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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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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脉崩塌。后面的自然也就跟着崩塌了。
    永定伯活了五十多岁,今儿个也还是头一次叫皇帝迎面砸了折子。
    那奏章的边角硬邦邦的。重重摔在了他肩头,虽然隔着衣裳,可那处的肉还是不由自主地钝痛起来。他以为痛啊痛的,不是过会消了不痛了。那就是疼得麻木察觉不到了。可谁曾想,这痛意半响不消不说,渐渐的还像是水流一般。从肩头漫延到了他心头,像只巨大的手。紧紧地将他的心脏给抓在了掌心里。
    一阵又一阵,疼得他老脸苍白。
    但嘉隆帝让他去宋保那,他只得从命。
    何况这事干系重大,事关他的儿子,他哪里能脱得了身?
    子不教父之过,便是如今他的儿子也早已有了儿女,早过了而立之年,他终究还是那个当爹的。
    是以这事叫宋保一本奏折状告到了嘉隆帝眼前后,嘉隆帝不先审问段承宗,却急急召了他进宫说话。
    永定伯回忆着方才嘉隆帝面上的神情,胸腔里那颗时不时抽疼一下的心,就疼得似乎更加厉害了。
    马车颠簸来颠簸去,也令人不快得很。
    他想训上两声,嘴唇哆嗦两下,最后却依旧没有发出声来。
    罢了罢了,眼下还是那件事更加要紧。
    他忍耐着,终于到了地方,径直去见了宋保。
    宋保对段承宗没有好颜色,面对年长自己许多的永定伯神态倒还算是恭敬,一面请他入座,一面让人去带了那角妓上来。
    永定伯白着脸,摇摇头说:“劳宋大人摆个屏风挡一挡。”
    宋保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永定伯这是不愿意同个娼妓面对面说话。
    他有心讥讽,可看着永定伯额上的三两条皱纹跟细密的汗珠子,这已经流到嘴边的话还是叫他给咽了回去。他让人随便找了扇小屏风来,堪堪将人给挡在了后头,才让人带琴娘子进来问话。
    琴娘子则是一入内,便哭哭啼啼起来,但声音也不敢放开,只抽噎着,小声啜泣。
    永定伯听见这娇怯怯的哭声,眉头立刻就紧紧皱了起来。
    天底下的男人,不论身份如何,骨子里大多无甚区别。大胤有明文条例规定官吏不得宿娼,但那些花街柳巷里,难道便没有官吏?自然有的,上头不许归不许,可法子要想,总能想出来些。
    可这些事,隐在黑暗里,断不能捅到明面上来。
    永定伯是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那原本并不愚笨的儿子,怎么会花费重金留了个娼女在自己身边。
    再不济,他也能加些银子给她赎了身养作外室呀!
    虽然一样令人不齿,于品行有损,可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要被嘉隆帝训斥,甚至于弄不好还得挨杖刑的地步!
    永定伯伸手捂住心口,喘口气,冷冰冰道:“还从快实招来!”
    琴娘子闻言微微一怔,而后便喊起冤来,到底说不出什么清楚的事。
    宋保在边上同永定伯低声说:“先前已让她辨过世子爷的画像,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永定伯的脸色更加难看,隔着屏风问道:“你认得画像上的人?”
    “奴家并不知他是谁,但奴家见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他!”琴娘子赶忙回答。谁也不知道,她之所以认得段承宗,乃是因为在出事之前,她才刚刚见过他的人。
    永定伯闻言,却暗道一声,全完了,但兀自嘴硬:“任何事都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宋大人说是不是?”
    宋保点头,附和道:“您说得是,什么事都不能光听一面。”
    “宋大人英明!”永定伯微松口气,却不防下一刻宋保便道,“可是,这事有物证,有明证呀——”他说完,立即吩咐人道:“将物证呈上来!”
    转瞬就有人捧着个匣子进来。
    宋保接过,打开来,亮出里头的东西给永定伯看,说:“您瞧瞧,可是认得的?”
    永定伯心下不安,接过一看,是锭银子,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来,他颤着手将银锭的底部翻了上来,一看,上头果然有个极小的梅花印记。
    这是……永定伯府的库银呀……
    老爷子手一抖,捂着心口突然翻个白眼厥了过去。
   
  第156章 连环(三)

    在场诸人猝不及防,皆骇了一跳。
    宋保更是大惊失色,连忙摆手命人带了琴娘子下去,他自己则上前去呼喊永定伯。可他一口气连喊了三声,永定伯却仍旧丝毫没有反应。宋保霎时急得额上沁出冷汗来。
    他前脚才捅破了段承宗的事给嘉隆帝知道,后脚永定伯就又在他这出了事,可想而知旁人会如何看待他!
    “速速让人去请大夫来!”他也不敢随意碰触昏厥了的永定伯,只匆匆站起身来扭头吩咐下去,说完又飞快补了句,“让人去永定伯府报信!”
    不多时,永定伯身边的扈从之一,就飞也似地往永定伯府去了。
    大夫来得较快一些,为永定伯一把脉,连道两声不妙,跟着又是施针又是喂药丸,忙作了一团。
    宋保焦急:“他这是怎么了?”
    大夫答:“永定伯有心绞痛!方才怕是叫什么事给刺激着了,才一下子昏厥过去。”
    他一听,糟糕,这不就是那锭银子的事吗?东西是他让人拿出来给永定伯看的,这便说明永定伯是叫他给折腾成这样的。一旦有个万一……他就是百口莫辩呀!
    宋保急得额上的汗水直往下落,背过身去抬手重重擦拭。
    又过一会,永定伯府来了人,宋保亲自迎了出去。
    一看,来的是段承宗,他顿时尴尬起来。
    段承宗面色阴沉地看他一眼,连招呼亦不打一个,径直往里头去。大夫正收了针,他急道:“可要紧?”
    大夫便摇了摇头,只说:“须得好生静养才是。”
    言下之意。眼下虽然无虞,但再受刺激便不好说了。
    段承宗听着这话,面上神色来回变幻,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来问道:“现如今,这人可能搬动?”
    大夫闻言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呀!至少也得等人醒过来了再看!”
    段承宗脸色愈发阴沉下来。
    少顷大夫离去,宋保前来关切问话,他冷笑一声。就背过了身去。道:“宋大人污蔑在下还不够,竟是还想要了我老父的命呀!”
    宋保倒吸一口凉气,段承宗这人果然是见缝插针。处处想着要收拾他。他张嘴就要辩驳,但一想永定伯这事上自己的确办得不够妥当,而今人也还昏着,究竟会怎样也说不好。他也不便指责段承宗生气,硬生生又给忍了下去。
    他后退。没有再留,只让人好生照料着永定伯。
    与此同时,永定伯昏厥了的消息,也传进了宫里。
    嘉隆帝听时怔愣。随后便蹙眉问内侍:“当真是病了?他该不是想用这法子让朕不忍心处罚段承宗那混账东西吧?”
    内侍暗道他疑心甚重,头一低,答曰:“回皇上。据悉不是装的,永定伯是的的确确真病了。”
    “是吗?”嘉隆帝面上阴晴不定。挥挥手打发了内侍下去,没有再吐露一字。
    他一向不大满意京里的局面,所以才想着,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所以,他有意提拔永定伯府。
    永定伯虽然爵位品级不是太高,为人也不算太厉害能干,但永定伯府在京城里的根基也不算太差,加之几代联姻下来,也还算有点规模。而且永定伯府同连家还是亲家……
    他便想着先从永定伯府里挑个姑娘出来。
    原本,这人直接送到宫里头来也成,但是封为太子妃,应当会叫永定伯府更加感恩戴德吧。
    至于太子那边,这人若是委实不喜欢,将来也多的是法子整理掉。
    不过他亦有他的私心。
    偶尔想起前头死了的那个儿子,他就有些不大满意现如今的太子。
    那孩子的气焰,着实有些太高涨了。
    真计较起来,他而今反倒是更属意于昱王,皇七子长孙少渊。
    “唉……”嘉隆帝背靠在宽阔的雕花椅上,阖眼长长叹息了一声。
    也罢,先前也是他一时鬼迷心窍糊涂了,段承宗那样的品性,又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他不由得就想起了当时云甄夫人说的话来,而今再去回想,真真是一点没错。
    他伸手屈指“咚咚”叩着桌面,心绪一点点飘远。
    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有些变了,老了,同过去真的不一样了……两年前的那场变故,终究还是将他伤得狠了……
    他的叹息声,幽幽的,在御书房里散开去。
    ……
    永定伯虽然病了,但性命暂且还算无虞。
    然则段承宗是什么人?他既认定这些事同宋保脱不了干系,自然就去寻宋保做起了交易,让宋保作罢,说那琴娘子说的话皆是污蔑。自然,于他而言,那些事本就是污蔑,他不过是让宋保“收手”反省而已!
    但对宋保而言,琴娘子说的话,全是真的,加上永定伯还活得好好的,他哪里肯同段承宗同流合污。
    二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段承宗宿娼的事,再无转圜。
    嘉隆帝看在永定伯的份上,免去了段承宗的杖刑,却也同时夺了他袭爵的资格。
    兼之六礼未齐,尚未册立,玉牒之上还没有段素云的名字,那原本能令段家一跃成为京中显赫世家的婚事,也就此成了泡影。
    不过转眼,段家的门庭,就冷清了下来。
    段承宗的那点破事,叫他百口莫辩,传遍朝野,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在暗中讥笑。
    他连门都再不敢出。
    直到坊间不知怎地,慢慢地传开了他是被宋保陷害的话来,局面才有所改变。
    流言一句,能变百句、千句、万句,传到最后,有人信有人不信,宋保的名声却到底是被污了些,再不能同过去一模一样了,而段承宗也总算是翻了那么一星半点的身。
    可他一直在想,那有着东夷血统的小丫头去了哪里。
    然而四处寻遍,却始终没有半点痕迹,加上他如今处境不堪,也是不能再仔细搜寻。
    他问过段素云,那日为何不让自己出门,当天所言是否全是作态,而不真。
    段素云支吾着不说。
    他冷面训斥,最后才吓得她将事情全一五一十说了。
    可他一听,原来是因为若生那小丫头的几句恐吓之言,反倒是又茫然了。
    总不能,是连家那个半大孩子同宋保勾结在了一块?
    他百思不得其解,还待再查,发誓定要让宋保不得好死,转头却见自家夫人哭着而来,说父亲约莫是不行了。
 
  第157章 难处

    永定伯去世的那一天,天气极热,没有一丝风,热得底下的人,就是伤心,也伤心得有气无力。
    丫鬟婆子委实哭不出,又不能不哭,只得一个两个狠掐自己两把,勉勉强强红个眼眶。
    倒是几位主子,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段老夫人尤是如此,往常从不离手的佛珠手串也不知道叫她丢去了哪里,只坐在那一声又一声地喃喃道:“明明先前还好好的……”泪珠子,从眼角扑簌簌地滚下来,沾湿了她的衣襟。
    几个大丫鬟见状,苦劝不已,却没有半点用处。
    这天又热,闹得人本就苦夏,没有胃口,再遇上这样的事,段老夫人愈加不愿意用饭。
    厨房送了吃食上来,她看也不看一眼便让人撤了下去。
    大儿媳方氏没了法子,只得亲自求到她跟前,说:“不论如何,您好歹用一些吃的,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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