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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娘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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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处发泄,狠狠踢上船板。
  “顺与逆都不在你我之手,命运并不会因你咆哮便倾向于你。”他眼眸中少见地浮起几许悲欢之色,语气里透着悲凉,“正因为我懂,所以不做无谓之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屈服,是唯一的选择。”
  这番话不知是说与她,还是说与自己。
  寄虹木然呆立,泪水簌簌。
  “二小姐,穿衣裳吗?”小夏非常不和谐地插话。他回来有一会了,在两人激烈的争吵中乖觉地锁起舌头,这会趁空档赶紧把衣裙递给寄虹。
  她返身回舱,重重摔上舱门。
  小夏挠挠头,递给严冰,“少爷,你要的裙子。”
  严冰丢给他一个“本少爷不需要裙子”的嫌弃眼神,矮身进舱。
  心烦意乱,辗转难眠。上头那位似乎成心与他对着干,翻来覆去烙了半宿的煎饼,陈旧的床板尽职地伴奏,越睡不着,上头响得越欢。严冰忍无可忍地敲敲舱顶,“窑火上身啊?”
  周遭突然寂静下来,连舱外轻波微漾的水声都清晰可闻。
  他刚阖上眼,穿透舱板的言语分外响亮,“你说得都对,但我偏不屈服。”
  这话像钉子楔入他心底最绵软之处,痛里生出热来。
  他更加难眠了。
  第二天难得没用小夏叫他起床。主仆二人吃过早饭,迟迟不见寄虹出门。严冰内心天人交战片刻,起身道:“我上岸访查瓷商。”
  小夏下巴都要惊掉了,“你不是说这趟公差只是装装样子吗?”这可是少爷头一回主动办差呀。
  习惯性跟上严冰,不料被他拒绝,“你留下……呃……做饭吧。”
  竟然不用随从!不用马车!这还是他的懒宝少爷吗?
  严冰离去之后,寄虹才幽灵般从舱中飘出,红着眼,散着发,长衫拖地,像个颓废的女鬼。小夏给她衣裙她便换上,给她饭她便吃,跟她说话她却不作声。
  他忍不住劝,“二小姐,你别生少爷的气了,他虽然说话难听,却是个大好人。如果不是他救你,你哪能活蹦乱跳地吵架啊!”
  寄虹的魂魄终于回窍,“他救我?”
  严冰回船时便见到一双燃着火的眸子追着他,撩衣往她面前一坐,“要骂么?”
  寄虹直截了当地问:“你救我于危难,为何只字不提?”
  严冰刚捏起一块点心,手一抖掉在河里,咕咚一声。他冷飕飕瞟了小夏一眼,直把小夏瞟到船尾摇橹去了。
  沉默片刻,他淡淡开口,“此事非我之功,皆是造化弄人。”转向船外,一河烟波氲染眸光。
  “霁红瓶进献入宫时正逢北方乾军叛乱,太后认为此乃不详之兆,便有人借机谗言,借窑变兴风作浪。瓷器只是表面,内里是党派之争,即便不是霁红而是他物,依然会被别有用心者利用,并非全是你的过错,不必过于自责。”
  寄虹如何能够释怀?即便此事掺杂了种种庙堂心机,但起因岂非皆源于自己当初的一意孤行?今日想来,评瓷会上严冰的那句恶语,原是他用心良苦之言。“你早预见红釉会生出这些祸端?”
  “我哪有此等神机妙算,不过比你多了解些朝廷的喜好罢了。霍家之事,我亦觉歉疚,若那时拼力阻挠,虽然红釉可能就此埋没,总好过祸从天降。”
  “那时我不知你深意,还贬损于你,十分对不住。”寄虹诚恳道:“还要多谢你救我于水火。”
  严冰说那些小事他并不放在心上,“至于霍家一案的了解,也属机缘巧合。我虽请县令上书,称红釉寓意祥瑞之征,是大梁之福,但并无多少把握。巧的是之前屡战屡败的朝廷军队接连打下几场胜仗,太后满心欢喜之际看到奏书,也就网开一面了。”
  他语重心长,“降祸与拯救皆不是你我可控,说到底只是万人之上的位高权重者随口一言而已。我并非故意为难你,只是那条路山高水长,你孤身一人能行多远?长痛不如短痛,早早放手为妙。”
  她的脸庞笼在迷离的薄雾里,幽远而寂寥。良久,她忽而嫣然一笑,“无论多远,我都要走下去,直到不能再前行为止。”
  那笑容太惹眼,晃了他一整天。
  回到青坪,寄虹继续东奔西走凑钱,但到月底依旧未能凑齐,只能眼睁睁看着霍家窑厂被竖栏加锁。那晚她独自在巨大的铁锁外坐到夜半,无边夜幕下,身影萧瑟。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城,却发现家门外,一袭青衫月下如璧。
  严冰看看天色不早,只得压下火气,“跟我来。”
  深更半夜,不熟男子,然而她什么都没问就跟他去了。
  站在霍宅门前,寄虹迷惑不解。
  严冰小心地撕下封条,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上的铁锁,“钥匙是偷来的,天亮之前必须还回去。”
  寄虹一时恍如入梦,严冰将她推入,反手关上大门。
  店铺一片狼藉,货架倒塌,满地碎片。院中散落着破碎的鱼缸,石板上深黑的污迹是干涸的血。往事纷至沓来,欢笑与悲恐交错,寄虹站在父亲倒地之处,掩面无声。
  严冰低低说:“快些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屋中被洗劫一空,母亲的牌位翻倒在尘土之中,寄虹双手捧起,泪如雨下。
  她紧紧将牌位搂在怀中,走进院中时,看见严冰靠在墙角,微微佝偻着背,头垂得很低,容颜与眼眸都淹没在夜色里,像是一个伤怀的姿势。
  她无端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离去之时,东方欲晓,微露的晨曦下,她似乎看到他双眸泛红。
  清晨的街道空旷无人,只转角刚铺开一个馄饨摊。寄虹在一张桌前坐下,向严冰招手,“请你吃馄饨。”
  他对馄饨无甚好感,本想拒绝,她已经要了两碗,笑吟吟道:“吃碗热腾腾的红油馄饨,出一身汗,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于是他莫名其妙地坐下了。
  馄饨端上来,寄虹狼吞虎咽。严冰看着厚厚的一层红油,有点犯愁,在她的催促声中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寄虹哈哈大笑,用手背抹了抹眼,“是不是爽快许多?”
  严冰怔了怔,缓缓笑了。又吞下好几大口,任眼泪肆意。
  流过泪,出过汗,晨风一吹,浑身通透。寄虹望着不远处空荡的牌楼,喃喃自语,“我一定要把霍家的匾重新挂起来。”
  “我帮你。”
  寄虹惊讶抬头,笑意淡然的严冰身后,半边天际朝霞绚烂,宛如窑火烧就的彩虹。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小剧场
  天刚蒙蒙亮,老汤照常摆起馄饨摊,刚烧开锅,就迎来两位客人,一个安静的男人领着一个活泼的小女娃,虽然穿着家常便服,都养眼得很。男人要了两碗馄饨,一碗加辣油放在自己面前,一碗不加给女娃。
  小女娃对他“厚此薄彼”的待遇有点抗议,“爹,为什么你是红的我是白的?你不是最讨厌吃辣了?”
  他把勺子放在女儿手中,“你还小,不可以吃太辣的东西,爹很久没回青坪了,就很想念旧时的味道。”
  两人吃完,男人又多要一碗馄饨,辣油单放在小碟里,装进食盒。
  “是不是带回去给娘的?”小女娃自告奋勇要拎食盒。
  “当心烫着。”男人一手扯着她的小手,一手拎着食盒,走进陶瓷街的薄雾里,“月儿,就算醒得早,也不可以一大早去闹你娘……”
  老汤对这两个人没太留心,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呢,哪能个个记得住哇。
  过了几天,县令莫名其妙领着一帮官吏浩浩荡荡光临了他的馄饨摊。他突然出名了,每天吃馄饨的排出一里地去。
  从食客的议论里,他才知道,据说钦差吃过他的馄饨。
  奇了怪了,他怎么没有见过那个“钦差”哩?

  ☆、专业打假人

  
  寄虹归家后,寄云先是责备,待看到妹妹捧着的牌位,泪洒衣襟。
  赵财赴茂城上工,少了一双白眼,姐妹俩亲热地挽手下厨。忽听在院中玩耍的宝宝哇哇大哭起来,两人忙出门查看,只见宝宝抱着一只瘸腿的野猫蹲在地上,天天趴在墙头,手里提着弹弓,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寄云柔声哄慰,“宝宝不哭,你得给它包扎一下对不对?”
  寄虹对墙头上的淘气包笑道:“我开门放你过来将功补过?”
  天天用弹弓挠挠头,“我只听过姜太公钓鱼,姜太公补锅是哪出戏?”
  寄虹乐了,“就是叫你过来给猫治伤。”
  天天高兴地应了一声,不等开门,麻利地翻过墙头,跳上树干滑下,知道做错了事,怯怯地小声问宝宝:“我能帮忙吗?”
  宝宝宽宏大量地点头。两颗小脑袋欢快地挤在一起给野猫擦药。
  寄虹问:“你爹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她忍住没说“扔”字。
  天天满不在乎,“他留了馒头。”
  没娘的孩子可怜见的,寄云说:“在这儿吃吧,炖的排骨。”
  天天顿时两眼放光。姚晟不会做饭,两人每天除了馒头就是大饼。
  排骨上桌时,姚晟正巧下工回家,寄虹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吃。姚晟推辞一番,架不住众人相劝,也便坐了。
  寄云添上一碗米饭,说:“天天有八岁了吧?”
  “八岁过五个月了。”
  “是不是该读个私塾?多少识几个字比待在家里强。”
  天天眼睛亮了,比听到排骨时还亮。
  姚晟感激地望着她,“一忙就给忘了,亏得你提醒,我明天就请假送他去,多谢挂心。”
  寄云倒不好意思起来,羞赧地笑笑,垂下头去。
  饭后天天兴致勃勃地和宝宝喂鸡,听她挨个介绍每只小鸡的名字,野惯了的他难得安静下来。
  看样子一时半刻走不了,姚晟只得拿出白日未做完的账本,坐在院里的树下拨算盘。
  寄虹刷洗碗筷的叮当声、寄云挥着扫帚的唰啦声、两个孩子的轻笑声和算盘珠子的噼啪声混合在一起,令小院愈显静谧平和。
  姚晟觉得安宁自在,算盘打得飞快。核完一遍,数目却有出入,他纳闷地自言自语,“怎么对不上呢?”
  寄云停下扫帚,“是不是手快打错了?我看你好像忘记进一。”
  “是吗?”姚晟重新核算一遍,这次数目无误,他讶异地看她,“你账目工夫不赖啊?”
  寄虹骄傲地说:“姐姐没出阁时,每天帮爹算账,算盘打得快过老账房!”
  寄云嗔怪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好了,叫人笑话。”
  姚晟笑道:“我只有佩服。”
  寄云面上飞起红云,低头回房了。
  姚晟走南闯北,并不认为女子必须困守闺阁,霍家姐妹有志向有才艺,是该走出来做番事业。
  寄虹也想做番事业,愁于不知从何开始。谁料没过几天,严冰主动来找她了。
  “这是青坪中小窑厂中可信赖的几家,”他递过一张名单,“你手里的钱虽不够买下一家窑厂,但选择一家与之合作,共同制瓷利益分成,是目前较为可行的起步方式。”
  寄虹眼睛一亮,“好办法!”本以为他说帮她是口头上的漂亮话,不想当真替她深思熟虑。名单上窑厂规模、经营年份、主产瓷器等信息一应俱全,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这就相当于租窑。小窑厂开工不满,总有闲下来的时候,技术水平普遍不高,你出钱出技术,窑厂出人出料,互有助益,不过需要找一家开通的窑主才谈得拢。”
  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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