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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人-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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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苦你了顾小爷。”
  顾有悔避开他的眼光。往门外看去。“欸,纪姜呢?”
  门口的人道:“好像村口那边出了什么事,纪姑娘去查看去了。”
  正说着,几个农人从远处田埂上跑来。“顾少侠,南京城那边遣了好多军队过来,都举着火把,人已经到村口了。纪姑娘让我来告诉宋大人,赶紧想办法从撤走!”
  宋简一怔。
  “那纪姜呢。”
  “纪姑娘不肯跟我们一道过来。”
  顾有悔恨道:“她要做什么啊……这个傻女人,她要替这边拖延吗?”
  宋简摇头,手指不断捏紧:“不对,南京城出兵焚村,那个叫唐幸的人一定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顾有悔忙让林舒由替过他的手。
  “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有什么用!她替你们去送死就算了,你得给我冷静下来。师兄,你们赶紧集合村里的人,带着他们从荡山撤走。”
  林舒由点头道:“我明白,那你呢。”
  “你们救你们该救的人,我去找那个糊涂公主!”


第96章 体面
  涂乡村口。
  暮色将将降下来, 火光燎烧天边。
  风刮过纪姜的耳旁猎猎作响。
  唐幸浑身是血地被绑在一匹马的尾后, 人几乎是从南京城一路拖行过来的。本来就受过刑,又遭了这样罪, 人只剩一口气儿了。他半睁着眼睛,望向纪姜。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李旭林骑在马上,手中的马鞭子一下一下地敲在道旁古柳上。
  自从因被宋简拿住之后, 李旭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在梁有善跟前做事了, 这回是因为唐幸在南京城私压梁有善焚村之令。他才得以露头领差来南京。
  到南京城后,一刻未停,先是绑了唐幸。再就是以圣旨逼迫周与安出兵涂乡焚村。周与安无法抗旨拖延, 只能默许李旭林带着锦衣卫的人和城中部分守军出城。李旭林为了震慑东厂的其他人,将唐幸鞭打得遍体鳞伤,又用麻绳将他把绑在马后,命人堵住了他的嘴, 一路拖行至村口。
  “欸,唐少监。你的性命现在在你的这位殿下手中。来人,把他嘴松开, 我要听他求。”
  唐幸的口中的塞物被取出。他艰难地仰起脖子,侧面吐了一口血沫子, 粘腻的血和口痰混在一起,他满口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平复了一下燥热的呼吸。
  抬起一双手来, 插入被折腾地凌乱的头发中。以手为梳,一点一点地试图理顺满是枯枝衰草的乱发。他身上那件司礼监的官服已经被剥去了,周身只剩一件布满鞭痕中衣。他没有在乎身上的狼狈, 甚至从袖口扯下一条染血的布条,一丝不够地将头发束紧。
  他一直望着火光下的纪姜,不顾李旭林嫌他拖延,狠力甩下来的鞭子。他不躲,用周身的皮肉迎上,每下都撕披见肉。其中吃痛时,他也只是咬紧牙关,稍微停一停手上的动作。束紧头发后,又蹲下身去,就着道旁溪中得水,浸湿袖口,一点一点擦去面上血迹。
  他要告诉纪姜,他要体面的死。
  在大齐漫长而阴暗的宫廷历史之中。越是扭曲,越是低贱的人,越是活得精致体面。唐幸记得,他第一次在梁有善手底下当差的那一日,梁有善什么都没有交他干,只是开了一封心得羊脂胰子,教他怎么从手掌到指甲缝隙地净手。
  梁有善说:“做奴才的人,尤其是做伺候宫廷之中的女人们的奴才,哪怕别人瞧我们再腌臜,我们也要把身上洗干净了。如果连这一份体面都不能给自己,那才是真的淹死在粪土中了。”
  唐幸不知道他的话是不是对的。
  可是这却真的大齐立国百年来,无数的宫廷太监,都是靠着这份的虚无缥缈的体面,撑着自己活下来的。从某种方面来讲,这也是这个时代和宫廷的一种扭曲的传承。然而他们不明白的是,这其实已染是一种自轻和自践。就如同在宫城之中,他冒充纪姜的兄长,送纪姜出宫的那一回。
  不曾被胰子搓洗过的那双手,总是令他觉得脏污的闹心,不配去捏握公主殿下的手指。
  他喜欢一个女人,是带着亵渎她的自卑的,是有罪的,是要赎的,是要牺牲才能换来那如雪一般的清白和干净的。
  唐幸望着她,终于渐渐地收敛好了一切。
  李旭林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死到临头还在乎头上的毛,我让你给我求她!”
  说着,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他的肩膀上。这一鞭子的力道之大,皮肉之下,几乎能见到发白的骨头。他太疼了,受不住地屈膝跪了了下去。唇上咬出了血,他又固执地抬起袖子来,把那血迹重新擦去了。
  李旭林用鞭柄抵着他的肩,对纪姜道:“公主殿下,我们督公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您竟然在他老人家身边养了这么一条听话的狗,难怪当年顾仲濂没有死在文华殿上,这个人,偷偷把喂给他的毒药换成了黑色胆。这回又敢私扣圣旨,阻碍周将军对抗疫症,他这条命,已经是一半丢在黄泉路上了。不过,督公大人还是想成全一回殿下的贤名……”的说着,他将鞭柄狠力朝唐幸的伤口处摁去。
  唐幸不肯呼疼,竟然抬起手腕,一口咬了下去。凄厉的惨呼被抵在喉咙里,他不能说话,就只能拼命地摇头。
  “你住手!”
  “好,殿下让我住手,我当然要住手。”
  他挺直腰杆坐在马上。似笑非笑地看向纪姜。
  唐幸疼得几乎将整个身子趴伏在了地上,然而他不肯令脸面沾染一点泥泞,喘息着又艰难地直起腰身。
  “殿下……无论他说什么,殿下都不要听……唐幸能为殿下和宋大人做的,已经全部都做了,接下来,就是蝼蚁之命,有幸死得其所,殿下……您成全奴才吧。”
  纪姜脸被火光熏烤地通红。
  遥远的山中传来几声杜鹃鸣叫声。山空月鸣,十足凄凉。天幕投下某种惨烈的隐喻,风不冷,然而,她却不寒而栗。
  “梁有善要做什么?”
  “督主大人不过是要亲自见到殿下和宋大人的人头而已。如果殿下和宋大人,肯再一次以涂乡百姓的性命为重,那么其实今日也不必焚村。等到疫症过去,活下来的人,也许还能有一条生路。我呢,也愿意放过殿下身边的这条狗。如果公主殿下和宋大人不肯为民舍命呢……”
  他顿了顿,“也无妨,殿下人在这个地方,自然是走不掉了。至于宋大人嘛,烧了这座村子,督主也不怕他还能活下来。”
  说着,他踢了踢马肚子,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纪姜面前,唐幸也被他一路拖拽,跌倒在纪姜身边。
  李旭林弯腰凑近纪姜的脸面:“督主说了,殿下人美,死在火里太可惜,当年在刑部大牢,他老人家来不及伺候您走最后一段路。若此回能寻到公主,您一定要赏给他这个差事。”
  男人浑浊的鼻息逼入她的瞳孔。简直难受。
  纪姜侧眼,看了一眼身后的涂乡,一丝灯火都没有亮起。她心中庆幸,宋简没有过来找她。打定决心要拖延出时间来。她就不肯再回避李旭林的话。
  “要我死可以,临死之前,我想再见一见宋简。”
  “可以。”
  “那好,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寻宋简,要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李旭林不由笑出了声,“我说临川长公主,我虽然不如宋大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傻子,顾家那小子在村里,我们若跟了你进去,天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纪姜笑了笑,“你就那么怕我……”说着,她伸出一双手,举到李旭林眼前,“你可以把我绑起来。你拿住了我,不管是宋简还是顾有悔,都不敢动你。”
  李旭林仍在迟疑。
  纪姜偏过头来,“你因宋简被梁有善弃了这么多年,你就不想捧着我们的人头到你们督主面前好好扬眉吐气一回?”
  李旭林陡然想起了当年在紫荆关,自己被宋简将头摁入泥水中场景。
  他啐了一口。“呵,来人,把这女人给我绑起来。我今儿就要看看,宋简会不会为了你,自己把脑子往泥水摁。”
  李旭林姜绑住纪姜的绳子握在手中。
  唐幸已经几乎走不得路了,纪姜的手虽被绑着,却还是尽力撑在他的腋下,他这才能勉强立着挪动步子。
  他不肯去看纪姜的脸。这种只隔着一件凌乱衣衫的接触令他浑身战栗。
  “殿下……真不该为我如此。”
  纪姜轻道:“我并不一定救得了你……只能同你一起试试……”
  说着,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灌木林,一缕青色的衣衫从缝隙里闪过。
  她此时引着这一行人走的是一片矮林,马匹的蹄子时不时就会被牵绊,走起来十分慢。
  李旭林觉察到有些不对。
  “你要跟我们使诈?”
  纪姜抬起头来:“并没有,村里人死了太多的人,为了躲避疫症,大家都迁到这片矮林后的空地去了,那里才有干净的水源。”
  李旭林越走越心惊。
  抬手命后面的人停下来。
  他在马上转过身,“不对吧,长公主,你是要把我们带到阴沟里去啊。所有人都给我停下来,拿起武器!”说完,他扬声对四周道:听着,快把宋简给我交出来,若再不交出来,我就让你们的公主殿下人头落地。”
  说着,他手上的刀已经摁到纪姜的脖颈处。
  “你说得太晚了!”
  突然林间传来一声断喝。接着一只寒光闪闪的箭便射了过来。李旭林是锦衣卫出生,也不是全然不知拳脚。手中有刀刃,一把就将那根箭挡开了。
  “呵,顾少侠,就算是在这个地方,你一个人也不可能带得走纪姜,赶紧出来束手就请,说不定,我还能发慈悲,给你们顾家留个后。”
  他正说着,谁知坐下的马匹却突然扬了蹄,接着一声惨烈嘶鸣,一下子把就把李旭林甩落马下。纪姜也被跟着一道摔跌到一旁。只见唐幸不知什么时候用手指抓起了那根被挡掉的剑,狠力插入了马腹之中。
  马发受了惊,发了疯一般地向前奔去。
  顾有悔冲到纪姜身边,一剑砍断了纪姜手上的绳子:“宋简带着他们进荡山了,你拖够了,快跟我走!”
  纪姜抬起一只手,指向那马奔远的方向,浑身却在剧烈地颤抖:“顾有悔!前面是悬崖!”


第97章 杏散
  矮林中生长的大部分是藤生的草木。
  锦衣卫和守军都骑着马, 马蹄被藤木所牵绊, 各自正难行。李旭林挣扎着站起身子来:“快,不能让她跑了!”
  锦衣卫当中有几个人也算是唐幸的就识, 如今见看过了他受刑,此时又见他被马拖拽入灌丛,心有不忍正在发愣。李旭林气得七窍生烟, 从一个锦衣卫腰间抽出绣春刀就像顾有悔和纪姜的方向劈来。
  顾有悔抬剑猛一挡。刀剑磕刮在一起, 发出极度刺耳的声音。
  纪姜的目光还追着那匹拖拽着唐幸惊马,根本动不了脚步。顾有悔大声道:“纪姜,我们都不是神, 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我们若此时逃不出去,才是真是辜负那个人的牺牲,别看了,抓紧我!”
  说着, 他反身一剑,切削在李旭林的肩膀上。李旭林一声痛喊。手中的绣春刀应声落地。
  顾有悔回头拽住纪姜的衣袖:“走。”
  人马还在灌林与藤木缠斗。月如干净玉盘,被天边松林间的缝隙切割着。
  月下的山崖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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