。“
  
  说到这,王悠之是羡慕他的,谢泓能在年少肆意时,已经游历天下名川大山,他的眼界比他们都要开阔,他虽然为人有些促狭爱计较,但真正的胸襟也比他们这同一辈人广远宽容得太多了。
  
  王谢到了这一代,唯独王悠之和谢泓,被时人并称之为“双璧”,所谓“王氏之秀慧,谢氏之疏旷”,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要入朝?”
  
  谢泓又摇头,“暂时没这番打算。”
  
  凭借谢泓的手中的人力财力,他便是要揭竿而起,也能成就一番势力了,不过谢泓没有那个野心,更不喜欢那么繁琐的事,他向往的自在而简单。虽然在现实之中,并不容易求得。
  
  王悠之发觉自己对谢泓竟然不如巫蘅了解,心里有些异样,说了没多久话,也没有劝过谢泓便起身离去,临走前带走了老人留给巫蘅的花蜜和晒成干的桃花瓣,算作给谢泓的“报复”。
  
  巫蘅盈盈微笑,上前来替他揉捏肩膀,柔软的手按压得他几乎要惬意地闭上了眼,没几下便摁住了她的手,将她横抱入怀里。巫蘅不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细细挣扎了一下,谢泓没有放手,这院落里没有别人,他更大胆了些。
  
  “现在不必顾虑我是谢泓,也不必顾虑我是你的丈夫,有一句话,你诚实地回答我。”虽然这个姿势有些轻佻,不过语调却是郑重其事的。
  
  巫蘅点头,“你说。”
  
  “留在建康,你喜欢么?”
  
  巫蘅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偏了偏头,更深地钻入他的怀里,有些旖旎的笑意,“不喜欢。”
  
  于是,他多了一些沉默,许久之后,低哑着声音道:“是我思虑不周,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便去……”
  
  “阿泓。”怀里的女人眉眼盈盈地笑看着他,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眼眸里仿佛有无数璀璨的星子在熠熠,这是一个成熟女人的风韵,柔软如水,还有那一缕他爱极了的兰香,他从前世记到现在。
  
  她笑着说:“我骗你的。”
  
  他怔了一下,怀里的人轻声道:“我在哪都习惯,而且我没有你们那么高深的道行,我是一个俗人,贪恋繁华富贵——谢泓啊,你真不知女人心,山里的清贫日子,我是过惯了过怕了的,你要留在建康,我是求之不得呢。”
  
  半真半假的话,让他频频摇头。
  
  巫蘅见他不信,正要抬起头来继续说上一些什么,却被他一根手指封住了唇。跟着,那两片沾了水光的薄唇轻轻压了上来,在她的齿尖低低研磨,厮缠……
  
  与谢泓和巫蘅的婚典不同,他们的迎亲更像是江边送行,而桓瑾之和庾沉月的婚礼,涉及两大家族,更会辉煌而隆重,如今桓玄只手遮天,也对桓瑾之的亲事极为重视。命人松了不少珍奇古玩,只是自己却没有露面。
  
  庾沉月换上了心仪神往已久的红嫁衣,绣着鸳鸯百蝶锦理,飘曳褶皱的留仙裙,披帛红绡如流纨。这一次,举城欢庆,桓家大放银钱,在建康城各大酒楼茶肆安置酒席。
  
  繁花如烟,那新嫁娘在花车之中照影一瞥,比石榴花还要美艳灼灼的风姿,诸人都道一声桓七郎毕竟好福气,兜兜转转,还是娶了建康城最引人羡慕的妇人。平头百姓也不禁感慨,他桓家的人,都是一个个投得好胎,这辈子生来注定是来享受人世繁华的啊。
  
  庾沉月的花车在城中穿行而过,这是她最隆重风光的一日。
  
  巫蘅在一家酒楼二楼,双掌扶着雕花红栏,唇角噙着一朵清浅的梅花般的笑,“她等到了。”
  
  有些人用十多年等待,有些人费两世来等待,幸得终究是一样的结果。
  
  檀羽往那楼下看了一眼,低声道:“主母昔日,可是比庾氏小姑还是出尽风头的。”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巫蘅笑了,“是你们家郎君爱出风头罢了,我几时计较过这个。”
  
  檀羽摇头,“有些不对。郎君离开谢氏之前,对谢君最后一个请求便是,希望能娶得主母,即便是只有一日,即便一日后将从陈郡谢氏除名,也必先将主母的名姓刻入族谱,成为谢氏妇人。主母,郎君他那般招摇,只是为了教人知道,你是谢家妇罢了。”
  
  他愿她,无人敢欺,无人敢辱,算计她前都要掂量掂量陈郡谢泓的分量。
  
  巫蘅抹了抹眼角,莫名地觉得有些感动。
  
  “不过,他今日不见踪迹,是去哪儿风流了?”
  
  檀羽想了想,心中铭记着谢泓的吩咐,不得告诉巫蘅,但还是没能忍住,他不忍心欺瞒她,“郎君他……今日被皇上宣入宫中了。”
  
  “入宫”二字对巫蘅而言就如同噩梦,她还记得那个皇帝的淫威,他的不折手段,心口不受自控地一跳,“怎么会突然入宫?”
  
  檀羽并不知道,只能含糊道:“皇上也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总之是,他才得知郎君现在身在建康,立即就下了一道旨意。”
  
  “谢家呢?”
  
  檀羽继续摇头,“谢家此时暂时应不知此事。”谢泓尤其叮嘱过,不得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谢氏的任何一个人。
  
  巫蘅咬住下唇,唇肉间泛出一抹淡淡的腥味,她掐着手腕安慰自己,他不会有事,皇帝也不能动他,不能……
  
  可是眉心狠狠地一跳,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对谢泓入宫一事袖手了,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就明白,当今的这个皇帝,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圣明的君主,他性行暴虐,手段残酷,喜怒无端……这些每一点都是谢泓的威胁。
  
  随着喜悦的笙箫之音渐渐远去,东街市头早已不见了庾沉月的花车,留下满地嫣红落花,巫蘅的视野之下一片沉寂,唯独不知何处来的一缕歌声,凄凄楚楚,唱得不知道是什么。
  
  巫蘅已经开始站不住了。
  
  那歌声开始越来越响亮,从一个人的声音,杂入了无数女郎们痛楚的裂肺般的歌声。晃悠的铃声,被风吹弯了拐入耳中,恁的凄凉绝望。
  
  “是挽歌。”檀羽突然全身发抖,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让他开始恐慌。
  
  巫蘅一颤,她瞪着眼睛不能置信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眼眶在这声问之后迅速地泛起了潮湿。
  
  檀羽愣愣道:“主母,这不是郎君,一定不是……”
  
  “这是桓瑾之大婚之日,何人敢高声喧哗,当街唱这种……”巫蘅说不下去,她转身提着裙摆往楼下奔去。
  
  踢踢踏踏一阵错杂的木屐踩在楼梯上的响声,酒店的店家莫名其妙,又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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