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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虞我嫁-第10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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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不想将家产传给宁昌,打算传给的无非就是侄子。”胡氏道,“到时候咱们叫孩子们别要不就是了?何况妹妹只是这么说,未必下得了这决心呢?你这样成天上赶着去劝,没准妹妹放不下面子,越发的不肯下台了!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

    盛惟德想想也是,接下来果然就没有去打扰盛惟娆了。

    这情况盛惟娆固然乐得清净,盛宁昌却有点急了。

    本来作为独子,还是唯一的孩子,就算有些忤逆,继承家业终归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亲娘是盛惟娆的话,盛宁昌却也不敢肯定了。

    毕竟之前这亲娘拎着他上衙门时的冷漠,至今都让他想起来就觉得心悸:这个生身之母既然能够将他一扔十几年,母子团聚之后明知道他这些年来过的很不好,也不肯放下身段来弥补……难道还能指望她跟那些为孩子生为孩子死、为孩子辛苦一辈子不计回报的母亲比?

    盛宁昌心里非常的怨愤,觉得自己摊上这种亲娘简直就是倒尽了八辈子霉,甚至生出不告而别远走高飞的想法来,要看盛惟娆膝下空虚之后,是如何后悔的样子。

    然而理智告诉他这一手对盛惟娆根本不可能有用,做了之后只会坑自己。

    归根到底,就是盛惟娆完全不需要指望他这个儿子养老。

    纠结了好几日之后,盛宁昌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年来过于荒废,离开了盛惟娆,便是一无是处。

    假如这个母亲是个被亲情辖制的,愿意对他千依百顺宠爱有加也还罢了,可是她不是,那么主动权就完全在她手里了。

    由于这些年来纨绔放荡的名声,盛惟娆这会儿若是将他赶出家门,里里外外的人都会觉得全是他的不是。

    不提这些赌气的话,但凡他有自立的能力,离开盛惟娆也能过活,好歹也能远走高飞,而不是成天跟她相看两厌。

    盛宁昌心潮起伏,最终决定趁着还能够跟这亲娘相处的时间里,重拾书本,能学一点是一点。

    他的转变起初没人在意,因为这些年来,盛惟德等亲戚在劝说盛惟娆的时候,也不是没劝过他。

    只是他一来不肯对盛惟娆低头,二来呢又实在没恒心,学什么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至于亲戚们对他失望之余,都懒得再浪费口舌了……到底他们各有子女,本来就不可能将太多精力放在盛宁昌身上。

    如果盛宁昌是个可造之材,也许他们会格外照顾点。

    可这外甥如盛惟娆所言,活脱脱就是盛兰斯第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盛兰斯当初在盛家就很不受欢迎,只是他比外孙命好,有已故的明老夫人护着。

    盛宁昌没有,也只能落寞的随波逐流。

    他这次洗心革面,众人知道后,只是笑笑,私下讨论了下他能坚持个三天还是五天,转头也就抛开。

    真正叫他们哗然的,是三年之后,盛宁昌居然考过了童生试!

    这个成就老实说在盛家不算什么,因为不提盛宁昌的伯祖父、如今的夔国公,也不提他姨父、如今的太上皇,只说跟他同辈的盛家子弟里头,已经出了两个进士。

    尽管其中之一是夔国公的幼子、盛太后的胞弟盛惟元,幼年就随父母去了长安,跟南风郡盛家这边可以说基本上没什么感情。然而南风郡盛家,盛惟德的长子盛宁桦,在前年的会试里,也是险险入了二甲的。

    这种情况下,家里多个秀才,还是年纪不小的秀才,老实说也真没什么好激动的。

    只是这个人是一直不学无术不学好的盛宁昌,上上下下还是惊讶了好一阵。

    盛惟德尤其的高兴,专门去找盛惟娆道贺。

    盛惟娆对此却是波澜不惊,道:“只是一个秀才而已,比他长辈、兄弟差远了!而且将来如何也未可知……大哥何必这样兴高采烈?”

    盛惟德觉得这妹妹对于母子情分太冷漠了,就责备她道:“早先你嫌这孩子不学好,如今他终于开了窍,开始上进了,你也没什么高兴的,甚至还想泼孩子冷水……你说你到底要孩子怎么样?要是一早就不想要他,却何必将他接回身边?让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在外头过一辈子,只暗中照拂,兴许你们都比现在过的舒心呢?”

    “……”盛惟娆沉默了会儿,叹息道,“我可不就是后悔接了他到身边来吗?归根到底是当初还是怕了,以为没有孩子傍身,年老之后会没依靠。其实仔细想想……大哥跟侄子不可能不管我的,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盛惟德说道:“我们是不会不管你,可是我们到底只是你兄长跟侄子,宁昌却是你唯一的孩子。”

    兄妹俩这次谈话还是不欢而散,接下来盛惟德没有再来找盛惟娆,却花大力气从邻近的郡中请了位名师过来,指点盛宁昌。

    这情况盛宁昌固然感激不尽,盛惟德的儿子、侄子们却都很有意见,因为他们一群人在盛家的族学里念书到现在,南风盛家如今的家主盛惟德,并没有给他们付出这样的人情跟心血,反倒是盛宁昌一个顶着盛家姓氏的外人,被家主如此垂青,谁不觉得委屈?

    由于这个缘故,盛宁昌在族学里受到很大的排斥。

    他本来就因为早年受的委屈,心里一直存着股子怨愤之气,对盛惟娆不满的同时,对整个盛家,除了格外关心他的盛惟德之外,也是存着生疏。

    如今被一干表兄弟联手起来冷淡,多年积累的恶习就有抬头之势,连着几日旷了课。

    于是盛家子弟越发有理由了,一块儿到盛惟德跟前说他本性再次暴露,根本不配专门请名师教诲。

    这件事情在盛家闹了好久,最后还是胡氏出来圆场的。

    然而胡氏跟丈夫盛惟德的想法不同,她没有觊觎小姑子家业的意思,可是对盛宁昌这个外甥,真心喜欢不起来。

    这主要是因为太上皇的缘故。

    毕竟盛家祖上从来没有过这样身份的亲戚,如盛惟德这些曾经跟太上皇照过面,还以兄弟身份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也还罢了。似胡氏这样事后才嫁进盛家的,至今还没见过这位,了解无非来自于传闻,以及夫家亲戚偶尔透露出来的只字片语。

    不管是谁的说辞,都有一件,就是太上皇早年流落在外的时候,境况是很艰难的。

    换个人大概也就这么沉沦了。

    然而太上皇却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这才有了“贞庆之治”。

    以及如今的承泰盛世。

    盛宁昌小时候的经历也确实委屈,可是比起太上皇那真的差太远了。

    在胡氏看来,他寄养在外的时候,因为眼界有限,浑浑噩噩的过着,还情有可原。

    回来盛惟娆身边后,都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非但不抓住机会好生学着点,反而沉浸在委屈之中,迄今无法自拔……胡氏倒不是抱着“做儿子的就该无条件顺从母亲”的想法,认为盛宁昌既然是盛惟娆的儿子,就没资格质问这母亲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她只是觉得,盛宁昌自己对自己就很不负责。

    既然认为盛惟娆不是一个合格的亲娘,那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置于什么都必须依靠这亲娘的处境?

    才开始犯这糊涂,还能说没念过书,没人教,不懂事。

    做盛家子弟这么多年了,盛惟娆没耐心,盛家的一干长辈,尤其是盛惟德,可没少跟他苦口婆心!

    结果这人油盐不进……又不是自己亲儿子,只是一个外甥,还是身世见不得光的那种,胡氏所以就不太耐烦。

    质问了盛宁昌一番之后,劝说盛惟德将请过来的名师请到族学里坐馆,也就不理会了。

    在之后的岁月里,盛宁昌在学好跟放弃之间挣扎了很多次,胡氏冷眼旁观,盛惟娆也是不予理会。

    胡氏是不想为了一个拎不清的晚辈太操心,盛惟娆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是的,轻松。

    她这辈子,幼年过着循规蹈矩的富家小姐生活;少年遭逢大变,几乎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青年家族变故,意外挑起了合家的前途。

    在宣于家已故老夫人意外的援手之后,盛惟娆开始踏上一条这个时代前所未有,连堂姐盛太后都没有走过的全新的路径。

    父母约束不了她;兄弟劝阻不了她;唯一的儿子也无法辖制她……除了偶尔做点针线,维护一下跟盛太后的关系外,盛惟娆在中年自立门户之后的几十年岁月里,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自由自在。

    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她的心情。

    所以,盛宁昌的好与怀,她做什么要干涉?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自己的命运,也只有自己能够负责。

    人生在世匆匆百年,不是所有错过的年华,都可以用世俗眼中的功成名就与幸福美满来弥补。

    譬如宣于冯氏那句“比我透彻”的遗言。

    福昌县主临终前,想起当年那一幕,不禁笑了起来:汲取老夫人的教训,她这辈子过的非常满意,没有任何可遗憾的事情。

    至于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如盛宁昌……谁在乎呢?

    她的前半辈子是被命运推着走的,既无法控制方向,也没有控制方向的觉悟。

    然而好在,后半辈子,到底是她想过的生活。

    无牵无挂又锦衣玉食,别人眼里的孤寂,却是她求之不得的轻松畅快。

    再回忆起少年时候的巨变,年老的县主已是心如止水。

    生命中的祸与福,谁能说的清呢?

    盛惟娆什么遗言都没有留下,愉快又干脆利落的闭了眼。

 第四章 容清醉(一)

    又是一年除夕。

    冷冷清清的小院里,寂无人声。

    借着长廊下灯火的黯淡光辉,要努力看才能够看到庭院一角的浅色衣袍。

    花钗礼衣的赵桃妆,才从外面进来,劈头就望见了这样寂寞的场面。

    她心头一酸,匆匆走了过去:“表哥?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风口上?可别冷着了!”

    说着抬眼看到容清醉手里的酒盏,眉头皱起,劈手夺下,嗔道,“大冷天的……酒都凉了,别喝了!”

    “回来的这么早?”容清醉纵容的笑了笑,任凭她拿走酒盏,抬手给她掠了把鬓发,轻声道,“一准儿逃席了罢?我一个人在府里头早就习惯了,你何必老是这样提前回来?叫外祖母知道了,少不得要嗔你!”

    “宫里头左右也没什么意思。”赵桃妆察觉到他指尖触过自己时冷的像块冰,暗自心疼,上前扯住他袖子朝屋子里走,边走边说,“还不如早点回来……祖母她有她的事情呢,没工夫管我的!”

    说话间表兄妹已经进了门,她犹豫了下,到底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看着是用绣帕包起来的,递到容清醉跟前,有点不自然的说道,“今儿个席上的糕点,我不爱吃,想到表哥似乎是喜欢的,所以就带了点回来。”

    “……”容清醉怔了一下,伸手去接,只是手才触到糕点,人却醒了过来。

    看着空荡荡的卧房,他有片刻的恍惚,末了长长的吐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怎么又梦见她了?”

    从他知道赵桃妆有孕之后,将之抛弃到现在,这些日子里,时常梦见这表妹。

    也不是什么噩梦,都是两人从前相处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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